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林轉而看向易光,說:“易先生有何高見?”


    “有的故事映影射現實,有的故事卻主宰現實,這種東西說不清楚的。說不定因為這個故事,這件事情就一定會發生呢?”


    寇霜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鄭風林先開口了。


    “易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會為了完成一個故事,而在現實裏做些什麽麽?”


    易光沒說話,隻是笑而不語地看著鄭風林。


    寇霜坐在兩個人中間,直觀感受著兩人針鋒相對的氣場和視線,很是有點兒想哭。


    “易先生下一本書想寫碎屍案,這是影射現實,還是主宰現實呢?”鄭風林又問。


    鄭風林的語氣很嚴肅,寇霜突然想到易光跟自己說過,構思在案件之前,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易光笑著,什麽都沒說,指了指舞台上,說:“先看戲吧。”


    第87章 姐妹


    妹妹要去地府山, 姐姐覺得有點困擾。


    蘇香跟小蝶打商量,問她:“你去過地府山麽?沒有班車過去,我們去打電玩城好不好?姐姐給你贏個娃娃回來。”


    小蝶卻看著蘇香,蘇香受不了這個眼神, 連忙投降道:“我們去,我們去。”


    蘇香直接招了個出租車, 對師父道:“去地府山。”


    出租車師父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手臂搭在車窗上, 聽見目的地之後狐疑地打量兩人, 說:“地府山?我沒聽錯吧?你們兩個小姑娘去那裏幹嘛?不怕遇見壞人?”


    蘇香扭頭無奈地看了小蝶一眼, 說:“沒辦法,得去。師父你到底走不走?”


    師父收手進去,握著方向盤說:“去去去, 不過那地方有點遠有點偏, 回來肯定載不到客人, 我虧。”


    “那?”


    “兩倍車費, 幹不幹?”


    “……”蘇香看了小蝶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妹妹還是一臉冷漠,沒有任何要反悔的意思, 隻好苦著臉說:“行,師父走吧。”


    去地府山的路的確很長,差不多得一兩個小時車程。師父也許是閑著太無聊,從後視鏡裏看著兩人,跟兩人聊天。


    “去地府山幹嘛去的?我跑的士這麽多年, 也就見過一兩次這種乘客,還都長得怪嚇人的,誰知道去幹嘛,你們兩個小女孩,真的不怕嗎?”


    小蝶不說話,蘇香勉強回答:“去爬山,太子山封了嘛。”


    “家長呢?不陪著一塊兒去?”


    “家長有事要辦。”蘇香含糊說。


    “他們在吵架。”小蝶卻冷不丁地說。


    蘇香停頓了一秒鍾,說:“你看錯了。”


    的士師父從後視鏡裏看見蘇香瞥向自己,明白了什麽,不說話了,視線也轉向了正前方,看似專心致誌地開車,實際上卻支起耳朵偷聽後座兩個小孩兒聊天。


    “他們為什麽吵架,姐姐你知道麽?”小蝶說:“跟我有關。”


    關於這個問題,蘇香卻回答不出來。


    司機嚐試著活躍氣氛,道:“夫妻吵架,大部分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小孩子不懂的。一看就知道你們被保護得很好。”


    蘇香卻冷冷道:“師父,開錯路了,太子山不是這麽走的。”


    “這……導航導錯了,哈哈,哈哈……”司機敷衍著笑了笑,繞遠路被拆穿之後,司機也覺得有些尷尬,不說話了。


    車廂內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比起爬山或者放鬆的目的,更像是在接受某種名為沉默的刑罰似的。


    終於快到了,司機將車停在了地府山附近,停下車,將打表器也停了下來。


    “誒師父,怎麽停了?接著走啊?”


    師父回頭看著她們,說:“接下來不走了,山裏頭陰氣重,我怕出不來了。”


    蘇香瞬間沉下臉色,說:“師父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說了要給錢,不給送到目的地是幾個意思?”


    師父態度也很強硬,說:“這離進山沒有幾裏地了,你們多走幾步也不會怎麽樣。我看了看我的油箱,沒油了,到時候撐不回市中心了。就當我給你說好話,咱就這裏下車,好不好?”


    蘇香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生氣。她沉默了一會兒,既不開門,也不討錢,就看著後視鏡,不動如山。


    師父等了一會兒,也有些不高興,轉頭看了蘇香一眼,說:“哎,我們就打個商量,這走過去能有幾步路呢?生意嘛,有商有量才有下一次。”


    蘇香說:“但我們也說好了,雙倍價格,這都不把我送到目的地?”


    師父“哧”了一聲,轉身將胳膊撐在了椅背上,表情有些不虞。蘇香看到師父胳膊上的刺青,頓時覺得有些害怕。加上小蝶打開了車門拉著她下車,她才找到了台階,掏錢出來付了車費,又拿過小票。


    下車的時候把車門摔得響了一些,司機探出頭吼道:“小姑娘,脾氣不要這麽大,不然以後沒有好果子吃喔。”


    蘇香沒回頭,對著小票拍了一張照片,po上朋友圈,配字:【爬山】。


    可沒想到,身後的司機卻誤會了什麽,打開車門下來了,嘴裏不住念叨道:“拿手機幹什麽!不準投訴!”


