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蘭不理,一把將如煙攔腰抱起道:“若二位已說完,請將路讓開。”獨目鷹聽完赫然而怒,卻又不敢聲張,隻得讓到一邊拱手笑道:“既然閣下救定了她,我兄弟二人便就此告辭,山不轉水轉,後會有期。”他說罷對那長髯公一使眼色,二人便怒不可遏的轉身而去。歐陽蘭目送二人走遠,這才抱著如煙動身朝家中走去。


    “當年是你救了我,難道如今是來向我討那份情債……”


    正文 《醉江南》第二章 青絲細雨訴恩仇


    更新時間: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數:4173


    睡夢中如煙隻聽得一聲淡然長歎,這才幽幽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分外別致的屋子內,她撐了撐身子,隻覺一陣酸痛襲便全身,頓時又無力的躺了下來。忽聞一陣淡淡的香氣傳來,她側目望去,隻見門側一張漆木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稀飯,一個白衣公子正靜坐桌旁,正是歐陽蘭。


    “醒了?”歐陽蘭見如煙醒來,輕聲問道:“你足足昏迷了一個晚上,我已叫雲兒將你的濕衣服換了下來,還好你同我夫人體貌相似,穿上她的衣服倒也合適。”如煙這才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換去,隻覺麵上一紅,輕輕道了聲謝。


    “你……能不能扶我起來?”如煙緩緩開口,此刻她已沒有支撐起身體的餘力。歐陽蘭淡淡一笑,反身對門外喚了一聲“雲兒!”隻聽房門“吱喲”一響,一個貌似十**歲的小姑娘已緩步走了進來。歐陽蘭又對如煙說道:“你身上有傷不宜走動,有什麽事情吩咐雲兒去做便是。”隻見雲兒微笑著點了點頭,如煙正要還禮,卻見半開的房門外伸進半個小小的腦袋瓜……


    “飛雪,不許胡鬧。”歐陽蘭低喝一聲,隻見一個頭紮兩隻小辮子的小丫頭從門外跑了進來。歐陽蘭撫了撫那小丫頭的小腦袋笑道:“飛雪,還不去向你如煙小姨問個好。”如煙看那小丫頭甚是可愛,不由一股愛意有心而生,輕輕招招手,那小丫頭便笑著朝她跑了過去。


    隻見她兩隻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緊緊盯住如煙,忽而冒出一句“娘親”,直聽得屋內三人同時一愣,歐陽蘭立時輕斥道:“飛雪,不許胡鬧。”飛雪麵帶委屈看了看父親臉上嚴肅的表情,又看了看如煙,這才緊緊嘟著小嘴退了出去。


    如煙輕聲笑道:“童言無忌嘛。”說罷又欲起身,一旁的丫環雲兒急忙跑過去攙扶,歐陽蘭起身道:“姑娘一會先吃了這碗稀飯,身體孱弱的人吃些清淡的東西總是有好處的。”他說著頓了一頓,忽然又沉聲問道:“不知姑娘的鞭法是何人所授?”如煙道:“正是家父。”歐陽蘭點了點頭,輕聲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在下隨口問問而已。”


    吃過稀飯,雲兒便攙扶著如煙跟隨歐陽蘭來到客廳,一進客廳,歐陽蘭便輕聲說道:“姑娘請隨意便是。”如煙一笑,轉首對雲兒說道:“你也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雲兒聽罷微微一笑,徑自走了出去。


    廳內的布置很簡單,幾把椅子,一張漆木桌,外加幾盆綠油油的盆景擺在牆邊,唯一吸引如煙目光的,便是正對門口懸掛的一副字畫。隻見畫中女子正對月撫琴,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女子臉上,心中頓時一驚。畫中那女子竟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是我夫人。”歐陽蘭忽然開口道。如煙伸手指了指畫中女子,腦中滿是疑問卻不知如何開口。歐陽蘭深深望了一眼畫中女子,淡淡一笑道:“她倒的確與你有些相似……”如煙一愣,頓時點了點頭。“這下你該知道為何飛雪在屋中喚你娘親了吧。”如煙又點了點頭,問道:“你救我難道也是因為我與你娘子外貿相似?”歐陽蘭搖頭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如煙“哦”了一聲,便又打量起畫旁提的一首詩。


