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這樣子搜魂,哪怕斬了心魔,墨玉也就廢了,不傻也癡呆。  林青染環顧四周,他在進來之前,就已經命小沙彌前去找無念法師。  無念法師在深淵之地,表示讓林青染等個兩三天。  林青染原本是可以等的,但此情此景,眼看著墨玉再過兩三天,就會徹底廢掉,哪裏還能等?  林青染將墨玉背起,顧不得懸空山不準禦劍飛行的規矩,跳上劍身,朝著菩提寺飛去。  菩提寺門口有好些僧眾,見到林青染禦劍而來都紛紛變色,前來攔住他:“青蓮施主,住持有事無法相見,請你三天後再來!”  林青染背後一片濕濡濡的,還帶著一股腥味,那是血混著x液的氣味。  他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還是保持著禮貌:“請去通傳無念法師,我有急事相求!”  “住持有另外的急事……”  林青染等不得了,他一咬牙,拔出長劍:“去告訴無念法師,我一定要見到他,若是他不出來,我就打進去!殺佛滅廟,什麽時候他來,我什麽時候住手!”  長劍揮出,菩提寺前的一株古菩提樹,立刻斷為兩截。  立刻便有數名僧人朝著山下深淵的方向而去找無念,其它僧眾也不敢阻攔,可也不敢不阻攔,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從林青染的背後傳來:“施主稍安勿躁,令徒暫時不會有事!”  林青染回頭,隻看見山下走上來一個和尚。  那和尚穿著最普通的灰色僧袍,鞋子上沾著泥巴,衣角帶著灰塵。  但渾身卻好像被打了一層柔光,似乎有白霧縈繞在他周圍,顯得片塵不染。  他的容貌不似灼桃夭那般陰柔,不似墨玉那般美貌,也不像東上邪那樣清矍。  但卻十分好看,眉、眼、鼻、唇都恰到好處,讓人一見之下,渾身舒坦,忘憂解鬱。  本來林青染心中滿是焦急,但一見他,心便立刻安寧了下來,仿佛在這一瞬,世界萬物,都平安喜樂。  林青染落下地,朝著無念法師行禮:“法師,請救救我徒弟。”  無念微微一笑,從腕上取下念珠,放於墨玉的心口。  他薄唇微張,低低的吟誦聲從他口中傳出:“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的誦經也不見有什麽特別,但在這經文之下,墨玉漸漸的趨於平靜,終於閉上了雙眸,麵色雖然還是慘白,但身體卻已經停止了抽搐,不再吐血。  林青染終於鬆了口氣,在無念的引導下,抱著墨玉進入菩提寺,將他放在廂房內。  “法師,我徒弟這……還有救嗎?”林青染憂心忡忡地問。  無念雙手合十,道:“若說有救,也有;若說沒有,也無。”  林青染急了:“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無念抬眼,定定看了林青染片刻,緩緩道:“那得看你如何抉擇了?”  林青染:???  無念將寺中的五色串珠掛在墨玉床頭,對林青染道:“你隨我來!”  林青染將信將疑,跟著和尚來到了大雄寶殿。  寶殿內,香霧繚繞,陣陣檀香襲來,林青染便又安心了不少,卻見到無念雙眉卻深深蹙起。  無念蹙眉的樣子,特別好看。  但林青染無心多看,隻等著無念說正事。  “這件事情說起來太過複雜,你隨我到深淵走一趟,就全部知曉了。”無念最終起身,見林青染還愣在原處,便上前拉他,“你不是擔心墨玉的事情嗎?還愣著做什麽?”  一拉之下,林青染發現這和尚的手勁特別大,大到和他外形完全不相符。  林青染被他拉出寺外,直接朝著山下走去。  山間鳥鳴聲陣陣,很是清幽,深淵的入口,就隱藏在山腳的一簇花叢中。  無念撥開花叢,率先走進那隻能容納一人的洞口。  林青染跟在他身後,兩人在洞中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麵前突然開朗。  隻見麵前是一個大坑,坑深萬丈,坑底閃著藍綠色的光霧。  而坑頂,則鑲嵌著一枚枚白色石子做成的——山河圖?  那山河圖雖小,但所有城郭房舍,一應俱全,有的地方遮蓋著雲霧,有的地方赤地連綿。  林青染問:“這是??”  無念說:“這就是此界河洛圖。菩提寺修建在深淵之上,除了看守魔界出口,鎮壓魔氣之外,還要護持這河洛圖。河洛圖便是此界未來的運勢,若是河洛圖上顯示出大旱,那不出三年,靈運大陸必定寸草不生;若是河洛圖上顯示出水澇,那靈運大陸定然水患萬裏。”  林青染問:“那些白霧是什麽?”  無念道:“縈繞在河洛圖上的白霧,是此界靈氣。有礦脈的地方,靈氣重。凡間地界,靈氣弱。”  林青染點點頭,他很快就在河洛圖上找到了幾大門派,果然那些地方都是白霧繚繞,仙氣縹緲。  隨即,林青染便注意到這個山河圖的一角,正在慢慢風化。城郭、房屋和裏麵螞蟻大小的人,正在迅速的幹枯,然後變成細沙紛紛落下,跌入藍綠色光霧之中。  他問:“那是……”  無念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歎道:“這也正是貧僧這幾日,不思其解之處。三年前,貧僧便注意到那處有所震蕩,但以為那是地震。可貧僧等了三年,都未曾等到那處地震,反而是最近幾日,那一角竟然風化,變為虛有了。”  林青染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無念繼續說道:“貧僧便親自前去河洛圖上所標注的那處,卻根本找不到那個地界,上麵的人、城、生靈似乎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林青染感到一股恐怖的氣息,在四周蔓延開來,整個洞穴都開始變得寒氣森然。  無念繼續說:“貧僧翻遍古籍,又打坐數日,為的就此參悟此事。”  