    “我沒有……!”蘇香詫異道:“你憑什麽搶我手機!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報警,嗬嗬,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機會報警了!”那司機突然拿出凶神惡煞的表情,說:“上車!嫌我車程短?那我就送佛送到西,把你們直接送到山裏去,到時候看你們怎麽回來!”


    司機畢竟是身形魁梧的大男人,一手拉著蘇香,另一隻手拉著小蝶,把兩人塞進了車後座,又鎖上門。


    蘇香一直在嚷嚷“放開我們”,但沒有任何用處。司機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露出輕蔑的笑容說:“想去爬山?我帶你們爬個夠。”


    將兩個女孩兒抓上車的時候,司機已經搶走了蘇香的手機。現在又鎖了車窗和車門,蘇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無助地拍著車窗,說:“放我們下去!”


    但司機不說話,隻是加大馬力朝山的更深處駛去。


    小蝶坐在蘇香的旁邊,跟姐姐的表現完全不一樣,要沉著得多——哪怕這沉著裏,無所謂的意味更強一些,她對於危險的判斷,跟常人也不一樣。


    沒有人注意到,蘇香的手機屏幕一直亮著,顯示“來電來自媽媽”。


    ——


    蘇香在車裏心驚膽戰地坐了好一會兒,原本的恐懼漸漸被消磨殆盡,連呼救都失去了力氣。


    她仿佛對自身所處的環境麻木了,不在乎司機到底會對自己兩人做什麽,也不在乎到底能不能活著回去。她隻希望這段詭異的折磨快點過去。


    要殺那也快點兒來吧,反正活著沒有什麽意思了。


    可奇怪的是,旁邊的小蝶卻始終能保持沉默,仿佛真的無所謂。妹妹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比自己都要淡定?


    那司機順著地府山的公路前行,最開始時速悚人,現在卻已經平緩下來。天色越來越晚,夕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司機才停下車,將車窗和車門的鎖都取消,說:“下車。”


    “啊……啊?”蘇香都快被自己的心理活動逼瘋了,以至於反應都有些慢了。


    司機回頭,凶神惡煞道:“下車!難道還真等著老子把你們殺了?老子才不傻!”


    小蝶率先打開車門,拉著蘇香下了車。


    蘇香站在荒郊野嶺有些不知所措,而司機的車燈閃了閃,竟然朝著來時的路開回去了。


    蘇香:“!!!”拔腿便要追。


    反而是小蝶拉住她,說:“不要了。”


    蘇香回頭看她,小蝶說:“再追上去,會殺了你的。”


    小蝶的語氣森然,說得蘇香心裏一抖。但轉念一想也有道理,對方顯然不是善茬,隻把自己丟在這裏已經夠“仁慈”了。


    出租車的尾燈閃爍著,很快消失在山路上。蘇香竟然求助似的問小蝶:“那怎麽辦?”


    問完之後發現不對勁,妹妹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處理問題竟然已經比自己要成熟了麽?自己這麽多年怎麽活過來的?


    妹妹又,遭遇了多少苦難?


    蘇香蹲下身子,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小蝶身上,說:“晚上冷,小心感冒了。”


    她自己抱著胳膊瑟瑟發抖,但心裏湧起一種“保護妹妹”的自豪感,竟然也沒那麽恐慌了。


    小蝶牽著她的手,說:“走回去。”


    蘇香抬頭看天色,黯淡的藍色,三三兩兩的星光,已經很晚了。


    開車過來都要好幾個小時,走回去,難道要走到明天麽?


    可手機被司機拿走了,也根本沒有任何方法向外求助。這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了。


    蘇香歎了一口氣,說:“小蝶啊小蝶,我怎麽覺得你是我姐姐呢?”


    小蝶捏了捏蘇香的手指,默不作聲地步行。


    姐妹倆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前行,偶爾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音,蘇香都要被嚇一跳,可小蝶卻淡定得很。


    蘇香害怕,搖了搖小蝶的手臂,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荒郊野嶺,我們也隻有兩個女孩子,我不應該激怒他的。”


    “……”


    “對不起,我不應該帶你出來玩的。”


    “……”


    “對不起,我太蠢了,害你走夜路。”


    “……”


    “我有點兒害怕,我能唱歌壯膽麽?你覺得難聽的話就跟我說,我閉嘴。”


    “……”


    “那我唱啦?”


    “……”


    一下午下來,蘇香有點兒害怕這個妹妹。見小蝶一直沒有反對,自己又實在害怕,這才清了清嗓子,重申一遍“難聽的話跟我說”之後,這才開口唱歌。


    “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兩眼,是獨相隨,我隻求他日能……”


    “太吵了。”


    “……誒?”蘇香有點兒懵逼,但還是閉了嘴,說:“好吧,那我不唱了。”


    “……”


    “要麽你唱首歌給我聽?”


    小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嗓道:“世上隻有阿姨好,有媽的孩子像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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