    “紅塵一夢方覺醒,盡撒豪情醉江南。豈料人間多舊夢,一入凡家便是凡。”她輕輕吟完詩句回首問道:“你寫的麽?”歐陽蘭又搖了搖頭:“也是我夫人。”如煙這才發覺,從她醒來到現在還未見過這家的女主人,便開口問到:“為何不見尊夫人?”歐陽蘭平靜的說道:“她已去世很久了。”如煙心中一驚,連聲道歉,換來的卻是歐陽蘭一抹淡淡的淺笑。


    如煙忽的收斂笑容道:“先生救了我,卻為何不問我是誰?因何被追殺?”歐陽蘭道:“姑娘不是也同樣不曾問過我是誰?”如煙聽罷一笑,又說道:“我不必隱瞞你,我叫如煙,正是先帝建文手下太常寺卿黃子澄之女。三年前靖難之役,燕王朱棣謀權篡位害死我父,從此我便隱姓埋名,隻為有一天能夠為父報仇,日前聽聞朱棣正在江南一代暗訪,我便決心潛到遊船上行刺,誰想到那昏君手下高手如雲,我還未上船便被獨目鷹二人發現,如不是先生相救……”


    歐陽蘭莞爾一笑道:“看來我猜的不假。獨目鷹、長髯公二人本都是江湖上顯赫一時的人物,幾年前卻突然隱退,其實是被燕王朱棣以重金收買了去,昨日見你被這兩人追殺,我已猜到你得罪的是何人。”如煙道:“先生能從那二人手中救我,想必也不是簡單人物,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複姓歐陽。”歐陽蘭淡淡說道。


    如煙心下立時一震,隨口問道:“難道閣下便是江湖傳聞中的……”不等如煙將話說完,便被歐陽蘭打斷道:“姑娘認錯了,我不過是這江南小鎮上的一介庸醫,曾與家父略略學了些三腳貓功夫,能救下姑娘純屬一場巧合。”歐陽蘭緩了緩又問道:“姑娘此後有何打算?”如煙麵色一沉道:“報仇,我與那昏君之間總要有個了斷。”歐陽蘭道:“長髯公號稱鐵掌無敵,功力雄厚異常,姑娘被他牢牢擊中一掌,待到內傷痊愈怕是朱棣早已回了京城。再說,據我所知長髯公、獨目鷹之輩不過是些二流角色,朱棣身邊另有燕王府三大高手,恐怕姑娘應付不來。”


    說完卻見如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歐陽蘭急忙上前攙扶,問道:“姑娘這是何意?”隻見如煙雙眼含淚道:“如不能為先父報仇雪恨,如煙也不願苟活,還請歐陽先生相助。”歐陽蘭歎道:“恕在下無能為力。”如煙緊緊拉住歐陽蘭衣襟泣道:“倘若先生不肯助如煙一臂之力,又何必要救如煙一命?不如叫我一死了之來得痛快。”歐陽蘭見如煙執意不起,隻好背過身去說道:“恩恩怨怨何時了,你一個姑娘家不該走上這條仇恨之路。”


    如煙沉默良久,遲遲開口道:“大仇不報,愧為人女。隻要歐陽先生幫助如煙手刃仇人,如煙願以清白之身報答閣下大恩。”話剛出口卻立時被歐陽蘭怒駁道:“就算你願意將自己當做複仇的籌碼,我卻不願意成為你殺人的工具!你的心中隻有仇恨,世間的爾虞我詐卻是你所無法看清的。”歐陽蘭說罷長袖一掃,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如煙,徑自走出廳去。


    歐陽蘭步出廳門,卻見管家陳福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門外,不等歐陽蘭開口,便聽陳福起聲問道:“公子,這姑娘真是黃大人的後人嗎?”歐陽蘭凝望了陳福片刻,這才開口反問道:“太常寺卿黃子澄有女兒麽?”陳福愣了片刻,搖搖頭道:“公子,小的不知道才問您的。”說完卻見歐陽蘭也是搖搖頭:“我昔年隻與黃子澄見過寥寥數麵,又怎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兒女?”說罷便不理陳福,徑自信步而去……


