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警官。”柳景旭抬起手扶了一下眼鏡, 然後打開門下了車, 看著麵前的人手中倒著提溜的那束花,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不過麵上倒是不顯,仍舊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隨即開口解釋了自己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這樣的,我沒有你的聯係方式, 隻知道你上班的地方,就隻能用這種笨辦法了。我是傍晚六點多到的這裏, 門衛幫忙聯係了你們專案,說你出外勤去了, 所以……”


    賀姝眉間隱約有皺褶出現,她隨手將玫瑰花塞進了對方的懷裏:“如果沒猜錯,這應該是你讓人送過來的吧?柳醫生, 我想我們沒有相熟到這種程度。”


    一開始沒能反應過來, 男人有些手腳慌亂的接住了被扔回來的花束, 麵上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賀警官……我隻是想要追求你,難道示愛也犯法嗎?”


    “抱歉,我的工作環境是認真嚴肅的, 你這樣應該不大合適。”賀姝臉色緊了緊, 似乎很是不耐應付這種事, 轉身就想走。


    可柳景旭肯定是不太甘心的, 轉而大跨步攔住了她的去路,他那溫潤的臉上多少掛著點受傷的表情:“賀警官,我對你有好感, 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很抱歉今天的行為對你造成困擾,我是打算在家裏等你再進行表白的,可你也不經常回家……”說話間,他又把懷中的花怯怯的遞了回去,隱約有點祈求的意思。


    垂眸看著再一次遞到麵前的、已經蔫兒了的玫瑰花,賀姝好看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隻是想要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這還算不得是正式的表白。”男人怕她開口就是拒絕,急急忙忙補充道:“如果你都不給我這個機會,我會覺得很冤枉。”


    賀姝歪頭,對於事情為何會發展到今天這樣,似乎有些不解。


    柳景旭還算擅於察言觀色,看穿了她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撓了撓後腦勺:“別人說所謂一見傾心不外乎是見色起意,我雖不至於如此,但的的確確有些原因在裏麵的。”男人嘛,就是要坦坦蕩蕩的,喜歡美人兒又不是犯錯,從根本上講戀愛關係就是受到荷爾蒙的影響。


    這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市局大樓裏陸續走出來的幾個人,空氣中還傳過來隱隱約約的人聲。賀姝並沒有被同事拿來當談資的興趣,所以抬起眸子直視著近身前的人,回應的十分幹脆:“柳醫生,抱歉了,目前階段我沒有這方麵的興趣。”


    “還有就是,我希望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就像你方才說的,我真的很困擾。”她說完之後,繞過擋在麵前的男人就往那輛小破車的方向走去,這麽多年處理這種事情算是輕車熟路,不拖泥帶水、不給對方任何希望這一點,她很是在行。


    柳景旭神色暗淡的垂下了拿著花的手,伴隨著包裝紙那摩擦的‘簌簌’聲,還有幾片不太新鮮的花瓣飄落在了地麵上。


    車子裏的曾永嘉把腦袋探出窗外看的津津有味,待到賀姝坐回車上後,他還搖頭晃腦的表示惋惜:“賀隊,你說你怎麽如此的鐵石心腸?我看這位柳醫生挺不錯的,人長得好看賺的也多,了解了解也不是不可以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是整形科的醫生,長那麽帥,臉上的五官有幾個還是原裝的?”他說著放下了前麵的擋板,對著上麵的小鏡子照了照:“誒?賀隊,你說我要是割個雙眼皮,是不是也是個帥哥了?”


    回應他的,是賀姝一記莫得感情的眼刀。


    他條件反射似的緊緊閉上了嘴,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二人下車後,在樓下遇到了出來放風的陳年舊案組的幾個人,以侯子博為首的四五個大老爺們靠在正門的一根大柱子旁吞雲吐霧的醒腦,紀宸則是坐在台階上低頭擺弄著手裏的打火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看到他們,侯子博率先十分熱情的揚手打了招呼,說話間嘴巴裏一陣一陣往外吐著煙:“賀隊,你們出外勤回來啦~還順利不?”


    賀姝客氣的笑著點了點頭。


    侯子博狀似無意的側過頭去看了沒什麽反應的紀宸兩眼,隨後好事兒的又問道:“我瞧著剛剛在門口,賀隊好像被什麽人給攔住了,哪個沒長眼的敢鬧事到咱市局門外來?”


