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在沙中的女子緩緩起身了動作輕柔優雅卻讓人想到這是在糖衣裏裹了顆毒藥。她並不理會站在門口呆住的白瀟也不在意她失聲驚呼出來的禁忌名字她的眼裏仿佛什麽都沒有。真正的煙視媚行目空一切。


    她緩步向著左側波浪般起伏的吧台走去每走一步邊角不齊的紅裙裏都隱約閃現一截驚人的白膩像行走在華美舞曲的節奏尖上。見了這樣的行走白瀟方覺得先前那服務生所謂的優美步伐原來是媚俗的了。


    吧台上關於咖啡的器具非常齊全也都是深淺不一的紅色係。她輕輕地打開一個精美的小木盒子伸出染了蔻色的指尖將咖啡豆一顆一顆地撚進一個紋理詭異的木質手搖磨豆機然後微微仰頭仿佛非常享受地搖起手柄磨起了咖啡豆。


    白瀟不知不覺就走近了她離著吧台三尺左右遠看著這仿佛暗夜精靈的舞蹈。


    她的手形其實是有些奇怪的並不是那種女性化的小手但手指很纖細。手指不但纖細而且很長長得有些出正常比例再加上那修得尖尖的長長指甲真像半夜裏忽然伸出來的一隻吸血鬼的手。可是這隻手卻在慘淡的形狀下散著一種奇異的整體美感仿佛魔鬼攥著欲望的手。


    這雙手吸引住了白瀟的全部視線。這手悠閑地搖啊搖不知搖了多久才仿佛如夢初醒般頓住。手指舒展取出咖啡粉然後均勻抹入濾網中再提起已經自動燒製好溫水的細長嘴水壺這手一傾水線便細細地劃著圓弧衝過濾網衝入水晶一般的流線咖啡壺裏。不一會咖啡粉開是起了細細的小泡這手又將水壺提開撚起蓋子闔住幻夢一般將咖啡燜住。事實上這手這動作本身就如一出夢幻一出帶著毒藥氣息的夢幻。


    仿佛隻過了一瞬又仿佛是過了千萬年這手忽又將蓋子掀開這時一股極淡的香草味已經控製不住地從杯中嫋嫋飄了出來。然而這還沒有停止。這手又提起了水壺這次注入的卻是滾燙還散著蒸汽的開水水落在杯中打著旋兒一窩一窩的仿佛深淵。


    白瀟才知道原來看人衝咖啡也可以如觀美景、如飲醇酒欲罷不能。


    濾網被輕輕抽出了這手再次將壺蓋蓋上然後捧起這個鮮紅的襯得手愈蒼白的精致咖啡壺輕輕搖動每一下都像在搖晃人心。


    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廣口細腰的斜身咖啡杯被擺了出來。然後咖啡壺裏的咖啡仿佛流動的綢緞一般流瀉入了這個妖冶的咖啡杯裏似乎是注滿神秘少女的心事然後濃得化不開的香草味頓時彌漫住白瀟的整個感官。


    這雙手輕柔地將咖啡杯端起長長的蔻紅指甲映得白瀟眼睛疼。這手的主人仍是並不言語然而白瀟卻像鬼使神差般上前一步端住了那杯也許藏著無數秘密的咖啡。


    剛剛衝泡出來的咖啡熱度很奇妙輕啜一口竟是說不出來的美妙滋味。這杯純咖啡並不很苦反而滿滿是濃鬱的芬芳香滑如絲仿佛巧克力與巧克力又有太大的不同濃鬱黏稠似乎加了蜜糖但事實上它還是苦的。這杯咖啡說不盡的百般滋味倒正如人生的一種滋味――曖昧。


    緩步走回沙處繼續軟軟坐下紅色的毒一般的女子終於揚起微微沙啞的慵懶嗓音輕輕開口:“怎麽樣?這咖啡如何?”


    白瀟忽然清醒了這咖啡果然醒人。


    “很曖昧。”她微微一笑吐出三個字。


    “哦”陷在沙裏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她眼底似乎閃過一抹戲謔的光“那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咖啡?”


    “不知道。”白瀟回答得很幹脆天知道她平常連溶咖啡都不喝一杯的哪能靠一喝就分辨得出這小資派的東西是哪個品種。


    吸血女伯爵――姑且這麽稱呼她吧至少她給人的視覺衝擊就是erzsébet。


    吸血女伯爵迷蒙的魅眼稍稍睜大了些然後裏麵是更深濃的戲謔和諷刺她輕輕揚起似乎當真吸食過鮮血的紅唇:“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咖啡之一努瓦克……”


    “努瓦克?”白瀟怔了怔苦笑。即便是在她昨晚臨時惡補的那一點稀薄咖啡知識中努瓦克的比例也是重中之重。不是因為這種咖啡的昂貴而是因為它那讓任何人一經知道就絕對忘不了的神奇“出身”。昨天她還感歎這咖啡是人喝了都會惡心呢沒想到轉眼她自己就親口品嚐到了這所謂惡心的貴族咖啡。奇怪的是這時候除了感慨她卻並沒有想像中的惡心。似乎自己的“出身”也沒好到哪裏去吧又有什麽好去笑話“努瓦克”惡心的呢?這人生果然如努瓦克說不出的曖昧與諷刺。