    孤燈夜照,照不盡醉客心中那層層紅塵怨事……


    歐陽蘭懶懶的抓起酒壺又徑自斟滿一杯,方飲過寥寥數杯,酒意卻已在他心頭彌漫開來。幽暗的微光下,他仿佛看見一支冷颼颼的穿雲箭向他射來,箭鋒離他心口越來越近,他卻並不曾躲閃,隻是傻傻的含笑而立,危急之時,一個秀麗的身影忽然閃到他身前,那是一個孱弱不堪的身影,如此孱弱的身影又怎能抵得住那疾馳的冷箭……


    “當年你為我擋了那一箭,如今是來向我討債的嗎?也罷,我獨活多年,又有一天安心快樂過嗎?”歐陽蘭冷哼一聲,又暗自歎道:“紅塵一夢方覺醒,盡撒豪情醉江南……不,她不是你,我怎會將她當做是你呢?”他說罷搖搖頭,忽而又像個瘋子一般連連慘笑起來。


    “啪啪……”忽聽得一陣叩門聲傳來,不等歐陽蘭作答,來人已低聲喚道:“公子,小的給您沏了茶……”歐陽蘭聽出是陳福的聲音,急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這才起身開門問道:“明天你還要打理藥鋪的生意,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睡?”說話間已將陳福讓進了房中,陳福將提在手中的茶壺放在桌上,忽然輕歎一聲道:“公子,您又想起夫人了吧?”歐陽蘭淡淡一笑:“我何時又曾忘卻過她?”


    陳福搖搖頭,倒了一杯清茶遞給歐陽蘭道:“有些事公子不必太過自責,這些年您經受的痛苦已經夠多了,又何必將那些陳年舊事強壓在自己心上呢?畢竟昔人已去,物是人非……”陳福說到這裏卻見歐陽蘭擺了擺手,隻好將說到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良久,方聽歐陽蘭輕聲說道:“陳福啊,身為男兒當與天地爭鳴,卻始終難逃一個情字,凡是心生感情的人都會欠下一份情債,而最令人痛不欲生的,正是情逝之後殘留的那一份債……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歐陽蘭剛放下手中的茶杯,卻又拎起了桌上的酒壺。陳福看著自家公子如此沉淪怎不心痛,卻何奈無力阻止,隻得深深行了一禮,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去……


    “紅塵一夢方覺醒,盡撒豪情醉江南……夫人,如今我終於如你所願,平平淡淡的隱退到了這江南美景之中,可惜你卻早已離我而去……”不知何時起,窗外又已淅淅瀝瀝的下起濛濛的小雨,歐陽蘭醉倚桌邊,傾聽著那幾抹雨絲灑落地麵的聲音,忽地慘然一笑,這笑容正迎合了燭台上那盞淡淡的火光,將整間屋子映得無比的惆悵……


    夜,來得甚快,去得更快,渾渾噩噩間,誰又分得出今宵為何月?今時是何年?


    等到陽光曬幹了被夜雨打得濕淋淋的路麵,歐陽蘭這才從沾滿酒氣的桌麵上爬起身來,隻覺萬縷陽光透過窗紙將他射得張不開眼,怕是已經過了晌午。昨夜剛下了雨,雨停之後自然會是難得的好天氣。


    每遇晴天,小飛雪便會纏著他到西湖岸邊放紙鳶,為何今日卻不見飛雪來催他起來呢?歐陽蘭剛站起身,忽又想到:“對了,前幾日紙鳶不是不小心被我碰到樹枝刮破了嗎,這丫頭一定是在和我賭氣,也罷,今天再去為她買隻新的吧。”想到這裏歐陽蘭立時拉開房門朝著飛雪房間走去,誰知剛走出不遠卻又被正在打掃庭院的雲兒喚了下來。


    “公子是去找飛雪嗎?”雲兒擱下手中的鶯聲問道,歐陽蘭微微向她一笑,輕聲說道:“是呀,這丫頭一定是還在為我上次弄壞她那隻紙鳶的事生氣,這麽好的天氣竟然不來煩我,我倒有些不習慣了。”卻聽雲兒嘿嘿笑道:“您今天慢了一步,飛雪小姐見您又喝得酩酊大醉,於是就纏著如煙姑娘先一步到集市上買紙鳶去了。”