林青染問:“參悟的如何了?”  無念道:“本來尚未參悟出來,就被青蓮施主打斷,不得不先去寺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但一見到施主和令徒,貧僧便陡然頓悟了。”  林青染已經隱隱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真像,可他不敢說。  無念的目光,再一次長久的停留在了林青染身上,和尚雙目平靜,但看的林青染心中發毛。  無念看了林青染一會兒,收回自己的目光:“施主命格大變,令徒的命格,也在風雨飄搖之中。施主,你是不是做了什麽逆天之事?”  林青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無念歎道:“施主應該不是此界之人,誤入此界,擾亂命盤,竟牽一發而動全身。我剛剛在心中推演,若是我猜測無誤,令徒入魔,應該是命中注定之事。”  到了此刻,林青染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無念法師雖然和墨玉紅鎖了幾萬字,但他的人品,修為都是能夠信得過。  林青染大概簡要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聽得無念臉色漸漸發白。  最後,雙唇都失了血色。  良久,無念搖頭歎道:“原來如此,若是按照施主所言,我們都活在一本書中……令徒必成魔皇,這就是河洛圖風化散落的根源了。”  林青染問:“怎麽說?”  無念摩挲著自己的佛珠,閉目沉思,又是良久才道:“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便如我修真界和魔界,雖然對立,也是陰陽。如今施主執意要救令徒,使他不得入魔,那魔界便無魔皇,此間世界就此失衡,輕者坍塌,重者你我都會灰飛煙滅,再也不存。”  林青染道:“這麽嚴重?”  穿書文也看過許多了,從來沒聽說過,師尊洗白,世界就顛覆不存的事情。  無念道:“按照施主所說,我們所在的書中世界,乃是令徒入魔,一統魔界的命格。若是……若是話本主線不存,我等皮毛焉存?”  林青染道:“可是那話本中,墨玉入魔,也是前去魔界尋找古魔,得了龍鱗才成,而如今他是自生心魔,這……這……”  無念道:“心魔比古魔又要厲害幾分,能夠湮滅人的心智,讓他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墨玉入魔,天地命定,不可更改!”  林青染不服:“若是我執意要救墨玉,讓他滅了心魔,不再入魔呢?”  無念悶聲道:“那,失了這個魔,此界若無法平衡,必然坍塌,一切不存;如果萬幸陰陽相生,世界自行修補,必然有更加可怕的大魔出世!萬□□回,那大魔,恐怕能夠掀起更大的波瀾,禍害三界自不必說,滅天滅地亦有可能!”  林青染瞬間沉默了。  他沒想過阻止墨玉成為魔皇,他隻是想抱個大腿順便洗白自己。  天知道墨玉會跑到誅仙台受刑完了以後,還點開自己的小電影觀摩,搞得滋生心魔。  滋生了心魔,自然後續的故事就不複存在;  墨玉不入魔,世界毀滅;墨玉入魔,必然是心魔,這就意味著那個讓林青染追了幾百萬字的墨玉,就此不再存在了。  到時候,他能夠看到的,將會是一個失去心智的瘋子。  “依法師看,此事可有解?”林青染抱著一絲希望問。  無念歎道:“阿彌陀佛,唯一的解法,不若趁此機會,將墨玉丟入這深淵,讓他在心魔之中沉淪,成為失去心智的魔頭,三界可以得救。隻不過墨玉嘛……他本該有的逍遙魔皇命格,多半會改成神誌混亂的心魔……”  林青染打斷無念的話:“這意思,是要放棄墨玉?連他本該有的人生,也放棄?”  無念沉吟片刻,最終點頭:“為了蒼生,舍棄一人,值得。施主,此事我不便動手,你作為他的師尊,親自動手更能使他心魔加深,唯有此法,可救三界……”  此話一出,氣氛再次凝固。  林青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而更加可怕的是,如果此事兒傳揚出去,墨玉恐怕麵臨的修真地界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會背叛他辜負他隻為讓他心魔更勝,那他將麵對比原著更加黑暗的世界……  頭頂上,河洛圖還在持續風化,又一座城池,在河洛圖上消失無影。  深淵底部因為冰冷海水和赤炎烈火交至形成的聲音,仿佛空洞的回響。  無念道:“施主,不是生長在此間,與墨玉不過四年師徒情誼,且有三年零九個月都不曾與他見麵,無需如此長情……早一日動手,三界早一日穩固。”  林青染一時說不出話來,和尚說的句句在理,可真的要這麽做嗎?  捅上墨玉幾刀,把他打入魔界,讓他在心魔苦海中沉淪,就為了根本不認識的三界蒼生?  林青染不知道。第18章 無情劍修   別太感動了,徒弟。  等到林青染和無念一起走出深淵,來到菩提寺下的時候,林青染還是不知道。  此刻已經是午後,陽光明媚,漏過路的樹葉落在麵前長長的石階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兩人都是一路沉默,林青染萬萬沒想到,帶著墨玉出來搞和尚,竟然搞出來這麽個情況。  無念也沒說話,他頗為擔憂的看著林青染,隻看見身側的白衣劍仙,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什麽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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