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傷心,回到家裏躲在屋裏哭了很久,那年佩蘭幫他過了生日,其實他很喜歡,隻要有人幫他過生日,有人愛他就好了。


    可惜,那天的蛋糕還沒有吃,佩蘭便接到了電話,電話是媽媽打來的,佩蘭用手機放著生日快樂歌,傳到了電話那邊,然後他的生日就匆匆地結束了。


    晚上佩蘭以為他睡著了,坐在他的床邊幫他蓋著被子,不停地嘆氣,可是他醒著,他將她的每一聲嘆息都聽得很清楚。從此佩蘭便再也不敢對他好了,因為佩蘭還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所以,她必須不對他那麽好。


    也是後來,他知道那天媽媽並不是記得他的生日才給他打的電話,也不是為了不讓佩蘭幫他過生日打的電話,那天,媽媽隻是按錯了號碼,不小心才打到了這個已經被她差不多遺忘的兒子這邊,順便教導一下佩蘭身為傭人的分寸。


    再後來,他知道了,那個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早就死了。


    他的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全部發生在八歲。


    直到八歲,他遇到了一個願意幫他過生日的人,八歲,他也永遠地失去了這個人,和他懵懂的童年。


    步辰是個怎樣的人呢,到後來的很多年,他都沒有弄明白。第一眼看到步辰,他以為看到了天使,陽光在他背後散開,他渾身上下仿佛帶著光芒,他透過圍著他辱罵的人影的間隙看到他走近,他也真的如天使一般,幫著他教訓那些欺負他的人。步辰一定覺得他很可憐吧,可是很奇怪,他不想被他可憐,所以他拿起石頭做了想做很久的事,狠狠地砸破了那個小胖子的腦袋,以證明自己不反抗任人欺負不是因為他沒有武力值,隻是他不想,果然,他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驚訝還有別的不一樣的東西。


    第一眼他就喜歡步辰,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也是後來,他想了無數次,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很簡單,簡單到一眼就可以看清他眼底的想法。他的喜、惡,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他不討厭他,他對他存有善意。


    可是那時的他已經習慣地用冷冷的表情和語調偽裝自己,他不能表露喜歡,他覺得臉上好燙好燙,心裏像住了隻小兔子,不停地蹦蹦跳跳。


    他聽到自己說“笨蛋,給我做童養媳我才不要”,其實他不想說這句的,還好步辰沒有生氣,步辰還拉著他的手一起走路,步辰的手好溫暖,雖然他不好意思地馬上甩開了他。


    與步辰相處一段時間之後,便會發現他不僅簡單,有時候就是傻傻的,讓人以為他是個笨蛋,長了一張天使一樣聰明的臉,內裏卻實在笨得很。後來,他又發現,其實他一點也不笨,他還會刀法,使得很好,像電視裏的大俠一樣,他那時的樣子一點也不傻不笨。


    步辰有奇怪的習慣,總是戴著一串缺了珠子的珠串,還說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珠串。


    步辰說,他一本正經的時候就是他難過的時候,他瘋瘋癲癲的時候,才是他開心快樂的時候。


    可他還是覺得,有時候步辰就是沒有帶腦子出門,笨得可以。


    可是,這樣笨的步辰卻給他準備了生日,有蛋糕、鮮花,還有禮物。


    雖然那個禮物嚇了他一大跳,但是卻是他長那麽大第一次收到禮物,其實他還是很喜歡的。


    他覺得,步辰和佩蘭牽著他的手的時候,好像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和媽媽。


    不過步辰說,他是步辰的老婆,他覺得老婆比爸爸好,爸爸會不要他,但是老婆一定要會和他在一起。


    步辰好厲害,小混混們幾個打他一個都打不過,不過後來步辰還是受傷了,那些小混混竟然偷襲,他恨不得將那些小混混咬死。步辰被他打得流了好多血,他好害怕,步辰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


    步辰是唯一對他好的人,他絕對不要步辰有事。


    可是,他太小了,想幫步辰,卻一點也幫不上。路上好多人,可是沒有一個人來幫他,步辰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對他好了,他不要步辰死!


    他看到佩蘭在對麵的街上買藥出來,他想叫佩蘭打電話報警,他飛快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跑過去,可是突然有一輛汽車停在了他的麵前,車門打開,一隻手將他牢牢地抓住,他想喊,嘴巴早就被捂上了,他被帶進了車裏,他看到一隻手拿著一塊白色的小毛巾捂到他臉上,他一下子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他躺在一間白色的房間裏,房間好白,牆壁、天花板、地麵,全部是白色的,房裏沒有任何東西,他就躺在地上,他的旁邊還躺了七八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小朋友。


    佩蘭說,有壞人專門捉了小孩子去賣掉,他是不是被壞人捉住了,也要被賣掉?


    不行,他不能被賣掉,他要去見步辰,步辰找不到他一定會著急的。


    可是他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和他一起被捉來的小朋友一個個醒過來,有幾個特別煩人,醒過來就開始哭,哭著找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直不停。


    蠢,要是哭一下有用的話,大家什麽事也不用做,隻要哭就成了。


    他們被關了不知道多久,有醫生一樣穿著白大褂的人來給他們送吃的,東西竟然很好吃,困了他們就在地上睡覺,他總共睡了三次,大概是過了三天,有人把他們全部帶了出去。


    很失望,房間外麵是一條長長的走道,走道也是白色的,沒有窗戶,沒有門,他還是沒有辦法逃走。


    他們被帶到一間大房間裏,裏麵有穿著一樣白大褂的人,有男的有女的,也有老的,頭髮都白了,他們身上都有同樣的感覺,很冰冷,很可怕,看著他的時候,仿佛在看著一隻已經死掉的小雞。


    那些人讓他們站成一排,然後他們一個一個看過去,也會問他們問題,有些他能聽得懂,有些他聽不懂,然後那些人圍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等他們說完的時候,他們被分成了兩組。


    一組一邊,由不同的人一起帶走。


    他還有另外三個小朋友一起被帶到了一間房子裏,房子沒有門,三麵牆,一麵靠著走道的是玻璃。


    帶頭的人在白色的牆壁上按了幾下,然後玻璃就開了起來。


    房間裏麵的牆竟然是黑色的,有好幾個人在裏麵或坐著或站著,有的年紀和他差不多大,也有十五六歲比他大的人,看到他們三個人進去也沒有人看他們一眼。


    他看了一圈,害怕得手都抖了,裏麵的人長得好奇怪,有人背上長了翅膀,有人頭上長了角,還有人臉長得像妖怪,和他一起的另外兩個小孩子當場就嚇哭了。


    可是沒有人理他們。


    他想逃跑,轉身來時的玻璃已經關了起來,他隻透過玻璃看到對麵,也是同樣的玻璃與房間,可是那裏卻是有床有被子,屋子裏明亮亮的,他還看到綠色的小盆栽和遊著五彩魚的魚缸,還有漂亮的樂器。


    那裏的人長得很漂亮,無論大小衣服也漂亮,有的人背後長著純白色的翅膀,比步辰還像天使,是真的天使!


    他驚呆了。


    但就是從那一天起,他開始過那種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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