    歐陽蘭聽完這話當即臉色大變,厲聲責備道:“你為何不攔住她們?先前追殺如煙姑娘的人還在鎮上,此時必會到處搜查,她如此亂逛怎麽了得?”被他一提雲兒方才如夢方醒,直恨得連連跺腳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可真是人頭豬腦!公子放心,我這就去把如煙姑娘和小姐找回來。”


    雲兒說完轉身要走,卻被歐陽蘭一把拽住,道:“若當真遇上危險,你去了又能怎樣,還是我親自去找吧。”雲兒想了片刻,忽然反身跑進大廳,不一會又緊緊握著一把折傘跑出來道:“天變得快,公子帶上傘去,免得被雨淋住。”說完將手中的傘遞給歐陽蘭,歐陽蘭接過折傘,淡淡笑道:“若是一個時辰之內不見我回來,你便和陳福收拾好行禮到鎮外十裏的撫柳亭下等我,如今既已扯進此事之中,多些小心自然不為過。”雲兒連連點頭作答,直到歐陽蘭出了大門,這才急急忙忙朝著內堂跑去。


    正文 《醉江南》第三章 塵世恩怨擾清夢


    更新時間: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數:4580


    難得的大晴天,街上倒也熱鬧。飛雪拉著如煙看看這個摸摸那個,一路上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在街上轉了小半天。


    此時如煙見時候已經不早了,正要喚飛雪回去,卻聽飛雪口中又傳出一句“娘親”,如煙不由一愣,雙眼直直盯住飛雪說不出一句話來。飛雪話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你快看。”如煙朝飛雪手指方向看去,隻見路旁高牆上正掛著一排排五顏六色的紙鳶,牆下已圍了很多觀賞紙鳶的路人。賣紙鳶的青年男子一身書生打扮,此時正高聲吟道:“夜靜弦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想必多數圍攏過來的少女不是為了觀賞紙鳶,而是為了欣賞這位賣紙鳶的英俊書生。


    如煙拍拍飛雪的小腦袋,笑問道:“你喜歡?”飛雪連連點頭。“那就去挑一隻。”如煙剛說完,飛雪已興高采烈的跑了過去。如煙閑來無事便也拿起一隻紙鳶看了看,又朝飛雪問道:“你老是叫我娘親,是不是我真的那麽像你娘?”飛雪早已挑得眼花繚亂,哪裏還有時間應酬她,索性點頭應付了事。如煙又問:“你娘親是怎麽死的?”飛雪答道:“爹說,我出生不久娘就病死了,陳福叔叔喝醉後卻說娘是因為爹爹才死的,所以爹爹才每天都借酒澆愁喝得爛醉。”如煙聽後隻是一笑,也不在言語。


    “如煙姑娘別來無恙。”隻聽身後一聲輕喚,一隻大手已重重拍在如煙肩上。如煙回身看去,心中當下一驚,隻見一名長髯壯漢正陰笑著站在她身後。如煙心頭一顫冷冷問道:“長髯公,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卻聽長髯公大笑道:“你行刺殿下,當誅九族,我們找得你好苦。”說罷他五指稍一用力,頓時傳出一陣“咯咯”亂響,如煙肩上一疼,不由輕哼一聲,腳下一軟已跌坐在地上。


    飛雪雖沒見過這種情景,卻也知道什麽叫來者不善,一見如煙小姨被那大胡子按住,當下對著大胡子大腿上便是狠命一口。長髯公“哎喲”痛叫一聲,一把拎起飛雪,口中暗罵了聲“小畜生”,一甩手便將手上不過三歲的孩子狠狠向牆上砸去。


    那牆壁是用青石所鑄,堅硬無比,如煙心知這一撞定是凶多吉少,怎奈筋脈已被長髯公死死扣住,此時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小飛雪朝那堵青灰色的石牆撞去,卻毫無辦法。圍觀路人見此一幕更是一片嘩然,任誰也想不到他一個中年大漢竟會對一名年僅三歲的小女孩下如此毒手,眼看孩子的腦袋朝著石牆飛去,沒人敢看,更已沒人能救。很多人更是索性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一眼。


