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閉的安全通道裏, 帶著點兒消毒水和潮濕的味道。夏天悶熱,這樣的潮濕像是長在了泥土裏,深深紮根。


    但抵不過賀雲沂身上那股好聞清新的味道, 比起青檸羅勒,偶爾還像是加了薄荷的蘇打綠茶水。


    就這麽,幽幽繞繞地往鼻尖懟。


    辛葵在被他推至牆角的瞬間, 整個大腦當機一瞬, 瀕臨空白。


    晃神間,隻鼻息交錯著的清淺呼吸在提醒著她,眼前的人是賀雲沂。


    他微涼的指尖在抬起她下巴的那一刻,輕輕往上使了點勁兒,但不重。


    很快又鬆開。


    下巴尖兒那塊細軟的肉, 像是被麻痹。


    泛著酥酥的癢。


    辛葵努力地辨認了下他剛剛所說的那句話。


    他說,她在躲他。


    “......”


    她那是下意識的反應, 原來是在......躲他嗎?


    仔細想來, 一些辛葵自己都預料不到的動作和反應, 在此刻都有了答案一般。


    在他看來, 好像就是在躲。


    g......


    在辛葵沒吭聲的同時, 賀雲沂手鬆開她, 直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


    原本被環繞著禁錮住的地方,兩人從被圈住和圈住,變成了同為站著。


    她長長屏息凝住,還未將自己蜷縮的身體舒張開來。


    賀雲沂長臂一伸,將方才進來之時沒有被關好的門給重重地關上。


    這樣門外門內, 就是一個完完全全想隔開來的天地。


    隻有兩人。


    而後,賀雲沂依樣畫葫蘆地將辛葵壓進牆角。


    辛葵最開始就是懵的, 直至現在,也還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乖乖的,任由擺布。


    “這是承認了?”


    賀雲沂發話的同時――也將辛葵的思緒驟然拉了回來。


    他在問她。


    雖然不像是之前那樣扣住,但微微彎腰的時候,兩人幾近相貼。


    辛葵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臉應該已經徹徹底底紅透了。


    還好,黑暗給了她遮蔽。


    “沒有......我哪兒承認了......”小姑娘小聲呐呐,反駁回來的時候,很明顯底氣不足。


    論及到底是承認還是不承認這個話題。


    ......那肯定是不承認好啊。


    賀雲沂現在突然又這樣。


    一副不知道要做什麽,但又已經做了什麽的模樣。


    辛葵的心猛地跳了一拍。


    不管怎麽說,潛意識裏,辛葵就覺得應該這樣答。


    “你沒躲的話,這幾次像是見不到我一樣?”賀雲沂垂眼,“前輩前輩叫得開心,現在呢。”


    “那我現在也還叫前輩啊……”


    辛葵這句會回答,連忙應上了。


    她抬頭的同時,直晃晃撞入他漆黑的眼眸。


    賀雲沂的眼睛生得極好,眼角末梢狹長,是極為冷感的弧度。


    這個時候辛葵才發現,賀雲沂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摘掉了口罩,冷白的膚在昏影裏,鍍了層禁欲的蒙灰感。


    他的輪廓隱隱綽綽,半明半昧裏,雙眼像是幽深的海。


    “今天的下午茶吃了?”


    “......啊,吃了。”


    “好吃?”


    “嗯......”


    賀雲沂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直起腰來,抽身而離。


    兩人身高相距,麵對麵而視,辛葵稍稍抬眼,就看到他修長的脖頸。


    賀雲沂也沒沉寂太久,他抬起手來的刹那,辛葵又下意識往角落裏靠了下。


    然而下一秒,他掌心放過來,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


    g?


    居然和她預想裏的不一樣?


    辛葵......都這種時候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


    “那我算是弄清楚了。”


    清楚......什麽?


    辛葵杏仁眸倏然瞪圓。


    “以後還躲我麽。”賀雲沂話落,骨節分明的手順著她的發旋,手背反扣而下,指尖捋著小姑娘鬢角的碎發,一寸寸地下移。


    再往下就是......


    仿若被成群結隊的螞蟻爬過,途徑之處是被撓過的癢意,也是被噬咬的灼燒。


    辛葵忍受不了這種近乎是淩遲處刑的微感。


    “不躲了......以後都不躲了......”


    “那個我還有事,是很重要的事,反正我挺忙我就先走了啊!”


    一鼓作氣不打岔,在應下的同時,她連忙往外邁。


    腳步磨出去的瞬間,頭頂往上刮蹭到什麽東西,很硬的感覺。


    兩廂碰撞間。


    引得賀雲沂悶哼一聲。


    顧不得發頂被撞的頭痛,辛葵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隻是貓著腰,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打開安全通道門的瞬間,夏天的熱風往臉上呼呼鼓吹。


    除開新鮮空氣的進入,她的耳畔裏,還被送來了賀雲沂的聲音。


    他輕笑了下。


    ---


    從安全通道裏出來的辛葵,怕被賀雲沂追上,所以加快步伐邁過走廊,直至轉角前往自己休息室的時候,她變為一路扶著牆走。


    不知道為何,辛葵隻覺得手中懸空,必須要抓點什麽,才能有安全感。


    她鴕鳥步挪回自己休息室的間隙,步子幾乎是一丁點一丁點移過去的。


    也沒別的......就是單純的,莫名的,腿軟。


    主要是。


    賀雲沂剛才完全就像是拎小雞,把她拎過去進行一場絕對壓製性的「大佬談判」。


    這樣堵著人就算了,那般盛氣淩人,絲毫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拋開不妥這件事。


    回過神來的辛葵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剛剛到底是為什麽......就那麽聽賀雲沂的話。


    思緒繃緊間,前方不遠的休息室門被緩緩打開。


    小助理探出身來,見到默默扶牆的辛葵,嘴巴張了張,好久都沒合上。


    而後,她連忙快步邁過來。


    “天哪妹妹你怎麽了,你是被人打了一頓?”


