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被逗得笑個不停,在林初禾的強烈要求下,又平等地又喊了一次媽媽。


    林初禾一副還不滿足的樣子,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聽清,哄小奶娃再說一遍。


    鼻尖的香氣還未散盡,陸衍川抬頭望去。


    陽光正好,透過樹枝灑下的明亮光斑,落在母子倆嬉鬧的身影上,隨他們的動作移動變換,呈現不同的形狀。


    像電影裏的畫麵,好看得不像話。


    他竟覺得有些恍然。


    就在剛剛,他清楚地察覺到,自己心裏莫名空了一瞬。


    陸衍川眯起眼,望著那個與小滿笑鬧在一起的身影,心情忽而變得有些複雜。


    剛吃過晚飯,小滿就立刻帶大黃去院子裏玩遊戲了。


    林初禾看得出來,小滿非常不舍大黃。


    大黃在忙著陪小滿玩,而同樣馬上要入伍服役的林初禾,卻正在和師父一起,為這次的訓練營集訓做準備。


    林初禾和王老太太一起站在二樓窗戶邊上,一邊準備需要的東西,一邊不時朝院子裏看一眼。


    小滿和大黃玩得正起勁,笑聲不斷,看得林初禾也笑了笑,忍不住感慨。


    “說起來,大黃也是從出生開始就一直陪著小滿,一直到現在。”


    從前將狗飯讓給小滿吃,為了救小滿差點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一直貼身保護小滿到現在……


    大黃和小滿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林初禾看著小滿眼睛一刻不離大黃的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


    “小滿這是不舍得大黃,知道大黃入伍服役以後很少有時間能玩,剛開始訓練的一段時間也很難見麵。”


    “所以想在那之前,把能玩的遊戲都陪它玩一遍呢。”


    王老太太眨眨眼,疑惑地看過來。


    “小滿和你說的?”


    林初禾失笑。


    “不是,但這孩子自從知道我也要入伍,最近每天晚上睡覺都緊緊抱著我的胳膊。”


    她能感覺得到,這是小滿對待她和大黃不同的不舍表達方式。


    小孩子的心思,總是這麽直接又純粹。


    其實說起來,林初禾也的確是有些擔心的。


    她和大黃,是小滿最依賴的兩個人。


    “平時我們都陪著小滿,現如今我們兩個一下子都要忙起來,我還真有些擔心小滿適應不過來……”


    更何況現在托兒所的手續還沒辦好,王老太太如果也忙起來,小滿安置就成了問題。


    林初禾邊說邊歎了口氣。


    王老太太一開始,還有些沒搞懂小滿為什麽一有空就陪大黃玩,此刻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


    “適應的確是需要一個過渡的過程的。”


    “所以……或許最開始的這段時間,可以讓小滿去看你們在軍營訓練的樣子,在心理上逐步接受。”


    “等他差不多適應了,也該到托兒所手續辦完,入學的時候了。”


    林初禾愣了一下。


    “讓小滿看我們訓練?”


    王老太太含笑點頭。


    “是啊,部隊還是有人情味的。我已經提前問過了,作為培訓教官,在不影響訓練的情況下,帶個孩子進去,完全可以。”


    “隻要走個流程,簡單登記一下就可以。”


    林初禾眼睛瞬間鬆了口氣,不由得笑起來。


    “能這樣辦就太好了。”


    這樣她也可以每天都見到小滿,不用時刻掛念擔心了。


    林初禾正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樓下的小滿,扭頭就看見小奶娃正站在窗戶底下,一臉認真地昂著小腦袋,眼睛亮亮的,明顯聽到了她們剛剛的話。


    與林初禾對視的片刻,小滿頓時開心地笑起來,原地歡快地蹦躂起來。


    “媽媽……大黃……好!”


    林初禾腦海中自動翻譯——能每天見到媽媽和大黃,太好啦!