    危急之時忽現一隻大手拉住飛雪衣襟,輕輕一扯便將飛雪扯入了懷中。如煙看在眼裏心中頓時暗暗鬆了口氣,那顆早已懸在嗓子眼的心此時也終於落了下來。


    誰也想不到,出手救下飛雪的竟是那名賣紙鳶的青年書生。他將飛雪放在地上,反身對長髯公輕聲斥道:“混賬,我們此來隻為抓這姑娘,你怎能如此傷及無辜。”長髯公輕哼一聲剛欲開口辯解,卻見青年書生雙眉已緊緊皺起,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竟低頭認起錯來。


    如煙一見長髯公這副德行,心中不由暗暗稱奇,此時隻聽那書生對她潛行一禮道:“在下奉皇命請姑娘回去一敘。”如煙狠狠瞪那書生一眼道:“看你儀表堂堂,想不到竟也是朱棣的一條狗。”書生聽罷不怒反笑:“我顏妙何時成了一條狗?在下既然吃了朝廷的俸糧,又豈敢不為朝廷效力。”如煙一驚,她雖已猜到此人是朱棣手下,卻萬沒想到他就是燕王府三大高手中的小摘星顏妙。


    此時隻聽顏妙又對長髯公冷喝道:“這姑娘已成了甕中之鱉,為何還不放手?”長髯公這才鬆開如煙經脈,將她扶了起來。如煙剛站起身,趁二人不備暗蓄一掌直向顏妙打去,誰知顏妙看都不看一眼,隨手一掐蘭花指便將如煙手腕擒住。如煙另一掌剛欲打出,顏妙指鋒一轉,已扣住如煙肩側俞府穴,如煙隻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歪直直倒入顏妙懷中。顏妙將她輕輕推給長髯公,道了聲“帶走”,長髯公微一彎腰,便將如煙扛在了肩頭,隨著顏妙而去。


    二人一個儒雅一個彪悍,走在一起已十分吸引別人注意,此時那長須大漢肩頭卻還扛著一個女子,更是叫來往路人奇怪得很。正趕路間,卻見一支白瓷酒瓶從路旁酒鋪閃出,“啪”一聲摔在道路中間,說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那酒瓶竟正摔在那青年書生腳下。長髯公勃然大怒,正要衝進酒鋪問個究竟,卻被顏妙出手阻住。


    顏妙微一拱手,朗聲問道:“在下小摘星顏妙,不知裏麵的高人可否出來一見。”隻聽店中忽然傳出一陣輕笑,笑罷隻聽一人言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昔日摘星手左朗秋的門下弟子。”話音才落,一個白衣公子已出現在酒鋪門內,一手拄著一把折傘另一手正高高端著一支瓷杯一步三晃的走了出來,正是歐陽蘭。


    歐陽蘭邁出鋪門時身子忽然一晃,杯中的酒立刻潑到杯外,誰知他隨意揮手一掃,那一片酒花立時又被一滴不落的收回到了杯子中。顏妙心頭一忖,不由暗暗為歐陽蘭這一手法所震驚。


    此時歐陽蘭已走到顏妙身前,死死盯住顏妙道:“摘星手左朗秋的弟子果然長得一表人才。”顏妙見來人年紀頂多三十歲上下,竟然直呼恩師姓名,不由怒上心頭,冷冷說道:“閣下既然知道家師威名,為何還敢直呼?難道閣下有意尋死不成?”歐陽蘭聽罷撲哧一笑,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顏妙一見這人如此不羈,更是怒火中燒,無意間卻瞥見一直站在身旁的長髯公,心中更是好生奇怪。隻見他麵如土灰,豆大的汗珠不時從額頭上冒出。先前如煙被歐陽蘭所救之事,長髯公、獨目鷹二人為保全麵子隻得謊稱半道被如煙僥幸逃走,卻對歐陽蘭隻字未提,總算瞞過了朱棣,但他卻早已領教了歐陽蘭的厲害,此時見他再度出現,兩條腿竟不由的打起哆嗦來。