    吸血女伯爵神色間微微露出了一點開心語調悠揚:“看來你知道努瓦克咯說來聽聽?”她的眼裏又似乎透著點惡作劇得逞的興奮。


    白瀟反而端起咖啡又小啜了一口然後才平平淡淡地開始敘述:“努瓦克咖啡產自印度尼西亞的蘇門答臘島到了咖啡漿果成熟的季節當地農民就有意將棕櫚貓放入咖啡種植園中讓它們大肆饕餮最後從貓的糞便中找出未消化的一些殘餘的完整咖啡豆然後經過除臭等加工製成了努瓦克咖啡。所以努瓦克咖啡出身於貓的糞便。”她說完才終於略略苦澀一笑然後又將咖啡小啜一口。然後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接受努瓦克不是它的味道有多好也不是它代表著怎樣的時尚與奢華而是或者各有故事同病相憐。


    吸血女伯爵魅惑的神色忽然頓了一下然後又很張揚地笑了:“哈哈說得好!”她站起來像個優雅的瘋婦快步走到白瀟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又有些神經質地問:“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個什麽錯誤?”


    白瀟嚇了一跳然後想到這個人早不該以正常邏輯來衡量才定了定心搖頭道:“不知道。”


    “嗬……你當然不知道了!”她將纖長的脖子揚起骨骼在這個動作下繃出致命性感的弧然後又很傷心的說:“你有完美的身材精致的臉蛋你的先天條件比常人強出無數倍可是你卻舉止粗魯毫無女人氣質。你甚至連正常的著裝打扮都不會你穿的什麽?就算你穿不起giioarmani雖然這個很適合你的風格……你也可以穿森馬這是很平民化的小品牌吧。我個人覺得這個牌子雖然不是世界品牌但對普通的年輕人來說也還算有點意思的。”她說著說著竟然流下兩行淚來。


    這下所有的吸血女伯爵氣質全沒了仿佛打破了一個魔咒白瀟隻覺得這個人容顏再美也終究是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人的氣質不是靠服裝襯托出來的。”白瀟淡淡地回她:“我自己是什麽樣的我知道這不需要幾件衣服來證明衣服除去遮羞保暖再多的附加值也是毫無意義的奢侈。”


    “哈哈!”紅衣女子忽然跳起來眼神淩厲仿佛又在瞬間恢複了吸血女伯爵的凜凜威風。她厲聲道:“你知道什麽服裝是種藝術!你居然說是毫無意義的奢侈……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在為了你所謂的毫無意義的奢侈而爭得頭破血流嗎!你知道一個人要練出完美無懈的優雅氣質要吃多少苦嗎!你知道一個人為了她的夢想可以付出到什麽程度嗎!你懂什麽你天生麗質甚至什麽修飾都不需要就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美你能想到那些先天什麽也不是的人為了爭得一絲光彩要怎麽殘忍地對待自己嗎?你隨口一句話就可以否定無數人的努力你以為你是誰!”


    白瀟望著她不說話她忽然明白原來吸血女伯爵鮮豔奢華的外衣下是一顆殘破腐爛的心。她用無數熾烈的紅色來裝點自己用極盡所能的奢華來襯托高貴而事實上她的內心充滿了卑微與惶惑她甚至找不到一個讓自己堅強的理由。或者她也曾有過幾個傷痛的故事與白瀟相比很難說誰比誰更不幸可是白瀟知道她比自己可憐。


    會給陌生人衝努瓦克咖啡的人要有多寂寞。


    “你看什麽看!”吸血女伯爵手臂一揚劃過一個仿佛要殺人的弧度。繼續厲聲道:“你知道我給我的服務生開多高的月工資麽?哈哈3ooo到6ooo在這個城市這個職務是不是高得很奇怪?沒有!這就是服務質量這就是營銷手段!我是要來賺錢的我知道被一個貴族一樣的美女服侍是什麽滋味所以我這裏的咖啡可以比其它地方的同類貴上十倍以上。我的服務生必須要有品位懂氣氛可是……你太粗魯了!我簡直連1ooo的工資也不願意給你!


    第一眼看到你我現你很美麗美得連我都嫉妒所以我請你喝努瓦克。你對努瓦可的評價我很滿意沒錯就是很曖昧。可是你居然說服裝毫無意義!就這一句你太讓我失望了!氣氛、生活、品質你一樣都不懂你怎麽來我的緣島工作!我不需要我的員工有多漂亮漂亮是可以後天包裝的我也不需要我的員工有多聰明那不能為我帶來經濟效益。我需要的是品位!品位!你怎麽可以不懂!”


    白瀟還是覺得這人很寂寞可是她不喜歡這個人。這個人真的瘋了陷在奢華的迷夢裏瘋了。其實早在看到這一片紅色時她就該知道這個吸血女伯爵是個瘋子可是男性的意識真的很難抗拒妖豔女瘋子帶來的晦色誘惑一開始為她的美貌驚歎地忘了其它一切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的我什麽都不懂。”白瀟說:“那我可以走了麽?”


    女瘋子忽然又狡黠地眨了眨眼:“走做什麽?雖然你很糟糕但是還算有點潛力我決定聘用你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接受我的專業培訓。”她揚起頭居然滿是等待誇獎一般的得意。


    白瀟搖頭:“可是我不想應聘了。”


    她轉身就走絲毫不顧身後女子驚訝和氣急敗壞的呼聲。這個時候的她絕不會想到在將來的某一段時光裏這個吸血女伯爵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多麽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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