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淮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一處走廊裏, 曾永嘉來回的走著, 除了他那輕微的腳步聲,周圍靜的連呼吸都聽得到。他每溜上兩圈就會側過頭去看看一直站在窗邊的賀姝,對方就好像是被封印了, 一直保持著麵無表情,可那雙眼睛表達出來的情緒恰恰與之相反。


    了解女人的都知道, 她此刻的狠厲視線幾乎能將人撕成碎片。


    曾永嘉咽了口唾沫,他現在倒是希望裏麵快點傳出來什麽消息, 總好過一顆心在這不上不下的懸著。關鍵是,窗戶邊上站著的人似乎都不帶喘氣的, 他怕把人憋死。


    一顆炸彈就在身邊,早些炸了,早些安穩。


    終於, 就在他最終快要繞了一百八十圈的時候, 那扇門有了動靜, 從裏麵走出來了兩個女醫生。


    賀姝稍微收起了外放的情緒,迎上前:“醫生,怎麽樣?”


    其中一個女醫生微微歎了一口氣:“幸好隻是一些皮肉傷, 並沒有傷及內裏, 但是這孩子長期營養不良, 發育明顯遲緩。我們判斷她應該已經有八歲左右了, 可是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五六歲的模樣。”


    “雖說是皮肉傷,但是也是很嚴重的,而且是新傷疊舊傷。”另一個女醫生向他們二人展示了剛剛拍攝的, 一邊指著一邊解釋:“長條形的應該是棍棒造成的,還有疑似鞭傷、皮帶抽的痕跡等等,甚至還發現了兩處煙疤,不過看起來挺久了,已經完全愈合。”


    深吸了一口氣,賀姝走上前兩步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了裏麵病床上躺著的小人,對方已經換上了病號服,身上蓋著純白的被子,襯的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更加的沒有血色。細到不能再細的右手腕上打了留置針,許是稍微用了點鎮定藥物的緣故,她睡得很香,眼底有著淡淡的青影,枕邊還放著那個舊舊的小白兔。


    “別的還有什麽嗎?”


    女醫生領會了她的意思,迅速的搖了搖頭:“沒有xing侵的相關痕跡證據,且在檢查過程中,她對我們的動作反應不大,我覺得不像是受到過侵犯。不幸中的萬幸吧,可能隻是單純的虐待。”


    賀姝笑了,隻是笑得很冷:“不幸當中哪裏還會有萬幸?八歲了,這些記憶將來都是會跟著她一輩子的……”


    話音未落,還沒等曾永嘉反應過來,她就大跨步的直奔樓梯口的方向,隻留下了一句清冷的‘你留在這裏’。


    等到過了幾秒男人反應過來之後,就聽見了樓下停車場傳來的引擎轟鳴聲,他急忙跑到了窗邊往下張望,隻見那輛銀灰色的小破車劃出了一道殘影,瞬間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這一幕成功的讓他回想起不久前的經曆,也讓他對賀姝此時此刻的怒氣值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他極快的轉過身子就想下樓,隻可惜在看到那微微敞開的病房門之後,又停住了腳步。最後萬般無奈的掏出了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在接通之後,他還沒等對麵的人有所反應,立即說道:“老常,不好了,賀隊剛剛從醫院回去了,我這右眼皮一直跳,估摸著沒準得出事兒!”


    “咋了?檢查結果不好?”常斌忙不迭的問。


    “不是不是,說不出是好還是不好,但是這孩子肯定是受過非人的虐待。”曾永嘉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就是賀隊在這個案子上給我的感覺很不對,你什麽時候見過破案的機器有感情波動?她剛剛的眼神可是要殺人啊!!!我勸你最好去石勇所在的審訊室門口守著,千萬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讓賀隊進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兩個人又互相叮囑了兩句,便結束了這次通話。


    遠在靜淮市局的常斌撂下電話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被曾永嘉給傳染了,忽然右眼皮也是猛地跳了兩下。他急忙把優哉遊哉搭在辦公桌上的腿拿了下來,坐直了身體,心下打鼓。他們雖說都是相當信奉科學的,但是幹這行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追求第六感,難道說一會兒真要出事兒?!


    可不行!


