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嘉看著對方掌心那捧已經看不出模樣的東西, 嘴角抽了抽:“我真是感謝您八輩祖宗。”


    對於他的反應, 鄭堅和常斌等人用噗嗤、噗嗤的笑聲作為了回應,常斌更是走到他身邊,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認識老鄭這麽多年了, 你還是不習慣?”


    “習慣啥?他那非人的舉動誰能習慣?!”曾永嘉覺得不可思議,他雖然是刑警, 但是首先是一個正常人,那些不是陽間該存在的玩意兒他永遠不可能適應。


    賀姝失笑著搖頭, 走上前蹲在鄭堅身邊看著他扣弄著下水道口,附近還有技術大隊的人哢嚓哢嚓的拍著照片、采集指紋和鞋印等等, 以便於後期和酒店的工作人員等進行比對。


    男人一邊十分細致的將所有腐肉刮進證物袋中,一邊歎息:“我估計連接那個大型洗衣機與這個排水口的管道當中肯定還有很多的殘留,大工程啊……要是工作人員在發現不對勁的第一時間隻是關閉機器沒有進行排水就好了, 肯定能省不少事兒, 關鍵是很多證據不會流失啊!”


    “普通人發現什麽異常的第一反應肯定是要查看的, 他們不是幹咱們這行的,要是突然有這種眼力和敏銳度,那就很恐怖了。”賀姝說完也著手幫忙, 若是人人都能有這方麵的相關知識, 就不會有那麽多案子懸而未決。


    鄭堅在助手和她的幫助下, 很快就將所有能找尋到的人體組織分門別類的歸納在一個個的證物袋中, 曾永嘉走上前,垂眸正巧和一個證物袋中的看著圓溜溜的東西對視了一眼,他腳步一頓, 伸出手指了指:“那個是……?”


    “唔,是受害者的眼球。估計因為死亡時間已經有幾天了,加上科技發達,現在這種大型清洗設備的動力實在是太足了,一下子就被甩出來,不過另外一隻還好好的留在眼眶裏呢!”鄭堅手上小心翼翼的將證物袋封好,然後仰起頭推了推眼鏡,看著此時正在和那眼球大眼瞪小眼的男人,微微一笑:“不如互相打個招呼,say hi~”


    曾永嘉即刻回過神,下意識的從頭到腳一個冷顫,不可置信的瞟了他一眼,罵罵咧咧的走了。


    賀姝和法醫助手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的臉上皆是掛著無奈的微笑。緊接著她站起了身,過去囑咐曾永嘉帶著人去做別的員工的筆錄,自己則是和常斌一起走出了洗衣房,轉身去了旁邊的一個小小的茶水間裏,那邊正有幾名穿著潤鑫酒店後勤製服的員工擠在裏麵,一起安慰著一個帶著口罩的女人。


    “誰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常斌開口問道。


    那些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最裏麵坐著的那個戴口罩的。


    “其餘人請先出去,去找那邊那個姓曾的警官做一些筆錄,謝謝。”常斌站在門口,用手指著曾永嘉所在的方向,將人有秩序的引了出去,隨即上前兩步,示意對方把口罩摘下來。


    女人會意,抬起仍舊有些顫抖且不怎麽受控製的手,費力的好幾下才把口罩摘下,順手塞進了身上淺棕色製服的上衣兜裏。


    “姓名?”


    “葛雲。”女人回答之後,抿了抿唇,她的頭一直微微低垂著,像是不敢和人對視。長發在腦後挽了一個髻,鬆鬆散散的,鬢邊的發絲散落下來許多,將她的大半張臉都遮了住。


    “葛雲……年齡?”


    “30歲。”


    “你是最先發現屍體的人?所以你是本酒店的員工。”


    葛雲點了點頭:“我是酒店洗衣房的員工,已經在這邊工作兩年多了。”


    她說完抬手將鬢邊的發絲理到了耳後,露出了那張姣好的臉龐。她肌膚幹淨白嫩,鼻梁很挺,大眼小嘴兒,標準的美人麵。


    常斌顯然也是被這女人的美貌給小小的震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繼續問道:“大約是幾點鍾?可以麻煩您盡可能詳細的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嗎?對了,一會兒我們還得采集你的指紋和鞋印,方便做對比排除的工作。”