    潛台詞就是:哪個沒長眼的敢撬我們老大的牆角?


    “關你屁事!”曾永嘉看不慣他的這幅模樣,翻了個白眼先一步嗆了回去。


    這樣一來,侯子博的關注點成功被他給帶跑偏了,兩個人叉腰在市局大樓樓下互噴的唾沫星子橫飛,嘰嘰喳喳的吵得好像有三百隻鴨子從這裏經過,鬧的人腦殼疼。


    賀姝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但是對於這兩個人沒事兒就掐到一起的行為已經頗為習慣了,所以她也沒出聲製止,而是獨自走進了大樓裏,準備先一步回到辦公室去。


    叮~電梯門開了。


    在她剛剛進去的那一刻,紀宸也跟著上了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


    等到電梯門關上,電梯開始迅速上行的時候,賀姝先開了口,就像是普通同事間的閑聊:“大周末的,怎麽你們陳年舊案也回來加班啊?”


    “算是吧。”紀宸依舊垂眸盯著手裏的打火機,隨口回應道。


    之後,就是一陣徹底的靜默。賀姝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狹小的空間內似乎充斥了男人身上的味道,這無端的讓她想起了白日裏在海裏的那一幕。


    即使是現在,她好像仍舊能夠感覺到對方寬厚臂膀的觸感,以及那在她耳邊響起的、低沉的微喘。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今天似乎這是活了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她擁有了關於‘水’的美好的記憶。海水不再是漆黑如墨、令人窒息的波濤洶湧,而是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平靜又令人安心的浪花,一點一滴浸透她的肢體,溫暖她的心髒。


    “那人是在追求你?”紀宸忽然開了口。


    這讓賀姝難免詫異,她迅速的睜開了眼,有些愕然的看者突然發問的男人。


    “和尚廟裏收到了花兒,這消息在局裏傳播的頗快。”對方似乎是在解釋自己為什麽會聽說了這個消息,外人眼中的刑警是一群嚴肅而又認真的人,可正因為平日裏接觸的都是社會的陰暗麵,工作壓力巨大,這也就造成了這群人逮到一點樂子就能品上四五天的情況,八卦起來簡直不要太積極。


    “也不是追求。”賀姝眨眨眼,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解釋。


    “可惜你不喜歡玫瑰花。”


    紀宸說完這句話,剛好電梯門開了,他唇角勾起走了出去。


    賀姝沒能反應過來對方這話的意思,直到回到專案大隊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拳擊手套,紅白相間的經典款,仔細看看好像不是新的。


    她眉毛一動,走過去拿了起來,在手腕那個位置發現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齊安。


    忽而心跳如擂鼓,想起了出國前的某一天。那天兩個人窩在出租屋裏,難得的休息日碰到了一起,本想著出去逛逛街吃點好東西放鬆一下,卻趕上了瓢潑大雨,無奈隻能呆在屋子裏看體育頻道的拳擊國際賽事直播。


    那天是國內知名拳手齊安的封王之戰,她在看完比賽後,皺著鼻子回答了男人問她喜歡什麽花兒的問題。


    ‘相比鮮花,我倒是覺得齊安親筆簽名的拳擊手套更nice。’


    對此,男人確認似的扭過頭看了她兩眼,隨後無聲的笑了笑。


    賀姝正出神的時候,曾永嘉罵罵咧咧的衝進了辦公室,和常斌等人打招呼的聲音令她的意識快速回籠。


    “賀隊,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麽?”曾永嘉一向好奇,這麽一問,反倒是引得其餘人也將視線落在了那雙拳擊手套上。


    她聽到問話後神色如常,隻是語氣不自覺的輕快很多,一邊將手套妥當的收起一邊說道:“拳擊手套而已。”


    “要麽說咱們賀隊就是與眾不同,連平日裏的興趣愛好都是如此的特別,所以那點子簡簡單單的情情愛愛根本打不動你的心。”曾永嘉甚至不敢去想象賀姝談戀愛到底是個什麽模樣,賀姝和戀愛這兩樣東西莫名的不相配。