    大黃被小滿的情緒帶動,也跟著瘋狂搖尾巴,隨著小滿一起歡樂地轉圈圈。


    【嘿嘿!大黃也可以每天見到小滿了!】


    林初禾眼睛彎彎,露出魔鬼笑容,故意逗它。


    “可是大黃要訓練,隻能看小滿,不能和小滿一起玩哦。”


    大黃:!


    不嘿嘿。


    突然高興不起來了。


    【隻能看不能玩,和每天聞到香香的排骨卻不能吃有什麽區別!】


    大黃悲傷出狼嚎。


    一家人正聊得開心,餘光一瞥,林初禾看見院門外走來一個眼熟的身影。


    林初禾有些意外。


    居然是顧懷淵。


    作為狙擊手,顧懷淵感知力一向敏銳。


    幾乎在林初禾看過去的瞬間,就感覺到了二樓投下的目光,本能反應一般,立刻抬頭看了過來。


    與林初禾對視的那一刻,眼底那份警惕和淩厲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笑意。


    他抬起拎著紙包的那隻手,衝林初禾的方向晃了晃,和林初禾打招呼。


    “這麽晚打擾了,我來兌現承諾了。”


    林初禾也對他笑了笑,扭頭下了樓,打開院子大門。


    她看了看他手裏的紙包,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承諾是什麽,但隔著一段距離都聞到了那紙包裏散發出來的,甜絲絲的玫瑰香氣。


    盡管隔了一段時間沒見麵,小滿也不認生,林初禾剛打開門,小家夥就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


    顧懷淵簡單和林初禾打了個招呼,立刻蹲下身,將手中用麻繩打成一串的紙包遞到小滿麵前。


    這一串沉甸甸的,差不多都有小滿胳膊長了,拿起來對小滿來說還是有些困難。


    小奶娃幹脆一伸胳膊,直接把紙包抱到了懷裏。


    他低頭,一股甜蜜的花香氣頓時撲麵而來。


    小滿明顯感興趣起來,小鼻尖湊到紙包上仔細聞了聞,略帶陶醉地抬起頭,有些興奮又好奇地衝顧懷淵眨了眨眼。


    像是在用眼神詢問:這裏麵裝了什麽呀,好香啊!


    顧懷淵笑了笑,抬手輕輕摸了摸小滿的發頂,輕柔開口。


    “小滿忘了嗎,上次叔叔和你說過的,叔叔要帶家鄉特產給你吃的。”


    “這個就是叔叔的家鄉特產,鮮花餅,裏麵的醬料是用玫瑰花瓣醃製成的,所以帶著一股玫瑰的清香。”


    “知道小滿愛吃甜的,我還特意讓做糕點的師傅多放了一勺糖。”


    是甜的!


    小滿看看顧懷淵又看看懷裏的鮮花餅,小眼睛瞬間變得黑亮黑亮的,一時間又是興奮又是眼饞。


    他咂吧咂吧小嘴,恨不得立刻打開啃一口嚐嚐這鮮花餅到底有多香甜。


    但即便再眼饞,小滿仍舊牢牢記得媽媽的叮囑。


    乖孩子是要懂禮貌的!


    小滿抬起頭,簡單醞釀了一下。


    這次甚至不用林初禾一句一句地教,小滿按照白天學的對陸衍川的稱呼,依樣畫葫蘆,認真開口。


    “顧、叔叔,謝謝!喜歡!”


