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朕有些事要處理。你也下去吧。”陸炎城轉過身來看著躬身在旁的吳軹冷然地答著。


    禦案邊上的燭台因夜風的撫弄而擺舞,重重燈影之上似乎都是洛櫻的笑顏與嫵媚。他的櫻兒啊,要回來了啊,雖然迫不得已送她去了邊城,但自己卻無時無刻不在煎熬之中。擔憂她的傷心,害怕她會受傷,更怕她忘了自己。櫻兒在恨他吧,一定的,他知道,安兒的死必然會讓洛櫻恨自己,不過無所謂他承認自己的自私,在聽到安兒以身護主時,他慶幸的是幸虧有安兒擋箭,洛櫻沒有傷到分毫。但假如是櫻兒傷了,她們四個丫頭一樣也活不成。看著窗外的明月,陸炎城的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寵溺,他的櫻兒啊,隻是他的。


    不過幾日後在吳軹派出去的人飛鴿傳書說洛櫻已自行離開時,陸炎城的脾氣著實把周圍的人嚇了個夠嗆,從來不知道這位人人稱頌的仁慈之君竟也有那樣捉摸的壞脾氣。


    “吳軹,你派出去的人先不要急著回來,盡量趕上洛貴人的行程。暗中保護著她們,有什麽消息盡快回報。”陸炎城急燥地在殿內來回走動,櫻兒啊,你怎麽這麽大意呢,先行返皇城,萬一傅中憲的死黨中有漏網之魚可如何是好,鞭長莫及啊。“還有,再找些靠得住的人守住各個城門,如果有洛貴人的車馬,直接將她們帶到十二庭院去。避開厲總鋪明白了嗎?”匆匆下完命令,陸炎城仍覺不踏實,卻也無計可施,唯有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以後的對策。因為寧塞城兵變的消息早已鬧動朝野,厲行櫛最近幾日亦是託病不上朝。那些朝臣又是聽他的令才行事,所以就算收回了五萬兵權,也是杯水車薪,遠還不夠與厲行櫛對峙的資本。


    厲行櫛一臉陰沉地盯著杯中的茶葉上下沉浮,扶著桌邊的手幾乎要把桌角捏斷。“哼,陸炎城看不出你還有點本事啊,知道從司徒那裏下手,拔掉傅中憲。這個姓傅的也是不成材的,當初就看出他喜男風甚重,把他倆弄到寧塞城,原以為可以以逸待勞,沒想搞出這麽多瘺子,枉費了我一片苦心,白白讓姓陸的撿了五萬的兵。”一把將杯子掃落在地,玉般的瓷片四裂在地,茶湯亦滲入地fèng,隻剩下離了水的茶葉貼在地麵,漸漸幹卷。


    “五萬兵而已,給你就給你了。”厲行櫛狂妄一笑:“沒有將的兵還是一盤散沙,要有何用?陸炎城,咱倆走著瞧。你也頂多就像這離了水的茶葉,滋潤一時罷了。厲昆,你明個再給我告十天假。”他大聲地喚著隨侍在門外的忠僕。


    奕慶宮內,孫太醫正在給鄭敏俐專心請脈。三指扣弦,突然麵露喜色,撲通跪下略顯激動地誦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珠胎已懷一月有餘。聽脈象沉穩有力,應是男胎。”


    “真的,真的是剛巧懷了一個多月?”鄭敏俐喜不自禁地抓著孫太醫的衣服,哈,天助她也,一月前,皇上是來過奕慶宮的。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她笑得好不得意,卻在接觸到金玉帶著警視的目光中止住了自己的笑意。


    “孫太醫,謝謝你了。本宮以後還要靠您來調養安胎呢?”視線移到邊上的一個侍女她吩咐:“去把萬寶格上的西洋座鍾拿來給孫太醫帶回去。”接著又回頭對孫太醫說道:“孫太醫千萬莫推託,隻是本宮的一點心意,將來還要靠您保我母子平安呢。”說完話,看看金玉亦沒有任何表示不贊同的神情。更加放心地將東西讓孫太醫帶走。而一個時辰後,蓁妃娘娘有孕的消息整個皇宮裏是人人皆知,陸炎城也依舊沒有親臨,隻是讓吳軹比照當初厲雲的規格送去了一批珠寶。


    金玉冷眼看著鄭敏俐愛不釋手地挑選著珠寶,一抹鄙笑掛上了嘴角。挑吧,挑吧,挑一件喜歡的陪葬吧。


    而我們在經過八九天的行程後離皇城隻有三四裏路了。連皇城外圍高築的城牆也隱隱可見。原本隻有五天的路因有意無意地拖延,可總有到達的一日。隻要再過半個時辰,我就又踏進了這熟悉的皇城中。隻是時過境遷,人事已非。


    “主子,我們馬上就到了呢?”車廂裏小素掀開窗簾看著越來越熟悉的街景興奮喊著。停了一下卻發現沒有人應答。不解地看著抱膝沉思的洛櫻還有一臉不舍的小若。為什麽都不開心呢,再看看默默無語騎著馬的厲風。也皺緊了眉頭,苦惱了起來,唉,安姐姐之姐姐都沒再回來了。


