喬崎在吃的空隙中抬頭,擱下筷子,語氣疏淡地問:“能吃香菜嗎?”


    對麵的男人紳士一笑,毫不在意地說:“你喜歡的東西我都要嚐嚐。”語畢,他挑了一根綠油油的香菜放進嘴裏……


    “你的偽裝技術倒是一流。”她冷哼,低頭繼續吃東西。


    席川艱難地咽下那對於他來說味道實在是太糟糕的植物,輕聲道:“這是追人的美學。你的一切需求和愛好,都在我的掌控範圍之內,但我要做到不著痕跡地跟隨你的腳步。我現在把一切都坦白了,是因為我發現這種方法太過愚蠢。”


    喬崎頓了幾秒,擱下筷子,看向那張清俊白皙的臉:“過猶不及。難道就不怕我反感?”


    席川一眼看過去,她的眼神傳達出來的訊息是……我是認真的。抿唇一笑,“我懂這個道理,所以我今天來,是協助你查案子的。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助理,當然,助理最基本的素養就是聽從主人的指揮。”


    什麽邏輯?他的邏輯真是突破天際。


    喬崎冷笑:“主人?不好意思,我沒心情玩角色扮演來滿足你的特殊癖好。”


    碗裏的麵也差不多要見底了。說實話,喬崎在他迫人的氣場下,胃口不知不覺就有些乏,但她一慣不愛浪費糧食,隻好忍著喉嚨處的異樣,將最後幾口麵吃光。再次抬頭時,眼前的男人已經端正地坐在對麵,一臉專注地看著她,薄唇微抿:“我已經準備好了。”


    看這架勢,肯定是趕不走的了。


    她點頭:“我去付錢。”


    席川及時製止她:“我已經付過了。”


    這時,老板娘擦著手走出來收拾桌子,笑眯眯地看了兩人一眼,道:“小倆口真是登對,你別說,還有點夫妻相!”


    聽到這句話,喬崎本能地朝對麵的男人看去。他正經著一張臉,不知在想什麽,仿佛沒聽到剛才那番話,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海洋裏。


    夫妻相?怎麽可能……她清了清嗓子,“走吧。”


    **


    一路上,席川都有些沉默,甚至是蹙著眉頭的。


    四周的環境的確不太好,一有車子路過就灰塵漫天。喬崎倒是習慣,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詭異的和諧。


    “你其實早就把一切都看清了對吧?”喬崎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男人及時駐足,表情平靜:“為什麽這麽篤定?”


    他今天穿得極其正式,越是濃黑,襯得他的眉眼愈發精致和優雅,喬崎的嗓子忽然有些幹燥,就連說出來的話也是沙啞的:“你裝什麽,這件案子從頭到尾你都看得明明白白。我承認,我心裏很不舒服。”


    席川語氣稍淡:“屍體本來就會說話的,它們是我最好的朋友,自然願意告訴我所有的秘密。”


    他這番風輕雲淡的表情讓喬崎莫名心塞。就好比上學期間,你經過沒日沒夜的努力才換來的年級第一,突然被一個來曆不明的插班生輕而易舉地給奪了過去。喬崎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可怕。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可能都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她不能生氣,不能因為他比她厲害就嫉妒。這不是她一慣的作風。


    可最後,她還是沉著臉轉身。


    就在喬崎轉身之際,一陣突來的力道將她扯了過去,溫暖幹燥的大掌在下一刻攬住敏感而纖細的腰部,席川盯著她的眼睛,對她敵視態度毫無生氣之意,隻是正經著一張臉:“偶爾在我麵前耍耍小性子也是很好的。”


    喬崎眼神平靜無波。兩人靠得很緊,她的身高隻能達到他胸膛處,西裝上好的衣料蹭著她的鎖骨,燃起異樣的感覺。她抿唇,有些接受不了這種突來的親密接觸。


    掙紮……無果。


    抬眼看見席川略帶無奈的神情:“在我麵前你很不自信嗎?那這樣就麻煩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短發,繼續說:“人前嚴肅正經的喬偵探也有臉紅的時候,這樣的反差讓我很得意。以前做社會研究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樣可愛的女性。明明很渴望愛,卻裝得如刺蝟;明明很脆弱,卻豎起一起屏障隔絕自己和外界的聯係。不過你真的做到了,在我看來,你是個讓我很敬佩的女性。同時,也讓我很有追求的欲*望。”


    喬崎愣愣地盯著他,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隨後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席川,把別人刨開來看,你、很、有、成、就、感、嗎?”


