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原本每個人都還挺樂嗬的,就連楊玥的精神麵貌也很不錯,自從丈夫出獄,她的病情穩定,而且也記起許多古早發生的事,不會再覺得時間與空間是錯亂的。


    可氣氛忽然就變了味兒。


    嘉憲勇是怎麽知道江淮放“前科”的?


    那當然得是他找人查過這江特警的底子了,能被委托這事兒的人選,當仁不讓是他幹兒子胡哲,胡小子本來就人脈廣、熟人多,在南法市也有照應的。


    這倒也不能怪胡哲打小報告,他也怕自家的嘉茵妹子撞上什麽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是以這粗的細的都報告給幹爹知道了。


    就算嘉憲勇沒提,嘉茵也猜得到這家夥情報哪兒搞來的,人在監獄蹲著,平常來孝敬他的用一隻手都能數得出。


    “江淮放以前的事我都知道,我們也商量過,沒其他好多解釋的。”


    嘉憲勇說她:“別以為家裏有錢,長得好看就能嫁,還得看人品得好、得實在!”


    嘉茵:“那你放心,他可窮了。”


    江淮放:“……”


    嘉憲勇打量起眼前的準女婿,他穿著稍顯時髦的休閑西裝,不笑的時候一本正經,笑的時候倒有幾分痞氣,挺爺們的一男人。


    其實嘉茵覺得氣憤,有一部分想法也挺小孩兒的,她覺得她爸以前都一失足成千古恨,怎麽就不允許女婿有點兒小毛小病的?


    嘉憲勇想了想,忽然道:“江淮放,你跟我們家這條件差太多,和咱嘉茵在一起也不合適,我勸你們還是分開。”


    江淮放皺緊眉頭,“那不可能,嘉叔叔……這事我和嘉茵都定了的,別的一切我都能聽您的,就這件不成!”


    他已經沒法再抽身了,隻想要牢牢抓著這丫頭片子的下半生,要她真正的屬於他,做他的江太太。


    嘉茵來之前也做足準備了,開口就說:“江淮放什麽樣的人,我比你們都明白,爸,他從來沒在我麵前埋怨過一句,江叔叔對我們家庭情況也了解,也從來沒給我一個臉色。再說他這案子是懸著,可羅庚都已經入獄了,他在外麵也沒什麽勢力了,該抓的死忠經過這幾次也都抓進去了,我倆現在好著呢……”


    她吸一大口氣,才繼續:“老實說,我跟這人……能鬧的都鬧過了,該糾結的也都糾結完了,再提什麽那都是成詞濫調,不會再出什麽大毛病的。”


    江淮放聽得多窩心啊,一邊也覺得以前確實有些顧慮太過,可要不是什麽都講好了,心裏放著沒解開的線團,也總不能啊。


    “除了我爸,其他人還有意見嗎?”嘉茵也已經沒吃飯的心思了,沒好氣地看著在座諸位長輩。


    江淮放覺得她這小模樣兒怪好笑的,蹭了蹭姑娘的手背,讓她別這樣。


    爺爺奶奶都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些事,對於小孫女談這對象的風險程度都挺擔心,可如今聽她這麽一說,也明白這倆人是沒法輕易拆散的了。


    楊玥則更不用說,她都願意耗盡青春,等著丈夫出獄,又有什麽理由去硬掰女兒的婚姻?


    嘉憲勇除了固執己見,沒辦法再來反駁女兒,他看向神情真誠的男人,終於把剩下的話也一並說了出來。


    “我還有第二件事要問你……去年你是不是,為我整理過材料、托人寫過報告,讓監獄的長官幫忙爭取過減刑?”


    嘉茵聽父親這麽一說,同樣驚訝地看向江淮放,“怎麽從沒聽你提過?”


    “就替你做這麽點事兒,不用做完後把所有事都說出來吧?”


    何況他也隻是舉手之勞,當時知道嘉茵父親在哪個監獄,他就去找了認識的獄警,看能不能給嘉叔叔多些關照什麽的。雖然那時候嘉茵還不是她女朋友,可就算是朋友之間,這麽做也正常。


    嘉憲勇是坐過牢的人,獄中生活多不容易,又苦悶又空虛,就怕外邊的人已經不再需要他,沒人在乎他,惦記著他,對女兒的婚事指手畫腳,也就是巴巴地拽著這雞毛當令箭。


    他說:“你倆……真想好了?”


    “是,我把嘉茵定下了。”


    嘉茵有些害臊了,這男人說話太直接了,老讓她覺著沒地方鑽!


    江淮放還能不要她嗎,這麽多年來,被一個枷鎖囚禁,在漫無目的、毫無歸屬感的前提下,他從不奢望等待,直到有一天,她替他一起背著那些責任與悔疚。


    嘉憲勇端著酒杯,告訴他:“江淮放,你的話我記著了,別讓我們茵茵哪天氣的要跑回娘家,我會親自上門找你算賬的!”


    江淮放喉頭哽住,好像有種就是說不出口的高興勁兒,在胸口轉悠,“嘉叔您放心!”