    站在旁邊的賀姝一直沒有出聲,默默地觀察著女人的一舉一動,從她的臉上一直往下瞧,在中間那裏頓了頓,接著一直看到了腳底,隨後收回視線,細細的打量起這茶水間來。


    “……應該是在下午剛剛過三點鍾的時候,我盤算著洗滌時間應該是差不多了,就從休息室過去看看,關停了前麵幾個清洗設備和兩個烘幹機之後,我就走到了那台設備前麵,看著時間還有十幾分鍾,便想著站在那裏等一等就好了。”


    “誰知道忽然聽到那機器裏有異響,我嚇了一跳,以為會不會是突然出現了什麽故障,於是先打了電話叫維修部的人過來看看。可是當我再仔細看了兩眼,卻發現裏麵的水的顏色有點不大對勁,我就急忙切斷了電源,順便把水排了出去,想著在維修部過來之前把水排幹淨,好方便他們進行維修。等到裏麵沒有水了之後,我發現那白床單和被罩都染上了說不清是什麽顏色,而且裏麵好像還隱約有東西,之後我就打開來看了看……結果……結果……”葛雲語氣顫抖著艱難的敘述完了整個過程,無力的閉上了眼睛,似乎是不管怎麽努力,腦海中的關於發現死屍的畫麵都揮之不去。


    常斌確定把她所說的記錄完全後,繼續詢問:“是你報的警嗎?”


    “不是,那個時候我嚇壞了,隻記得自己一隻在尖叫,好像還撞倒了後麵的桌角上,剛剛同事幫我看了看,說腰側已經淤青了。”女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腰部,神情痛苦:“是維修部的同事報的警,他說剛到洗衣房門口就聽到了叫聲,便立刻跑到了我身邊,順便報了警。”


    之後,葛雲還在常斌的要求下,起身到門口指認了一下報警的同事,對方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正在曾永嘉那邊做筆錄。


    緊接著,又確認了一些細節,雖然說女人可能因為受到驚嚇,很多地方說的不太清楚,但是多少還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等到警方從酒店取證完畢返回到靜淮市局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賀姝稍微交代了一下工作,便轉身去了法醫解剖室。


    鄭堅是最先帶著屍體回來的,聽到腳步聲後抬頭看了看,手上動作不停的打著招呼:“這個點才回來,你們這弄的時間夠長的了。”


    “沒辦法,洗衣房的麵積太大了,而且那種環境無疑對技術大隊的取證工作有很大的影響,再加上員工數量也不少,這都算快的了。”賀姝站在門口接過助理遞過來的防護衣等物品,穿戴好了之後才走到了解剖台附近:“死因確定了嗎?”


    “經過劇烈的洗滌,表皮和肌肉組織我是無能為力了,隻能做一下常規的檢測,至於內髒……目前看來沒有明顯的傷痕,已經著手進行毒檢。”


    “所以你懷疑是中毒而死?”賀姝問。


    鄭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開口道:“因為內髒沒有破裂及大出血,死者也沒有失血過多的表現,骨頭上沒有任何明顯的痕跡,不過就是……”他說到這裏拉長了聲音,轉身從後麵取過了一盞手持紫外線燈,示意助手把燈光調暗之後在已經處理過的屍骨上一掃描,上麵立刻出現了一些隱隱約約的痕跡。


    “平時看不到的骨上淤傷在紫外線光源下可以顯現,你看這些淤傷的位置。”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其肋骨、肩胛骨及盆骨、大腿骨等地方:“被揍的挺慘。”


    “所以有人給他下了毒,然後還打了他一頓?”


    鄭堅聳了聳肩:“也有可能是先打了他一頓,然後才灌的毒藥,這個判定還需要你們先找到第一案發現場,我這邊暫時不會有什麽結論。”


    “死者男性,年齡約在三十四歲左右,身高一米七九,尾椎骨曾經骨折過,不過已經有年頭了,拔過智齒也做過牙齒矯正。”


    “所以我們要找的是一個摔過尾椎骨、還戴過牙套的三十四歲男人。”賀姝扶額。


    “嘿,別這麽喪氣嘛,dna樣本我已經給丁棋送過去了,沒準他那邊很快就有結果了呢!”鄭堅笑著安慰。


    “你我都知道一擊即中的幾率有多低。”賀姝挑了挑眉,轉身往外走:“謝啦,有結果盡快通知我。”


    她返回專案大隊辦公室所在樓層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曾永嘉,二人便並排一起回到辦公室,剛剛到了門口的這會兒功夫,男人一邊甩著手上的水珠,一邊伸長了脖子看向了陳年舊案組的方向,見那邊一片黑暗,便吧唧了兩下嘴:“最近他們那邊好像都還沒什麽事兒,每天準時準點的下班,真是令人羨慕啊!”