    他及時放開對她的束縛。


    喬崎冷哼一聲:“你把對方看得越清楚,興趣也就跟著銳減。我等著你對我倦怠的那天。”


    席川扯開嘴角假笑,毫不在意她的說辭:“可是在我看來你就是個無底洞,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發掘。”


    “所以現在我們見麵就是為了談情感嗎?抱歉,我實在是沒多大興趣。”喬崎轉身,自顧自地念叨著,“你已經影響我太多……”


    席川不死心地跟了上去,著實像塊黏人的狗皮膏藥。


    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高一矮。


    大貨車繼續路過,卷起漫天塵土。麵色倨傲、長相清俊的男人輕扯嘴角,眼神專注地盯著前方的道路。


    **


    東山路這邊正在修建供特快列車通過的高速鐵路,這會兒工地裏的人還幹得熱火朝天,來這邊的基本都是北方人,本地人幹這個的很少。一口北方音,淳樸無華,倒是意外地讓人感到親切。


    席川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和這裏的臨時項目負責人聯係過後,招來幾個人問話。喬崎則靜靜地站在工地的水泥板上,一瞬不瞬地看著橋墩上交錯縱橫的鋼筋。


    “我想知道你們這裏有沒有一個左腳有疾、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工人?”等到時機成熟後,她表情嚴肅地問道。


    其中一個又黑又瘦,嘴角上長了顆大黑痣的矮個男人回答:“有倒是有,就是最近沒怎麽看到。這裏這裏……他清楚得很。”說著,他指向一個壯一點的男人。


    “他本來就是工地上請來的臨時安保人員,雖然他的那個腳有病,但力氣可是好得很,走起來比平常人都利索,長得也凶悍。我和他認識,他從白天一直守到晚上九點,我接他的班,輪流來的。”男人說道。


    喬崎微微一笑:“你們有誰知道他的名字嗎?或者他現在的去處?”


    那個男人用口音很重的疑惑語氣問:“莫不是他犯了啥罪?”


    “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喬崎頓了幾秒,繼續問,“他平時多久上班?多久下班?你們招工會有記錄嗎?”


    那人道:“他接的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的班,至於記錄這種東西,我們倒是有,外地人跟著鐵路局來的都有。他可能是本地人,做的臨時工,這裏橋墩一修好就結工資。我們隻知道他姓陳,這個人,比較沉默、老實,平時愛抽點煙。他現在去哪裏了我們也不知道,上頭還在找人哩。”


    喬崎:“描述一下他的長相。”


    男人依言描述了一下。喬崎轉身問後麵的男人,“心理畫像和實體畫像都有了嗎?”


    席川點頭:“是個很大眾的罪犯。”說完,他輕笑,“這樣多好,我當你的助理,很好使對吧?”


    “我不否認。”喬崎轉身麵對他,“看來你在犯罪心理學方麵造詣不深。或者說,你根本就是個老手。”


    “謝謝誇獎。”他輕笑。


    喬崎心裏一漾,轉身又問了些關鍵的問題,然後給張二發了個短信,讓他轉達邢毅:凶手大致情況已經掌握。


    席川用餘光看見了她的動作,輕哼一聲:“為什麽不親自給他發,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對不起他嗎?”


    喬崎打完字,無奈道:“你的妄想症已經很嚴重了。還有,我並沒有和你在一起,別試圖逞口舌上的能。”


    說話期間,兩人離開鐵路工地。這裏比較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事故,席川處處護著她走,兩人的距離靠得十分近。她雖然不太自在,但始終逃不過他強製性加過來的庇護,最後倒也妥協了。


    喬崎在心裏冷哼,這男人還有點大男子主義。


    **


    按照原定路線,兩人又重新坐了地鐵回去。這個時候的人不多不少,但足以讓在東山路站上的兩人一路站回去。


    車廂裏的人經過一天的工作,都有些疲乏。喬崎定定地看著車門反射回來的影像:席川站在她身後,幾乎是以環抱的姿態將其納入懷中,將其和人群隔絕;呼出的熱氣打在脖頸上,若有似無地撩著,滲人的同時又讓她感到無比尷尬。但鑒於在車上不好大聲喧嘩,她也就縱容著了。


    其實喬崎自己仔細想來,她幾乎都在默許他的接近。這是一個什麽訊號,她心裏清清楚楚。但轉念一想,指不定是他給自己下了什麽蠱,否則,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個虛虛的懷抱如此溫暖?


    “在想什麽?”席川湊近她的耳朵,輕聲問道。


    車子入站刹車時,他及時攬住了她的身子,“我猜,你一定在想案子的事,對嗎?”


    喬崎低頭,“這次你錯了。”


    他狀似遺憾地搖搖頭:“噢……這樣啊。那我可能還不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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