    說完,立刻送上一個大大的、可愛死人不償命的笑臉。


    ——像是回報一般,有多喜歡這香香甜甜的鮮花餅,露出的笑臉就有多甜多可愛。


    陸衍川原本正在二樓臥室看書,聽見隔壁院子有成年男性的說話聲,皺了皺眉,有些不放心地走到窗邊來看。


    結果剛推開窗,就看見了小滿衝顧懷淵甜甜笑著的模樣。


    好像比白天和他一起時笑得更甜。


    顧懷淵眼中也盛滿了對小滿的喜歡,明晃晃的,就連那笑容比平常更柔和。


    眉眼一彎,那份喜歡簡直都要滿溢出來。


    林初禾就站在旁邊看著,也不由得跟著笑起來。


    氣氛簡直融洽得不像話。


    但落在陸衍川眼裏,總讓他感覺怪怪的,心裏好像有哪處不太對勁,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陸衍川目光不自覺沉了沉。


    按照他往常的作風,這種時候本應該關上窗,不再理會的。


    可也不知為何,陸衍川今天竟沒有任何想關窗的想法,就那麽定定地望著隔壁院子,任憑頭腦中思緒紛雜。


    顧懷淵與小滿說了幾句話,忽然若有所察,立刻抬頭,視線準確地定位在了陸衍川家二樓的方向。


    正巧與陸衍川四目相對。


    陸衍川麵色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姿態,那樣靜靜地垂眸望著他們。


    顧懷淵並沒有多想,笑著衝他揮了揮手。


    “陸團長,好巧啊,正好我等會兒也打算去拜訪,也給你帶了一份我家鄉的鮮花餅。”


    說著,他低頭看了看小滿。


    小奶娃還不到顧懷淵腰線高,被自家花園的矮牆擋住了視線,正踮著腳尖努力地往上看。


    顧懷淵見狀一笑,幹脆直接將萌娃抱起來放在自己肩上,輕輕捏著他的小手,對陸衍川揮了揮。


    “現在看得清楚了,和陸叔叔打個招呼吧。”


    小滿被顧懷淵扛在肩膀上,比他的視線還高出一頭,終於清楚地看見了對麵樓上的陸衍川。


    連忙揚起笑臉,像白天一樣緩慢地喊了一聲。


    “陸、叔叔!”


    這聲陸叔叔順著夜風飄進耳中的那一刻,陸衍川原本那冷漠沒有表情的眉眼終於鬆了鬆,不自覺回以一個淺淺的笑容,衝小滿點了點頭。


    林初禾也抬起頭看了一眼,隻當是陸衍川恰好打開窗透氣,恰巧看見了這邊,也衝他客氣地笑了笑,簡單打了個招呼。


    沒有一人注意到,甚至連陸衍川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原本鬆散搭在窗框上的素白手指,不知不覺間,蜷了起來。


    客人到訪,林初禾也不好讓人家一直在院子裏站著,連忙將人讓進了屋裏。


    小滿還不忘踮著腳尖衝陸衍川的方向擺了擺手,而後才跟著媽媽和顧叔叔一起進了屋。


    偌大的院子,隻剩黃色的燈光還在幽幽亮著。


    夜風卷著樹葉一吹,啪啦啪啦胡亂打在玻璃上。


    給夏夜更添了幾絲煩悶。


    顧懷淵和從樓上下來的王老太太恭敬地打了個招呼,便一起和和氣氣地坐了下來。


    顧懷淵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壺,下意識想起身給王老太太添茶,卻不想王老太太更快一步,給他添了杯茶。


    顧懷淵愣了一下,有些受寵若驚,但又隱隱覺得王老太太似乎別有用意,暫且沒說什麽,靜靜地看向她。


    王老太太麵帶笑意,用親切輕鬆的語氣和他們聊起了天。


    “那天你們考核的時候,我都聽說了,小顧是很厲害的狙擊手。”


    王老太太讚賞地看了一眼顧懷淵,又拍了拍林初禾的手背。


    “初禾,到時候射擊上遇到什麽難處,或許可以找個空閑時間,去請教一下小顧。”


    “小顧,到時候還要麻煩你了。”


    顧懷淵這才明白過來王老太太的用意,連忙擺擺手。


    “請教不敢當,但如果初禾需要幫助,可以盡管來找我,作為朋友,我義不容辭。”


    他說著,溫和地彎起唇角,轉頭望向林初禾,的確沒有任何介意的模樣。


    林初禾也沒想到過顧懷淵會想也不想,答應得這麽痛快。


    她感激地回以一笑。


    “那就先謝謝啦。”


    小滿坐在他倆中間,先往左扭頭看看自家媽媽,又往右扭頭看看顧叔叔那溫柔的眼神,疑惑地皺了皺眉。


    雖然顧叔叔一直很溫柔,常常笑。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顧叔叔麵對媽媽時的溫柔笑容,和對他的有點不太一樣。


    小滿歪歪腦袋。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呢?


