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宮殿中,摔碎茶盞的聲音刺耳極了。


    時荔看著一地碎片,心也跟著涼透了。


    她心裏隱約有猜測,但恐怕沒有機會驗證了。


    就像小黃說的,在這個時代,毒害公主是死罪。


    這裏沒有別人,公主隻要說她在茶裏下毒了,她根本沒有辯解的機會,躺平等死就得了。


    可是……怎麽那麽不甘心呢?


    如果……如果她再堅持一下,會不會……


    時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殿門忽然被推開,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


    時荔下意識看過去,卻發現進來的人既不是內監宮女,也不是侍衛,而是一個穿著明黃衣裳的俊美少年。


    等等……明黃?


    時荔瞪大眼睛,當太監的記憶太深刻慘痛了,見到這個顏色直接條件反射,屈膝行禮。


    “你……”蕭瑾被她敏捷的動作嚇了一跳,眼神有些複雜難辨,但馬上被小黃的聲音吸引了。


    “皇、皇兄……”小黃萬萬沒想到,蕭瑾這時候會忽然出現,嚇得抖如篩糠,下一秒癱跪在地上。


    頭上眾多雍贅的珠釵也隨之掉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嗬。”蕭瑾輕笑了一聲,轉移目標,走到小黃麵前。


    俯身,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頜,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這還是小黃第一次正視蕭瑾。


    她被馬巍和山夷從南嶺帶回皇宮,隻在第一日匆匆見過蕭瑾一麵,緊張又心虛,根本不敢多看。


    “孤還奇怪,小姨怎麽會生出這麽醜的女兒。”蕭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滿身散發的寒意卻駭人極了。


    時荔在旁邊不敢抬頭,隻聽著他的聲音,心裏也一陣慌亂。


    這時,一隻形狀秀美的手伸到她麵前。


    時荔抬頭,看見麵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麵容嫻靜的姑娘。


    這姑娘就是月影,剛才跟在蕭瑾身後進來,隻是沒有人注意。


    “姑娘先起身吧。”


    時荔還愣著,聽見這話,下意識搭住她的手站了起來。


    那邊,蕭瑾已經甩開了小黃的下頜。


    兩人剛才不知道說了什麽,小黃被甩得倒在地上,形同死人。


    蕭瑾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徑自朝時荔走來。


    他那一身不像好人的冷駭氣勢,讓時荔下意識想要後退遠離。


    但是隻有皇帝才能穿的明黃色和僅剩的理智提醒她,不能輕舉妄動。


    時荔屏住呼吸,看著蕭瑾越走越近,然後掏出一個眼熟的東西在她麵前晃了晃。


    “認識這個嗎?”


    那是一枚銀簪,不算貴重,隻簪頭綴著一枚小鈴鐺,顯得很是精巧可愛。


    正是時荔去往南嶺時丟失的銀簪。


    時荔剛想點頭,蕭瑾卻不耐煩地放下了手,皺眉道:“算了,麻煩。”


    “月影,快點兒。”


    月影手裏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把匕首,時荔根本反應不過來,就被劃破了指尖。


    一滴鮮血湧出,月影拿桌上的茶杯接住。


    ???


    時荔迷茫地看著她。


    隨後,蕭瑾從月影手裏取走匕首,又滿不在乎地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握著拳讓血流進同一個茶杯。


    “滴血……”時荔看著兩人這一番操作,下意識想開口提醒,滴血認親是不科學的。


    蕭瑾冷冷睨了她一眼,時荔立刻閉嘴。


    眼睜睜看著月影拿著混合了兩滴血的茶杯走出去。


    好吧,看來人家有別的辦法。


    時荔心想,還是自己少見多怪了。


    等待讓人窒息。


    蕭瑾坐在椅子上,指關節不耐煩地扣了兩下桌子,眉毛皺成一團。


    時荔發現了,這位年少帝王的脾氣真不是太好,所以更不敢說話,乖乖地站在旁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連地上的小黃都安安靜靜的,仿佛一個死人。


    不知過了多久,月影回來了,手裏什麽都沒拿。


    她徑自走到蕭瑾身旁,朝他點了點頭。


    蕭瑾的臉色立刻變了。


    眉目舒展,殷紅的唇甚至愉悅地揚了起來,然後直接走到時荔麵前,目光灼灼。


    “皇妹受苦了。”


    他的眼睛裏,閃動著再明顯不過的溫情。


    時荔哪裏敢答應,見這個人前後變化這麽大,隻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一句話都不敢說。


    蕭瑾卻是真的開懷,不顧手腕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直接舉起那枚鈴鐺銀簪就要往時荔頭上插戴。


    時荔今天梳的是垂髻,根本戴不了釵環。


    但是她不敢動,隻能眼睜睜看著。


    “陛下,還是我來吧。”


    還好最後一刻,溫柔善良的月影阻止了瘋批皇帝,從他手裏取過銀簪。


    時荔看著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隻恨不得以身相許。


    月影朝她笑了笑,拉著她的手把銀簪放在她手心,聲音帶著幾分溫和安慰,“姑娘受驚了,跟我來吧。”


    雖然時荔不知道月影到底是誰,但不妨礙她覺得跟著月影好過留在這裏看著瘋批皇帝,所以毫不猶豫地跟著她走了。


    剩下的殘局,還要有人收拾。


    蕭瑾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悄無聲息的假公主,眼底泛起殺意,抬起手在耳邊打了一個響指。


    隨後,幾道暗影出現在他身邊。


    “處理掉。”蕭瑾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別讓人發現。”


    幾道暗影叩首,隨後其中一人拖起小黃,慘叫的機會都沒給她,直接帶走。


    又過了片刻,內監總管馬巍才帶著幾個內監和宮女走進來。


    “陛下,邵大人求見。”馬巍好像沒看見地上狼藉的碎片似的,盡職盡責地走到蕭瑾身邊。


    蕭瑾皺了皺眉,眉間陰鬱,“邵權?”


    “方才,人是從他府上請來的。”馬巍輕聲提醒。


    蕭瑾恍然,眯了眯眼睛,“邵家……”


    話沒說完,身體已經動了。


    馬巍給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緊跟在蕭瑾身後。


    他帶來的內監和宮女,都是剛從別的地方調來的,從未見過小黃。


    至於這幾日伺候公主的人,宮裏是不可能再見到了。


    蕭瑾在禦書閣外見到了邵權。


    “陛下,南安長公主……”邵權迎上來,向來整齊的發冠下,竟然漏出一縷發絲,可見來得有多倉促焦急。


    “噤聲。”蕭瑾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馬巍。


    馬巍會意點頭,笑吟吟對邵權道:“邵大人放心,無事發生。”


    邵權焦灼如焚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了。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路進宮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情。


    雙親去世後,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害怕是什麽滋味了。


    可是被告知宮裏來人帶走她時,邵權真的慌了。


    還好……


    “邵大人,你背上的傷口裂開了!”馬巍聞到一絲血腥,詫異地看向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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