    突然車外的厲風打破沉默:“則寧啊,我想你可能一時找不到在皇城的住所的話,我家倒是有幾處空的院子,不知季倫是否有幸能邀得你入住啊?”這是他能想到能繼續與洛櫻保持聯繫的方法了,雖然要運用父親的力量。


    “季倫兄好意,則寧心領了。天無絕人之路,這皇城這麽大,就有我們幾個小女子的立錐之地的。”我回絕了他的提議,因為我知道,炎城絕對會有所安排,以他的個性,恐怕早已知道我擅自提前回了皇城。而季倫本性善良開朗,這半月與他相處真的很輕鬆,也讓我從安兒的過世中漸漸緩過來。


    小若聽到洛櫻的話,原來閃過一絲光芒的眸又黯淡下去,不過沒有人發現她的情緒,甚至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心裏的那一點點失落感是什麽。


    幾個人各有所思間,馬車竟已到了城門之下。皇城重地,馬車,貨車俱得檢查,八個身負武器的兵勇正仔細著前幾輛車馬,盤問著路人。我們亦下了車等著過城門。


    “是洛貴人嗎?”一個身穿普通青色長裰的男子看著手中的畫冊向我走來。輕聲地問道。小素見狀一把搶在我身前,攔住了他。“你亂叫誰啊!沒這人啦。”而厲風一臉震驚地盯著我。我抱歉一笑,看來瞞也瞞不住了。再看那個男子,嗓音尖細,麵上粉白無須。是了,看來炎城的動作比我想的還快些啊。


    輕輕拉開小素,迎麵走去:“請問有信物嗎?”然後手中就多了張信箋,入眼的赫然是當初我命人送回來的那闕《望書歸》。


    “季倫兄,就此別過了。恐怕後會亦無期了。”雖然不忍,但我想聽到洛貴人三個字後,以他的心智必定也是明白的。帶著小若與小素與他擦身而過,擦肩的瞬間聽到他的輕聲自語:“無期嗎?我們會再見的。”


    “洛貴人,到了。”領路的人將車停下,必恭必敬地攙著我下來,好眼熟的宅子啊。抬頭一看門楣“十二庭院”。心中頓生疑惑,這可是當初……


    “公公,當真是這裏嗎?沒錯嗎?”我看著一臉篤定的領路人。怎麽會把這宅子給我住呢,這好像是當初長公主搬出宮後所住的院子呢。


    “洛貴人放心,是這裏了,皇上都命人收拾好了,快請進吧。”他率先推開門,我也隻能隨他跟了進去。院內小橋流水,曲徑幽林,更美的是分別有一宅之內更有四院,每院又別有洞天,風景更不相同。


    “洛貴人,就請這裏安心休息,微臣就先回去覆命了。”領路之人告退後便離開了。


    幾乎在我到達十二庭院地同時,吳軹向陸炎城啟奏著:“皇上,洛貴人已到達皇城,並按您的吩咐將她帶往十二庭院。”


    陸炎城長籲一口氣,薄唇抿起,笑意直達眼底。她終於平安地回來了。朝吳軹點點頭以示嘉許。


    四院之中,我挑了ju傲軒。雖然經過了一天的奔波,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入睡,連小憩的念頭也沒有。還是去院子裏吧,卻在打開雕花木門時愣在了原地。門外是亓聿的帝,一個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去見的人,陸炎城。


    正文:第二十四章]


    “炎……”生生地把他的名字壓下,“皇上,罪妾見……”卻沒有辦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所有的話語被他霸道的吻吞下。四片唇瓣毫無預警地緊緊貼上,我第一次感到他的掠奪天性竟是如此違背常理,如此殘酷不留餘地,如此蠻橫。


    陸炎城貪婪地汲取著她的馨香,即使離開了她的唇依舊牢牢將她環抱在懷中,仿佛要將她嵌入體內一樣的不容絲毫空隙。


    臉埋在他的懷中,我看不到他的臉更不看透他的心,這算什麽?我又算什麽?今夜如此這般地眷戀與不舍,當初又為何要送我去寧塞城?是嘉獎嗎?因為我達成了他的目的。那如果沒有安兒擋箭,此刻他又會抱著誰呢?猛地推開他踉蹌後退。反手將房門闔上,背抵著木門。我在房內,他在門外。


    懷中頓失所依,陸炎城看著倚門而立的倩影,雙肩微微顫動,嚶嚶泣聲隱隱入耳。縱使平日與權臣周旋也沒有詞窮的他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是好,或許今夜無法抑製相思苦念不計後果的來見她根本就是錯的,但深宮之內,一人獨對月影,那種掏心撓肺的心痛卻無比清晰,洛櫻遠在邊城時他備受煎熬,如今近在咫尺,這種痛楚卻更勝當初。拋下了一切孤身來見她,卻被一扇門板隔開了兩重天。他知道洛櫻一定會怪他,卻沒想她連見也不見自己。一拳捶在門上,低啞出聲:“開門,我不許你不見我。”他沒有自稱為朕,因為朕屬於天下人,而現在他不需要麵對天下人,他要的隻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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