    小滿說不出來。


    畢竟已經是晚上了,顧懷淵也不好逗留太久,簡單聊了幾句,便告辭去陸衍川那送鮮花餅了。


    想到明天出發的時間會很早,剛送走顧懷淵,林初禾便帶著小滿洗漱睡覺了。


    剛將小滿哄睡著,林初禾正要關燈,王老太太就輕輕敲響了門。


    王老太太將門打開一條縫,用氣音輕聲說。


    “初禾,剛剛大院的警衛員過來通知說,有親戚在門口等你,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轉交。”


    “親戚?”


    林初禾皺了皺眉。


    梅彩英和林春蓮現在都在監獄裏麵關著,還沒放出來,她那個爹又已經死了,這裏又不是老家,哪還有什麽親戚?


    難不成是那個便宜弟弟找來了?


    林初禾皺了皺眉,想到“親戚”這兩個字,她就生理性的惡心。


    林初禾看了一眼小滿,確認他沒被驚醒,正在輕手輕腳地下床,離開了房間。


    “有說是什麽親戚嗎?”


    王老太太皺眉搖了搖頭。


    “我剛剛也問了,但警衛員說那人好像有意隱瞞自己身份似的,隻說是你娘家人,有很重要的東西要轉交給你,讓你務必趕緊去一趟。”


    重要的東西?


    林初禾雖然一時想不到會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但為防萬一,還是隻好耐著性子,披上衣服去了大門口。


    遠遠地,就能看見大院門口崗亭下,那被蚊蟲圍繞飛舞的燈光裏,站著一個比蚊蟲更討人厭的身影。


    封永旺。


    林初禾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他先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護著梅彩英,見警察來,梅彩英是假孕,又毫不留情地將她踩進泥裏的模樣。


    白天去公安局的時候,她聽張慶說過,這個封永旺在梅彩英判決下來的當天,就火急火燎把離婚給辦了。


    當天梅彩英好一頓賣可憐,想見他,他愣是怕梅彩英扯上自己,死活不見,還站在公安局門口罵罵咧咧了半天。


    之後還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證據送進公安局,試圖讓政府將梅彩英判得更重,好讓她一輩子在監獄裏出不來。


    這就是個自私自利,惡毒且報複心極強的小人。


    他來找她,不會有什麽好事。


    林初禾眸色沉了沉,麵無表情地走過去。


    “封永旺,你找我有什麽事?”


    封永旺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見林初禾真的從這大院裏麵走出來,立刻露出討好的笑臉。


    他白天拿到地址的時候,還以為是公安給錯了。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這丫頭現在竟然過得這麽好,都住上了部隊大院!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沒和林初禾搞好關係。


    現在也不晚,眼下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他話不多說,立刻把手裏的信遞給林初禾。


    “這封信是部隊直接寄到我家來的,你快看看吧!”


    部隊的信件?


    林初禾遲疑了片刻,伸手接了過來。


    她展開信紙的工夫,封永旺已經添油加醋地說了起來。


    “我當時看見這離婚通知的時候可是嚇了一跳呢!”


    “信封的收件人上寫著林春蓮的名字,我一琢磨,她難不成是結了兩次婚?這可是騙婚啊!”


    “這信是從部隊寄出來的,信末尾落款的那個陸衍川,肯定是個軍官吧?”


    林初禾視線還停留在信紙最上麵的紅色軍徽和抬頭上,一聽“陸衍川”這個名字,頓時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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