    隻見歐陽蘭轉向長髯公笑道:“可否將這姑娘放下說話?”說罷隻聽長髯公口中連連稱是,顏妙看在眼裏心中立時一驚,一直對他言聽計從的長髯公這次竟沒有問過他的意思便自作主張將如煙放了下來。歐陽蘭將如煙一把攬到懷中,又問向長髯公:“聽說你堂堂的鐵掌無敵竟然要對一個三歲的孩童下毒手?”長髯公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這時卻見先前差點被他摔死的孩子竟從那酒鋪中探出頭來,長髯公這才明白,原來正是這孩子將歐陽蘭引了過來。


    歐陽蘭笑問道:“不知你還有何話要說?”說話間臉上的微笑忽然僵硬了起來。“我……”長髯公已不知如何是好,錯在自己,打又打不過,無奈之下隻好求助般看向顏妙。隻聽顏妙問道:“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歐陽蘭晃了晃手中酒杯道:“你看不見嗎?我不過是個酒鬼。”說完將酒杯遞向長髯公道:“這杯酒,我請客。”長髯公舉起顫巍巍的手剛要接過杯子,卻被顏妙攔住道:“他不勝酒力,我替他喝便是。”說完便要去奪歐陽蘭手中的杯。


    歐陽蘭手腕一轉擋開顏妙來奪杯的手掌笑道:“酒鬼有酒鬼的規矩,敬的不是你,你絕不能喝。”顏妙卻又笑道:“這杯酒我卻是喝定了。”說完運起摘星手急擒過去,擒的卻不是酒杯,而是歐陽蘭持杯的手腕。隻見他出手形如流水,看似隨手擺臂,每一個手勢中卻都內藏殺招,就像一條劇毒的水蛇,未抓住攻擊機會之前它絕對不會露出那兩顆毒牙,但是一旦被它纏住,它馬上會狠狠的咬上一口。


    顏妙自幼從師,深得恩師左朗秋真傳,又經過幾年的江湖曆練,更是將獨門功夫碧雲摘星手練得爐火純青,靠著一手抓、扣、纏、截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料今天與歐陽蘭一戰卻著實叫他吃了一驚。歐陽蘭竟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招式套路一般,不管他招式如何變化,全被歐陽蘭輕易破解,十幾招下來不但絲毫占不得一絲優勢,竟然連歐陽蘭手中的酒杯都不曾碰到過一下。


    一時之間,顏妙大汗頓時冒了滿頭,虛晃一招急忙撤出身形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歐陽蘭笑道:“不是已經說了麽?酒鬼。”顏妙冷哼一聲道:“江湖中有你這般身手的酒鬼倒是不常見。”歐陽蘭淡淡答道:“隻因在下並非江湖中人。”顏妙又道:“既然不是江湖中人,為何要管江湖之事?”歐陽蘭微微一笑道:“我不在江湖,江湖卻在我眼中。”此時卻聽長髯公畏畏縮縮說道:“公...公…子...他……他.就是……”


    歐陽蘭眉頭輕皺間,手中瓷杯立時彈出,直打在長髯公胸口上。長髯公悶哼一聲,壯碩的身體頓時向後仰去。歐陽蘭輕歎一聲道:“你雖差些害死我的女兒,但我卻無心殺你,誰知你竟自己找死。”顏妙眼看長髯公一招斃命在自己身前,頓時驚了個啞口無言,他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官府中人,更不曾想到堂堂的鐵掌無敵竟會被人一招致命,諸多的想不到此時隻得化作滿頭的冷汗一泄而出……


    歐陽蘭道:“你若還不走,便也像他一樣。”說罷指了指常髯公的屍體。顏妙一驚,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隻得強自壓住心中的畏懼說道:“你公然殺害朝臣,可知已犯了死罪?”歐陽蘭將如煙扛上肩頭道:“若你們能殺得了我,隻管來治我的罪便是。”說完輕聲喚過飛雪,大手牽著小手轉身而去。顏妙心中又是驚又是怒,一雙拳頭早已攥得咯咯直響,但一想到此人功夫高深莫測,隻好將怒火強壓下來,伸手攬起長髯公的屍體,徑直朝鎮外一路狂奔。