    滴滴滴……


    電腦響起了提示音,賀姝沒有理會男人搖頭晃腦那個樣兒,而是點開了屏幕上彈出來的提示框,是鄭堅給傳過來的完整的驗屍報告。


    死者男性,年齡三十歲左右,腦後有一處打擊傷。


    她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這點在她去法醫解剖室的時候,鄭堅倒是沒有提起過,想來是她走後,對方給死者剃了頭才發現的。從照片上看,那上很隱蔽,外表不太明顯,但是經由x光卻能夠看到傷口附近有骨裂的痕跡。這樣一來,死者沒準是先被人擊中後腦勺掉進水中的,然後遭遇了海底生物的襲擊,最終因為失去意識而溺斃。


    在思索了一番後,她繼續往下看,下一頁是有關於死者右大臂和左膝蓋下方撕裂傷口的報告,經上麵的痕跡對比,證實了襲擊死者的海洋物種是一種鯊魚:噬人鯊。


    “噬人鯊?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挺凶猛的,怪不得能活生生的把死者的手臂和小腿給咬了下去。”曾永嘉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站在旁邊跟著看了好一會兒的報告了,隨後發出了疑問:“不過這個物種在咱們這常見嗎?”


    “常見?”賀姝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種鯊魚應該算是國際上的易危物種,禁捕撈的那種。”


    “有沒有可能是哪個水族館有這種鯊魚啊?”曾永嘉接著猜測。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給對麵的常斌使了一個眼神,對方心領神會的摸上了鍵盤:“咱們今天把靜淮市現有的、正在經營的水族館及海底世界等都走了個遍,並且每一家除卻采了水樣外,經營方都提供了館內現有的海洋物種名單,我現在就找一下看看裏麵有沒有噬人鯊這個品種……”


    過了十多秒鍾,他遺憾的搖了搖頭:“並沒有查找到符合的。而且根據所有水族館經營方的反饋來看,他們館內的海洋物種也是要遵守國家規定的,違規的玩意兒不能碰。噬人鯊這東西,他們怕是不敢養吧?”


    曾永嘉皺眉:“那結果擺在這呢,總不能老鄭的報告出錯了吧?要不就是他們水族館裏有這噬人鯊,他們給當成別的品種了。”


    “你可拉倒吧……肯定沒有人敢這麽做,你當人家做生意都是傻子啊?這要是被發現了,那買賣也甭想幹下去了!”常斌辯駁道。


    就在他們兩個鬧鬧哄哄說個沒完的時候,門口那裏響起了敲門聲,沒等到他們回應,對方就風風火火的推開門進了來,是丁棋。


    男人走路帶風,身上的白大褂晃晃蕩蕩的。他臉色算不上太好,徑直走到了賀姝這裏,隨手將報告甩在了桌子上:“早些時候老常帶回來的幾份水樣檢測結果都在這了。”


    賀姝低頭看了兩眼,表情罕見的愕然:“都不符合?”


    丁棋無奈的攤手:“都不符合,而且差的遠了。”


    “鯊魚,封閉或者半封閉的海水處理係統,還不是各大水族館?那這受害者到底是死在哪兒的啊?”曾永嘉表情糾結,一臉的想不通。


    賀姝沉默,先是盯著丁棋拿過來的報告看了一陣,複又抬眸看向了電腦屏幕上的驗屍報告,隨後點開了最後一頁。最後一頁是對於死者皮膚表麵各種細小傷痕的分析,有打鬥的痕跡,但是十分的輕微。


    她的目光忽而就定格在了其中的一張照片上,因為太過震驚以致於忘記了表情管理。


    曾永嘉見狀心頭難免奇怪,也看向了那張照片,然後疑惑道:“這是什麽……位於死者的右腰側的紋身?”


    那個紋身呈深藍色,像是幾道淺淺的水波紋一樣,然後在整個圖案中央的位置,有一個簡略的六芒星。


    眼下,賀姝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張紋身照片上,周邊所有人開口說的話都變得斷斷續續直至聽不見。她呼吸逐漸開始沉重,牙關緊緊地咬在了一起,秀氣的下頷線因此而變得棱角分明。


    這紋身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多少次出現在午夜的夢魘中,她也追隨著這個圖案,從國內到國外。


    如今,竟在靜淮市也出現了?


    她猛地站起了身,無視其餘人驚愕的神色,直挺挺又略顯僵硬的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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