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月如霜。


    玄屹背靠著窗欞,就著隔壁淅淅瀝瀝的水聲,把手裏又酸又澀還發皺的青蘋果吃了個一幹二淨。


    最後,甚至很不舍地看著手中的果核喃喃自語。


    “不知道找塊土地種下去,能不能長出一模一樣的蘋果。”


    他似乎,對這種長在野外的酸蘋果格外情有獨鍾。


    從來沒有人給過他蘋果。


    第二天,時荔驚訝地發現,這座偏僻的小鎮裏竟然多出來很多人。


    這些人走了很遠的路,餓得麵黃肌瘦。


    時荔忍不住詢問客棧老板,才知道距離此處不遠的雍州,發生了叛亂。


    刺史周巡擁兵自重,為了推翻東衛帝都,到處抓人充軍。


    鎮上多出來這些人,都是從雍州逃出來的。


    “唉!這世道……”老板站在櫃台前打著算盤,無奈地歎息。


    時荔沒說話,垂了垂眼眸,莫名有些難過。


    東衛末年是最混亂的,很多被曆史記載的梟雄想要趁亂奪天下。


    野心勃勃的人,從不顧忌可憐的百姓。


    “聽說姑娘要去聊城?”客棧老板打完算盤,抬起頭好奇地看了時荔一眼,目露驚訝。


    他還是第一次在小鎮上看見這麽好看的姑娘。


    山水青黛的眉目,唇不點而紅,顧盼生彩,隻是站在這裏都讓他覺得自己這間小小的客棧蓬蓽生輝。


    時荔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老板給驚豔到了,聽聞問話,稍微猶豫一下才緩緩點頭,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去聊城投奔親人。”


    “哦……哦!”


    老板猛地回神,倉皇地低頭胡亂打著算盤掩飾尷尬。


    “投奔親人好啊,就是聊城……也不大太平,本來有廣邕王坐鎮,聊城很好。現在……可惜了。”


    小鎮的百姓都聽過廣邕王的威名,偏偏衛昭帝忌憚,讓這樣一個良將忠臣悄無聲息地隕落於邊陲小城。


    這樣的東衛,不走上消亡之路才奇怪。


    時荔心裏很感慨,沒等和老板再說幾句話,餘光瞥見一片嫣紅。


    玄屹從二樓下來了。


    他臉上掛著粲然的笑,體內餘毒徹底清除之後,唇色嫣紅,映襯著烏發星眸,讚一聲豔光四射也不為過。


    若不是身上煞氣太重,估計整個客棧的人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這樣一個人,卻是名滿天下的刺客。


    也是一件很讓人感慨的事情。


    玄屹半點兒不在意旁人,走下最後一節樓梯,笑吟吟來到時荔身邊。


    “要走了?”時荔怕他口出驚人,主動詢問。


    可玄屹偏不如她願,睨了一眼客棧老板,輕描淡寫道:“沒錢了。”


    客棧老板就在一丈之外,聽得清清楚楚,停下撥打算盤的手,敢怒不敢言地看過來。


    雖然玄屹沒在這裏展露過身手,但老板開客棧多年,這點兒眼光還是有的,根本不敢說話要錢。


    要不,自認倒黴吧。


    迎著玄屹笑意盎然的眼睛,時荔卻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


    大概記得她昨天晚上問他有沒有錢的話,所以來這麽一出。


    感覺到周遭很多人悄悄地打量,甚至互相交換眼神,時荔臉上火辣辣的。


    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吃過霸王餐、住過霸王店,她是有素質的人!


    可是,玄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打定主意不肯付錢。


    時荔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憤憤拔下頭上的金簪,拍在老板案上。


    大概動靜有點兒大,老板嚇得抖了抖。


    時荔:……


    她幹脆誰也不搭理,走出客棧尋找阿雪。


    玄屹被她落下了。


    他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一點兒沒有收斂,抬手放下一小塊銀子,順便將金簪收入囊中。


    時荔沒在街上找到阿雪,卻看見了很多雍州逃來的難民。


    他們長途跋涉,來到這裏既沒有錢,也沒有幹糧,淒淒慘慘地蜷縮在牆角,等著有好心人施舍一星半點兒的食物。


    不遠處,就是叫賣熱乎饅頭的小吃攤。


    或許偽善,或許聖母。


    時荔知道自己管不了所有人,但是親眼看著這一幕,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伸手在頭上摸了摸,想用首飾給難民換點兒糧食。


    但她剛才已經拔了頭上的金簪,現在隻剩一支銀釵,再拔下來,頭發會散開。


    正猶豫不知所措,一片紅色輕盈地從身邊掠過。


    玄屹背對她,走向賣饅頭的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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