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個警告。沒有了清池,我忽然鬆了一口氣,臉上的那一份幸福的神情不見了,回聲仍然是酒鶴道人身邊那個冷清的回聲,不笑不哭。


    左手的食指輕輕一彈,一道肉眼不易察覺的絲線射向車門上的橫木,纏了幾圈,貼著水冷泠的頸項纏繞上我的右手中指。我隻要右手一劃,水冷泠便會身手異處。


    當然我沒有這麽做,正如我所說的,這僅僅隻是一個警告。


    沉默,將原本並不寬敞的空間,又壓低了幾分。


    回聲,你記不記得我說過,你欠我一條命。水冷泠斂去了笑容,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微微彎起一邊的嘴角,冷笑。我也說過,我不曾傷過任何一個性命。


    你有!而且你很快就能知道自己傷了多少條性命。水冷泠不再看我,他的眼神飄向窗外,帶著莫名的傷感?


    我到底傷過何人的命?


    皺眉冥想間,門簾再次被撩起,白衣的一角被風吹進車內,清池回來了,身後還帶一個人,一個嘟嘟囔囔,不看嘴形也知道是在抱怨的秦殤。


    怎麽秦殤會在這裏?我訝異地看著怒氣沖沖的秦殤,忽然想起水冷泠似乎和他有一腿,立馬把視線轉向水冷泠,水冷泠連看也不看秦殤一眼,向著清池微做一揖,離開了馬車。


    看什麽看?沒看見過我啊?我的目不轉睛換來秦殤的怒吼和清池的一瞪,一個給我,一個給秦殤。


    秦觴識相地閉上了嘴,執起我的手,又伸過手翻我的眼皮。


    雖然我知道這是在看病,可是秦殤過重的下手,讓我不得不懷疑我哪裏惹到他了,我的眼淚水都快出來,真的是好痛哦!


    怎麽了?看我不停地掉眼淚,清池以為我得了什麽不得了的病,一張臉都快青了。


    秦殤也不急著回答,閉著眼沉思了一會兒,慢悠悠地開了口,靜臥,避免晃動,尤其是頭部。


    他到底是什麽病?清池急切地問了一句。


    沒什麽,就是暈車。秦觴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回答。


    我發誓我絕對在清池的臉上看到了殺氣,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暈車阿,沒什麽,你放心,隻要喝服藥就好了。秦觴還點了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


    清池深深呼吸了好幾次,硬是把臉上的殺氣壓下去。誰知秦觴不怕死地再來一句,隻是暈車而已。


    你也知道是暈車而已?看著秦觴點頭,清池咬牙切齒,那你還一臉沉痛。


    有嗎?秦殤摸了摸臉,男人當然是深沉點比較好。


    深呼吸,我一個接一個地深呼吸,就怕我一不小心笑出來。


    隻看到清池飛起一腳,秦殤呼一下飛出馬車。怎麽摔得我不知道,不過看他那癩蛤蟆跳躍式的飛躍動作,八成是四腳朝地。


    我捂著嘴笑,誰又會知道清冷的清池也會有翻臉的時候。


    清池嘆了口氣,坐到我的身邊,拍了拍他的大腿。


    我聽話地將頭枕上去,清池用手托著我的頭,吩咐外麵的人可以上路。


    馬車仍舊搖晃,但是有了清池的手,頭部受到的晃動明顯少了很多,可是我知道手臂的負荷度會很強。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我忍不住爬起來,眼尖地發現清池的手微微顫抖著。


    沒事吧?我揉著他的手心疼地問他。


    清池搖了搖頭,淡淡一笑,你沒事就好。


    我堅持自己坐著就好,無論清池怎麽說我都不聽。在喝下秦殤的那服藥之後,更是固執地坐到窗口,離清池遠遠的。


    原本想著,看著窗外的風景,調節一下心情就好。誰知,往後倒退的景物非但沒有緩解壓抑的心情,反而加重暈眩感。


    我暈乎乎地靠在窗上,難受地想吐。


    半眯著眼睛,懶懶地支著身子,我用最老套的辦法緩解“病痛”,昏昏入睡。


    醒來時,我靠在清池的肩上,清池緊緊地攬著我,車內的幾案上放著一碗清水。


    見我醒來,清池連忙端起那碗水讓我喝下。


    好點沒?看著清池臉上著急的神情,我不想多說些什麽,隻點點了頭,這個時候點頭就夠了。


    清池放下碗,手放在碗邊,手指沿著碗沿撫摸,久久沒有回頭。


    我輕拍他的肩膀。


    清池不回應,維持著那個姿勢,半晌轉過身,凝視我的臉許久。


    怎麽了?我不解,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難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清池似是泄氣一般,吐出兩個字,你呀……