    嘉茵眼底也濕了,抓著身邊母親的手腕,竟是很想在這時候,再給媽媽撒一個嬌。


    ******


    吃過家宴,江淮放主動去櫃台簽字刷卡,嘉茵按住要搶著掏錢的奶奶,說是讓他去就成了。


    她坐在邊上喝果汁,蛋蛋蜷在奶奶的腿上打瞌睡,她不經意間抬眼一掃,看見有人朝自己微笑,嘉茵頓了片刻,再仔細辨認,那人不是柯圳堯嗎!


    他著水藍的淡色襯衫,風度翩翩走過來,在她麵前微彎□:“不會被你當成是跟蹤狂吧?”


    她聞言也朝他笑了,心中念到不知道這人幾時來的,有沒有看見他們剛才演的那出戲?


    柯圳堯不動聲色,隻說:“我來會客戶,剛送他出去。”


    君瀾酒店是這邊為數不多的大飯店,柯圳堯請客戶吃飯理所當然挑在此處,他最近奔波於陵安縣,專心搞他的項目開發。


    “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我是嘉茵在南法市的朋友。”柯圳堯挨個打過招呼,低聲示意她:“方便的話,我想找你說些話。”


    嘉茵看著柯圳堯不同於尋常的神情,好像能猜到他要談什麽。


    她轉身對那邊的江淮放指了指,江警官驟然眯細了一雙眼睛,但也沒說什麽,咱不能小心眼了不是,於是他繼續埋頭等著該死的發票!


    倆人在別處坐下,嘉茵跟柯圳堯聊起天,他勉強笑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沒見過你和江淮放到底怎麽相處的,也不懂為什麽就是爭不過他。”


    直到今天他看見嘉茵帶著江淮放來見家人,他一直注意著嘉茵。


    柯圳堯連客戶那邊的談話都進展不下去,他隻好敷衍說,咱們今天隻盡興,不談公事,對方都被他弄得有些莫名。


    他光是靠聽的、靠看的也能感悟,江淮放與嘉茵的感情,已經不隻包含愛情中的那些成分,他們經曆過一些別人不能理解的“戰鬥”,即使連家人反對也要站在統一戰線,說出來的那些話好像任人輕易拆散不了。


    是啊,他還能說什麽呢?


    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是性格使然,讓他沒法改變,沒法像江淮放那樣豁得出去。


    江淮放無疑對嘉茵也是癡情的,他對她就算再忙,就算再危險,也做到把一切看得微不足道。


    他們經曆過一段段柯圳堯與她永遠不可能擁有的經曆,在這一點上,他永遠輸那男人一成。


    嘉茵聽他這麽說著,無奈著,心裏模模糊糊的,竟然有一點兒難過。


    可是,自從她選擇了江淮放,就隻能對他說抱歉了。


    柯圳堯這樣子的男人……一定也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兒相配吧?


    嘉茵像是察覺到他真心實意的感情,以及,實在是不想再來打擾她生活的歉意,她忍不住握緊自己的雙手。


    “謝謝你理解我和他的感情,我……我很慶幸能認識你這個朋友。”


    他還記得當時見麵,她曾經對他心動的時光,那種綺麗羞澀的目視,也早已經不再出現了。


    “你倆既然這樣,就已經訂婚了吧?”


    他倆什麽情況……這就算訂婚了?!


    等一下,見過父母,一起吃過飯,江淮放他又說了那樣的話……尼瑪,這還真是!


    柯圳堯沒留意嘉茵的麵部表情變化,聳肩道:“我再橫插一腳就做得太過了,何況……會被那男人揍吧?”


    說著,他看向在那邊警惕瞪著他倆的江淮放,對方默默地移開視線。


    “嘉茵,當年在南法市與你偶遇,我多遺憾沒有對你開口……是我選擇去北京發展,所以輕易放下了這些。可我真有一種預感……咱倆會再見麵的。”


    可惜,見是見了,卻晚了那麽一步。


    柯圳堯壓下心動震動,與所有酸澀難言的情感,眸色中卻又翻騰的深澈。


    “我不覺得這一次就肯定是一個終點,至少,我希望它不是。”


    嘉茵沒法被他這麽長時間凝視下去,所以垂眸不敢看他,她尋思著有些冷場,是不是該換一個話題?


    “對了,你最近常往咱們老家跑啊,有客戶在這邊嗎?”


    看著她渾然不知的神情,柯圳堯怔了怔,想說當初是為了她才來這兒發展,但男人最終還是選擇緘默。


    江淮放不也說了嗎,就這麽點事兒,不用做完後把這些一件件都說出來吧?


    何況,那已經成為一個不需再提的笑話了。


    “嗯。”柯圳堯沒有讓她洞悉,隻濃眉一彎,笑了,算是默認。


    真相與他善意的敷衍悄無聲息地嵌合起來,這一瞬間他們默默地笑著,他的容顏沉靜,襯著一身裝束還有幾分亮眼的倜儻。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對我一直以來的坦誠,以後,能不能就隨緣。”


    哪怕隻是彼此的誌朋親友。


    可你還知道,我一直都在,這樣已經最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誤誘警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儋耳蠻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儋耳蠻花並收藏誤誘警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