    “那邊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案子,要麽證據不足要麽證人都找不到了,要是那麽容易每天都能找到線索,就不是陳年舊案了。”賀姝像是感慨的回應了兩句,然後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燈火通明,還有這好大的一股煙味,熱鬧的景象和清冷的走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曾永嘉撇了撇嘴,也一個閃身進了去。


    等到第二日一早,賀姝一身清爽的從位於市局大樓後麵的四層宿舍樓上沿著樓梯下了來,剛剛趁著還沒到上班的時間,她便回到宿舍裏迅速的衝了一個澡,這會兒想著先去一趟食堂,給辦公室那幾個打包點饅頭鹹菜什麽的帶回去。


    未曾想在下到二樓的時候,忽然迎麵和一個人差點撞在一處,她抬頭一看,是滿頭水汽的紀宸。聞著對方的身上沒有什麽汗味,想來也是剛剛洗過澡的。


    “早。”她尬笑著打招呼。


    紀宸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她一番,然後開了口:“又有新案子。”雖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莫名的肯定,隻畢竟有在案件偵破期間,對方才會出現在單位的宿舍裏。


    “對……嗯……”賀姝眼神亂飄,努力的在腦海中翻找著話題:“我現在要去食堂吃飯,要不要一起去?”


    話音剛落,在看到男人眼底閃過的一絲詫異之後,她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的嘴,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難道是嫌眼下的氣氛還不夠尷尬嗎?!


    “當然了,你肯定沒時……”


    “好。”


    賀姝眼睛瞬間瞠大,在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紀宸已經率先下了樓,她隻能一邊抽了抽自己的嘴,一邊跟了上去。


    從未覺得宿舍樓到食堂那不到五分鍾的路程是如此的漫長,她在心裏抓耳撓腮的想要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上一些,畢竟她覺得問題是全部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因為對方的態度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想要像普通同事一樣相處,偏偏每次都是她,扯著令雙方都不自在的氛圍,在前麵一路狂奔。


    “你們組最近在忙什麽案子?”她最終勉強的起了一個頭。


    紀宸用餘光瞄了她一眼,淡淡的回應:“一起五年前的連環搶劫案,受害者一共有七個人,都是男性,年齡在25——58歲之間,倒是沒有太大的共性。”


    “……還挺特別……”


    又斷斷續續的聊了兩句,二人終於到了食堂的門口,賀姝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腳步輕快的走到窗口十分豪邁的要了二十個大包子打包。然而就在她拎著一大袋的包子轉身想要往外走的時候,看到了紀宸正端著餐盤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登時就有些心虛。


    是了,明明是她先開口邀請對方過來一起吃飯的,就這麽逃命似的回去,好像的確不太好。


    無奈之下隻能回頭要了一碗粥,一手端著粥一手拎著包子,最後慢吞吞的坐在了紀宸的對麵,一言不發的就想把那碗粥快點喝完。隻可惜粥碗還冒著熱氣,燙的她舌尖都疼。


    “喲嗬,紀組早啊!”侯子博和另一個同事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大聲的喊叫了一句,跟著十分自覺地就奔著他們這個方向來了。侯子博還很是自來熟的將餐盤放在了賀姝的身邊,就這麽大喇喇的坐了下去,嘴上還打著招呼:“賀隊也在。”


    賀姝回了一個笑,挺真誠的,畢竟人多氣氛就不會那麽冷凝了。


    紀宸神色沒有什麽變化,隻是眸子暗了暗,若有似無的看了看對麵坐著的女人,對方裏麵穿著的是黑色緊身的作戰背心,外麵是薄外套,敞著懷的。他複又眯著眼敲了敲正腆著臉套近乎的侯子博,而後起身走到了不遠處的立式空調旁將溫度調到了最低。


    侯子博直麵著最強勁的冷風,哀嚎一聲:“紀組,您幹嘛呀這是?”


    “熱。”紀宸回應的剪短而有力。


    迫於頂頭上司的壓力,侯子博簡直是敢怒不敢言,隻得悶頭咬著包子,還時不時的撇撇嘴。


    而坐在另一邊的賀姝覺得後脖頸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隻能默默地把外套的拉鎖拉到最頂端,低頭專注的和麵前的白粥做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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