    “............”


    在小助理左右環顧,檢查辛葵到底是不是真的被揍的同時,辛葵堪堪製止住住她的動作。


    “沒有啊,真的沒有啦,我怎麽可能被人打。”


    要說打。


    那隻能是敲打了。


    小助理仍然很狐疑,“你一個人能走吧?”


    “嗯......”辛葵本來是沒精打采,神遊天外地應了句,但奈何小助理語氣裏的質疑太過於明顯,辛葵再開口時候連忙為自己爭取,“能,當然能!”


    “突然好大聲......”小助理捂住自己的耳朵後,引著辛葵往休息室走,“你到底要回來拿什麽東西啊?”“我想拿平板,回酒店看視頻。”


    “這樣啊,剛剛嚴哥走之前囑托我,要我把你送回酒店,我等了好久沒看見你人,結果我來休息室發現也沒有你,剛準備出來繼續找你呢,反正你是把我嚇一跳。”


    “對不起哦姐姐,剛剛我是――”辛葵說到這兒,頓頓,“......有事兒。”


    “知道了,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小助理揮揮手,指向休息室內,“你去拿吧,我等你,出來後記得關門。”


    “嗯嗯。”


    “不過妹妹......”小助理像是不放心,遲疑地又問了句,“看你動作有點兒遲緩,你是不是中暑了?”


    “......啊?”


    “你臉很紅。”


    “............”


    ---


    等到回到酒店。


    辛葵洗過澡後,照例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用平板看視頻。


    因為在酒店住得久了,也有了一段時間,這裏的房間幾乎成了辛葵的個人場所。四處稍顯亂,但很溫馨,有辛鄴給她求來的平安符和養生茶包,顧迎蔓前幾天給她寄來的自製麻辣肉脯,也有四處放置的小玩意兒。


    剛剛上來的時候,她和小助理解釋了好久自己並沒有中暑,就差沒有直接在酒店客服前台來個現場測量體溫了,小助理才將信將疑。


    還說辛葵的頭發有點亂,抬手將她的發頂撫平了。


    事實上,等到場景驟然轉換到現在,辛葵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分明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兒,她的手臂上依稀還有安全通道裏殘留的感覺,但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之前必看的土味吃播在此刻都沒了趣味,一點兒也不香,怎麽都不是個滋味兒。


    辛葵悵然間,像是賭氣那般,將平板推遠了。


    她翻轉了個身,眨眨眼,抬眸望向床褥上方,酒店的吊燈。


    一閃,又一閃。


    她想到了賀雲沂的眼。


    辛葵連忙用手捂住臉,心跳在四下無人的沉寂間,愈發上下攢動。


    通常都說,人的情緒和思維,從心散發,由心而控。


    可是......


    當心本心無法秉持的時候,那般橫衝直撞的無法控製,又由誰來定奪,又由誰決策。


    那般快速的,怦然的,想要跳脫出且不被囿於心房的。


    就像是那粲然的吊燈。


    一下,又一下。


    辛葵將腦袋埋在被褥之間,“吱吱嗚嗚”了會兒,抬手輕輕地撫上仍然未曾停留下來的源區。


    她今天好像有點沒救了。


    ---


    賀雲沂很快就要走了。


    寧燃淩晨有夜戲,一直守在片場。


    “東西幫我拿回來了?”


    “嗯,拿去。”賀雲沂剛剛去了趟後台,幫病號寧燃拿東西。


    現在他直接遞給寧燃,對方雙眸一亮,接了過去。


    這是用以治療鼻炎的噴霧,拍戲的時候,感冒者專用,效果頗佳。


    “你幹嘛去了,好久沒回來,沒找對路?”


    “沒有。”賀雲沂將手隨意地放在寧燃的肩上,拍了拍,“你繼續拍,注意身體,我先走了。”


    “啊這麽快?要不要送送你。”


    “不用,你感冒了就在原地待著。”賀雲沂話語落下的時候,挑了挑眉,額外又補充道,“注意點,別傳染給其他人。”


    “............”


    寧燃在感動和無語中左右交替。


    怎麽聽賀雲沂最後那句話,都有點冷酷無情的意味呢。


    感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那麽容易傳染給別人?


    再說了,現在劇組裏健壯如牛的,一個賽過一個,他反倒是成了最先倒下的那一位虛弱者。


    麵對日常對戲裏龍淼時常散發出來的高貴冷豔,應該是在嫌棄他感冒發音不準,之後還要重新將這幾集錄音。


    不過對方到底沒有在明麵兒上說出來。


    寧燃頗有點兒進了劇組,還沒有辛葵混得舒服的錯覺。


    說到這兒,寧燃打了個噴嚏。


    鼻酸不能控製,生理性的淚水盈在了眼眶處。目光朦朧間,他看到賀雲沂緩緩地戴上口罩。


    “你剛剛沒戴口罩?”寧燃現在才注意到這件事兒,“該不會是因為我感冒了,所以你隻有在靠近我的時候才戴,怕我傳染給你吧?”


    可能是被何阮陽荼毒久了。


    寧燃雖然覺得這樣的猜測有些荒謬,但不無道理。


    賀雲沂懶得解釋,輕飄飄看他一眼,“我走了。”


    寧燃應下後,一路看賀雲沂的背影消失在片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熱感冒過了頭,導致他頭昏眼花。


    之前他好像看到賀雲沂長指微弓,指尖放置在下巴處,格外繾綣地摸著。


    怎麽,他的下巴開過光?


    這個問題有些無解,寧燃轉身,繼續去研讀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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