    他立馬站起了身,忽略了謝子豪等人疑惑的詢問聲,直接衝出了辦公室。可是等到了電梯前的時候,他又變得有些遲疑,心中想著不對啊,就賀姝那個身手,事情一旦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他就算想阻攔也未必阻攔的了。更別說人家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到時候憑什麽?


    “嘶……”常斌急的在電梯口前直轉圈圈,右手握拳錘著左手掌心,眉頭緊皺的想著辦法。


    就在這時,從陳年舊案組辦公室的方向走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對方手裏還拎著空空如也的一袋外賣盒,瞧著要去的方向是衛生間。


    常斌忽而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


    十多分鍾後,銀灰色的小破車帶著兩束白色的車燈光以非常快的速度駛進了市局大院內。然後想起的表示刺耳的刹車聲,隻見轎車一個甩尾,既流暢又順利的規規矩矩的停在了側麵的車位裏,距離前麵後麵的車都很近。


    一直站在樓下的常斌甚至都沒能看清楚這車到底是怎麽飄進去的,他見到副駕駛下來的人之後,就急忙掐滅了手中的煙頭。看到氣勢洶洶走過來的人,他總算理解了曾永嘉的擔憂,這哪是可能會出事兒,這是一定會出事兒!


    “賀隊,您回來的真是快……”


    賀姝隻是丟給了他一個眼神,腳下沒有絲毫的停頓,像是一陣風一樣刮過他的身邊。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家已經進到了大樓內部,手也按下了電梯的上行鍵。


    男人搖了搖頭,急忙跑了過去,在電梯門快要關上的那一刹那側身擠了進去。因為剛剛的百米衝刺,他在上了電梯之後有些喘,斟酌著把剛剛想好的話術說了出來:“咳咳……賀隊您現在是要去提審石勇嗎?不過我覺得可能在證據鏈上還不夠完整,正好大部分人還都在辦公室沒睡呢,咱們不如先回去互相交流一下,爭取把這證據和線索都摸個透徹,然後再去審問這不是事半功倍嗎?”


    解決突發事件的第一要訣就是拖,拖到頭腦冷靜了,沒準就沒事兒了。


    可惜對此賀姝的回應就是淡淡的斜睨了他一眼,明顯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摸清楚了他的打算。而後她緩緩地揚起了一抹笑,沒有一丁點屬於人類的溫度。


    常斌被她看的心頭一抖,就知道要糟,而這個時候電梯已經停在了審訊室所在的樓層,還沒等電梯門全開,那道纖細的身影就迅速的閃身出了去。他登時就顧不得什麽形象了,手忙腳亂的追出去後,衝著前方的身影嚷嚷道:“賀隊,衝動是魔鬼啊!我們當初可是在宣過誓的,要依法執法,你……你……你要是私下裏打了嫌疑人,可是要背處分的!!!”


    他這會兒倒不是向著石勇那個垃圾說話,隻是為賀姝的前途感到擔憂,要知道多少刑警終其一生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刑警,像是她這種年紀輕輕就做了隊長,那未來肯定是不可限量。明明能夠坐到更高的位置上去為更多的人民群眾伸張正義,憑什麽要因為一兩個人渣去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聽到這番話的賀姝頭也沒回的抬起手揮了揮,瀟灑的確是瀟灑,卻讓常斌的心生生沉到了穀底。


    砰!


    審訊室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賀姝邁著大長腿直直的衝到了一臉愕然的石勇麵前,伸出手用力的拽住了對方的衣領,她舉起了另一隻拳頭:“說,孩子是從哪來的?!”


    可能是因為前一天下午那不算美好的記憶,石勇顯得有些恐懼,十分害怕的一直盯著那停留在他眼前的拳頭,腦袋裏嗡嗡作響:“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下意識的舔了舔自己的幹澀的嘴唇,視線往斜下方看過去,典型的心虛。


    “成啊。”賀姝忽然笑了。


    男人下意識的就閉上了眼睛。


    然而在下一秒,半空中的纖細手腕被一隻大手給攥了住。賀姝回過頭,見到那張微沉的俊臉之後,用力的掙了掙:“放手!”