    大門“啪”一聲開啟,歐陽蘭未曾走入便見陳福與雲兒二人正在院子中焦急的打著轉。


    陳福一見歐陽蘭回來急忙迎上前去促聲問道:“公子,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歐陽蘭並不答話,疾步將昏迷不醒的如煙送進房間,這才出房朝著陳福說道:“如煙姑娘在街上暴露了身份,我已殺了一名燕王府上的護衛,恐怕大隊人馬很快便會找上門來。閑話少敘,你快和雲兒收拾好細軟,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公子。”此時隻聽陳福皺眉說道:“這些年雖然您自稱逍遙世外,但小的知道公子其實並不快樂,既然公子的心還在江湖之上,為何不重出江湖?也省得我們一直這樣東躲西藏的過日子。”歐陽蘭輕歎道:“江湖的險惡你又怎麽知道,三年前不是因為我爭強好勝……”陳福打斷道:“公子又想起夫人了?”歐陽蘭苦笑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少夫人又不是公子您害死的,為何公子要強攬在自己頭上?”歐陽蘭搖了搖頭道:“他因我而死,我怎能不自責。”


    “既然公子不願重出江湖,又何必多此一舉管那位如煙姑娘的閑事?這姑娘來曆不明,值得我們為她犧牲姓名嗎?”陳福言語中似乎帶著一種埋怨的口氣,多年來他任勞任怨都不曾埋怨過一句,但是這次他埋怨了,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因為歐陽蘭一時的衝動毀了這個家。歐陽蘭不答,此時他也無法回答,似乎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當時為何救下如煙。


    陳福又欲開口,卻見如煙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他剛要說的話又隻得全咽回了肚子裏。歐陽蘭淡然笑道:“姑娘一連被傷兩次,還是不要亂走動的好。”如煙微微一愣,應了一聲道:“承蒙先生兩次相救,想不到卻連累了先生一家,實在不敢再留下來,小女這便告辭。”說罷卻聽陳福低聲哼道:“現在才走又有何用?”如煙臉上頓時一陣發燙,也不多言,轉身便向門口走去。此時卻聽外麵一陣疾呼,雲兒急匆匆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公子不好了,外麵…外麵…很多人……”她邊說邊伸手向門外指去,歐陽蘭不等她聽完立時拍案而起,暗自歎道:“他們來得好快,雲兒、陳福,你們快去收拾東西,帶飛雪從後門走。”說罷又轉向如煙道:“你隨他們一起走。”此話一出,不隻陳福吃了一驚,更連如煙自己都吃了一驚。“公子,她……”陳福剛一開口,卻見歐陽蘭如刀的目光已狠狠的射了過來,這才閉上了嘴。


    “如煙姑娘,江湖之事確不是你能插足的,但願你今後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去想那些報仇之事。”歐陽蘭說完抓起靠在門邊的折傘便疾步衝出門去。如煙看著歐陽蘭遠去的背影,隻感覺心頭一陣酸楚,雙眼已再度濕潤起來……


    正文 《醉江南》第四章 抽刀再探江湖路


    更新時間: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數:4789


    歐陽蘭“吱喲”一聲拉開兩扇紅木大門,隻見門庭五步之外已圍滿了身披甲胄的官兵,最前頭三名布衣漢子昂首而立,歐陽蘭一眼便認出其中兩人正是已敗在他手上的獨目鷹和小摘星顏妙。最中間是個錦衣老人,身穿一件又肥又大的金絲錦袍,一對長袖直垂到腳底,歐陽蘭看他打扮奇怪,想來想去卻也想不出他是什麽人物。


    “不知各位有何貴幹?若是要買藥求醫,不如隨在下到飛雪堂去吧。”說話間歐陽蘭已闊步走出大門,獨目鷹輕蔑一笑道:“聽你問出此等傻問題,倒真不像是當年叱詫風雲的天下第一殺手快刀歐陽。”歐陽蘭見他說話間張牙舞爪,頓時怒從心生,卻隻附和著笑了一聲道:“看來在下的身份閣下已是了若指掌了。”獨目鷹冷哼道:“上次見你時我便隱約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一直不敢確定,直到你殺死長髯公後,我們才從路人口中打探到你的來曆,你果然就是歐陽蘭。想不到三年前冷酷無情的殺人王,如今卻成了一個墮落的酒鬼,真是可笑至極。”