    我抿著嘴,將頭擱在他的肩上,偷笑。


    清池,我想成為你的煩惱,甜蜜的煩惱……


    —————————————————————————————————————————


    怒吼……我知道錯了,給我帖子吧……我一定乖乖奮鬥……被懲罰我了……


    第十八章 旅途紀事(二)


    我沒有想到商煊玥竟然是和我們一起上路的。當我們入住客棧的時候,當那個青藍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轉而一想,又覺可笑,如此一來,兩對孿生子不就都被拆散了。


    吃飯的時候,我,清池,水冷泠,秦殤,商煊玥一桌。五個人一聲不吭,隻是低頭吃飯。我習慣了無聲,所以吃的還算舒坦。不過看秦殤五官皺在一起的神情,一副想下筷卻又不敢下,隻能死命地扒著碗裏的白飯,我抿著嘴笑,一不小心就讓他給瞧見了。動了動嘴唇,死回聲。我懶得回他嘴,隻是夾起離我半個手臂遠的芙蓉豆腐。嫩嫩的白豆腐,搭配著些許蟹籽。將那小小的蟹籽咬破,鮮美的汁水頓時溢滿整個口腔。蘇軟的豆腐和著鮮鮮的蟹籽,呲溜一下滑下肚。忍不住贊道,的確美味。


    挑釁地將調羹略微的舉高,對著秦殤挑了挑眉,嗬嗬,我有吃你沒吃。


    嗚嗚,痛,冷不丁腦門上吃了一個糖炒栗子。


    不準淘氣。抬頭看過去,清池彎彎的笑顏,停留在頭上曲起的食指,昭示著它的惡行。


    哪有,我吐吐舌頭,轉頭做鬼臉的時候,背後那兩道灼熱的視線刺得我生疼。


    壓抑的氣氛,終於在清池的笑罵和秦殤暴走中結束,就連一向作風優雅嫵媚的水冷泠也笑得噎住。


    唯獨商煊玥,自始自終吃著碗裏的白飯,不抬頭,不說話,不夾菜。


    門打開的時候,我以為是清池來找我,不過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商煊玥。卻不感意外,畢竟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有空嗎?


    我點了點頭,自從從舞若幽那兒知道商煊玥愛著清池之後,我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他,或許在我的心底是期盼著他不要出現的。


    能和你談談嗎?


    我再次點頭。


    天色已晚,外麵的酒店早已打烊,商煊玥抱著一罈子酒四處找尋落腳處。當看到他選定的地方時,我不禁發笑。


    屋頂?!


    記得和舞若幽對飲之時,他選的也是屋頂。難道這就是雙生子之間的心靈感應。


    不過我曾經聽師傅說過,真心相愛的兩人,也會心靈相通,不知我和清池是否也有心靈感應?


    和舞若幽的桂花釀不同,商煊玥給我的是燒酒,一種烈性酒。


    桂花釀很醇,可以含在口中慢慢地吞咽,感受那種甜絲絲的醇厚滑過喉嚨,然後桂花的香氣溢滿整個口腔。


    可是燒酒不同,聞一下,單是那酒香就能醉人,入口的感覺並不舒服,或者說有些刺喉嚨,必須要一口悶,火辣辣的感覺一口氣衝上腦門。


    桂花釀適合慢慢地品,而燒酒適合醉人。


    商煊玥想要醉。


    既然他想要這麽做,我沒有理由不陪他。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許我也會想要灌上這麽一肚子的黃湯。


    商煊玥直接拿著酒罈子喝,也不招呼我,隻是拿著那個酒罈往嘴裏灌酒。


    他不言,我自是不能語。


    我自認沒有江湖人的豪氣沖天,對於酒的愛好沒有到飢不擇食的地步,更何況我也不愛酒。所以我腳邊的酒,我沒怎麽動,隻在坐的發悶時抿上幾口。


    月亮漸漸地升高,慢慢升到半空中,皎潔的月光在那一瞬竟也有些刺眼。我眯起眼,拎起手中的酒罈子,徑直灌下,來不及吞咽的酒沿著頸項滑落,沾濕了衣襟。再抬眼時,發現商煊玥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輕笑,擦去嘴邊的酒漬。


    商煊玥轉過頭,躲過我的視線,又似下定什麽決心一般地灌了一大口酒,思慮了半刻,這才回過頭直視我,回聲你變了。


    我笑,人生在世數餘載,豈有不變之理?


    他搖頭,說不出來,總覺得哪裏在變?


    我又笑,你都說不出我哪裏在變,又怎麽能說我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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