    紀宸沉默不語,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角落裏正亮著紅燈的監控,手上瞬間用力,將人扯出了這間審訊室。


    一聲rou體與牆壁碰撞的悶聲後,賀姝忽略了被甩過來撞得有些刺痛的肩膀,轉身就要往回走,卻被下一秒突然橫過來的健壯手臂攔住了去路。


    此時紀宸以一個壁咚的姿勢將人固定在自己的懷裏,就這麽略微低著頭看著她。


    “你想攔我?不過我現在真的沒有時間。”賀姝皺眉想要將麵前的手臂推開,所以自然用上了十足的力氣,甚至於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對方的手腕,按壓。


    紀宸隻覺得手臂一麻,瞬間無力的垂落下去,但是他反應極快,用另一隻手將其手臂自背後鉗製住,迫使對方不得不回身進行還擊。


    他略微歪頭,堪堪躲過了直奔麵門的一擊。


    二人出招的速度都是相當的快,近身纏鬥在一處,看起來短時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


    常斌躲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隻探出一雙眼睛默默地看著不遠處的場景,嘴裏時不時的還會發出無聲的讚歎。越看越覺得自己這個決定當真是英明神武,要是這會兒站在賀姝麵前的是他,指不定‘死’了幾個來回了。不過他是沒打算出去,領導就得找領導,小兵出去純屬送人頭。


    “唔!”賀姝悶哼一聲,右臉緊緊地貼著冰冷的牆麵,右手被人反剪在背後。身後是男人那有些灼熱的體溫,和在耳邊響起的低啞的男聲。


    “現在冷靜了嗎?”


    “……”她一動不動,深知沒有什麽機會能夠掙脫,便也不打算白費力氣了。


    “嗬……長能耐了?那麽多年的警校生涯和無數次脫口而出的宣誓嚼爛吞到肚子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剛剛的那一拳要是打下去,會產生什麽後果?!不僅僅你自己會受到處罰,所有你經手參與的取得的證據都會失效,所有人的努力會全部白廢,要從頭來過,這難道是你想要的?”紀宸說著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些:“在國外的幾年,學到的就是這些不負責任的玩意兒?”


    “我要是循規蹈矩,當初也不會出國!”賀姝忍不住反駁。


    “……”


    好半天身後都沒有了動靜,她胸膛劇烈起伏了幾次,而後開了口:“帶回來的孩子身上有被多種工具虐待過的痕跡,並且和死者患有相同的營養不良症狀,我需要屍源信息,我需要知道這兩個孩子的來路,我需要確定在外麵不知道的地方,是否還有更多的受害者!”


    她不在乎事後自己會受到什麽處分,警方目前的證據根本不足以證明什麽,廢了就廢了,她隻要撬開對方的嘴,給所有同事一個後續的偵破方向就夠了。


    “她才八歲!”


    紀宸聽到最後這句輕飄飄,沒什麽力氣的話,眉頭稍稍鬆快了一些。隨後他放開了手上的鉗製,將背對著他的人轉了過來:“我知道你有多想要幫助她們,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保持應有的冷靜。她隻有八歲,雖然童年可能萬般不幸,但是未來還會有很多種可能。看看你自己,你能做到的,她們也能。”


    把苦難鑄成能夠使自己奮勇向前的鎧甲,披荊斬棘,無畏深淵。


    “你的手不是要圖一時的痛快去揍這種人渣,而是在最後的最後,親手為他們帶上鐐銬,接受法律的製裁。”紀宸垂眸,看著那雙握成拳,現在還沒放鬆下來的手:“在未來的某一天,你也會親手把‘水鬼’繩之以法,那個時候你是會選擇殺了他,還是依法逮捕他?”


    “這份工作的意義就在於此,不要為了人渣背棄了你自己的信仰。”


    終於,賀姝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地舒展開來,幾息之後,傳來了她那有氣無力的聲音:“抱歉,有關於這個案子我代入了太多的私人情緒,放心吧……我已經冷靜了。”


    “說說這個案子的詳細情況吧。”紀宸雙手插兜,斜靠在牆壁上:“等一下你進去提審的時候,我也會參與。”


    賀姝有些錯愕的抬頭看向他。


    “信我。”男人挑眉說道,黑眸深處的暗光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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