    此時忽聞中間的錦衣老人嚷嚷道:“不必多言,不管是何人,若敢與朝廷作對,死路一條。”說完他徑自向前邁了一步又問道:“閣下就是快刀歐陽?聽聞閣下刀法快若無形,老夫今天可要討教一二。”說罷長袖一揮,袖管中立時飛射出二十四枚銀光閃閃的索命銀星,直取歐陽蘭而去。歐陽蘭哪裏想到這一隻長袖中竟內藏如此之多的暗器,震臂間折傘頓時“呼”一聲打開,隻聽一陣劈啪亂撞之聲傳來,再看時,那二十四枚銀星已經不見了蹤影。


    歐陽蘭一抖手將折傘合實,忽然臉色一變道:“閣下是關東百閃堂的八臂羅漢木子非前輩?”說罷隻見那老人微微一愣,轉而笑道:“想不到老夫隱退江湖十幾年,竟還有人記得?”卻聽歐陽蘭笑道:“江湖上能同時打出二十四枚銀星,枚枚直取死穴的除了木老前輩恐怕別無他人。”木子非聽罷幹笑兩聲道:“算你識相,隻可惜現在求饒已晚,我那二十四枚銀星此時已打入你體內,必死,必死。”歐陽蘭淡淡一笑,也不說話。獨目鷹久立一旁,此時聽得木子非一席話心中顧慮全消,當即喊道:“歐陽蘭已不足為懼,大家一起衝進去活捉反賊如煙!”身後官兵聽罷齊喝一聲,頓時一窩蜂般向門口湧去。


    誰知未等有人登上最後一階台階,慘叫聲已是不絕於耳,衝在前麵搶功的十幾名官兵立時從台階上一齊滾了下來。獨目鷹大驚之下望向歐陽蘭,隻見歐陽蘭已將手中折傘高高撐過頭頂,一根傘骨內微微閃著銀光,細看之下,竟是一枚銀星掛在上麵。


    “你竟用紙傘收住了我的銀星……”木子非看在眼裏更是勃然色變,不等將話說完,又是一片銀光已從袖口掠出。歐陽蘭猛然將傘身轉起擋在胸前,銀星雖然鋒利無比,卻未及割破油紙傘便向一旁彈開。歐陽蘭甩手間將傘合實,健步直取木子非而去,這時卻見獨目鷹、顏妙二人竟左右開弓攔在他身前。


    這兩人本就不弱,此時又已近在歐陽蘭一步之內,歐陽蘭雖有折傘在手,卻不但無法靈活打出,更成了礙手的累贅,不得已隻得變攻為守,漸漸顯得手忙腳亂、招架不支。顏妙早在江湖上便以手上功夫聞名,此時更顯得如魚得水,一見歐陽蘭露出空擋,當即由掌化爪急扣歐陽蘭脈門而去。歐陽蘭有心躲閃,卻又被獨目鷹一通死纏爛打纏住身形,進又不是退又無門,隻聽“啪”一聲響,歐陽蘭手上一麻,折傘已脫手掉在地上。


    木子非看準時機長袖再度揚起,這次卻見袖口中飛出兩條手腕一般粗細的牛筋鞭,猛然向歐陽蘭胸腹打去。歐陽蘭一時不防,正挨了個結結實實,隻覺身子向後一挫,急退了三四步才總算穩住了身形。他低頭看去,兩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已深深印在他前身上,如不是他蓄起內力頂住這一擊,恐怕不止是皮開肉綻,連骨頭都要斷上幾根。


    “爹!”忽聽內堂中一聲稚嫩的嘶喊傳來,歐陽蘭心中不由一震,掉頭便朝堂內跑去。一進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滿地的血跡和兩名官兵的屍首,隻見滿身是血的雲兒正默默坐在牆角內,雙手緊緊摟住被她護在身下的飛雪,一隻手上還攥著一支沾血的銀釵。小飛雪一見到爹爹這才從雲兒懷中竄出,緊緊抱住父親大哭起來。歐陽蘭一把摟起飛雪,正要伸手扶起雲兒,想不到剛一觸碰雲兒身體,雲兒便頓時“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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