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橙:“行行行,前妻就前妻,你跟他前妻說了人躺在醫院的事嗎?”


    陸青:“說了!”


    葉千橙:“那她什麽反應?”


    陸青回想了一下當時梁楨在電話裏的語氣,除了有一點驚愕之外似乎並沒流露出多少悲痛和擔心。


    陸青:“還算正常!”


    葉千橙:“正常?你是不是沒告訴她人都已經快不行了?”


    陸青:“都說了。”


    葉千橙:“她就沒有要回來看看的意思?”


    陸青微微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學校再有兩天就開學了,這時候回來會很麻煩,我估計她應該不會回來。”“不回來?”葉千橙一聽就急了,“那你老板呢?她就扔這不管了?”


    陸青皺眉:“他們離婚了,從法律層麵來說其實已經沒什麽關係!”


    “是,我話不是這麽說的啊,不管是生是死兩人畢竟也曾夫妻一場吧,中間還有個孩子,而且我相信你老板應該也很想見她!”葉千橙心裏意不平,朝陸青伸了伸手。


    陸青瞄她一眼:“做什麽?”


    葉千橙:“把你手機給我,我給她打電話!”


    一開始陸青沒同意,可抬頭看著對麵icu裏泛出的白色燈光,還是給葉千橙報了梁楨在米國的號碼。


    葉千橙用自己的手機撥過去。


    “怎麽樣?”陸青在旁邊略顯焦慮地問。


    夜千橙眉頭緊皺,等了幾秒鍾,“一竄鳥語,我也聽不懂。”


    陸青:“……”


    陸青拿過手機湊到自己耳邊聽了一遍,說:“關機了!”


    葉千橙:“關機了?”


    她不信,搶過手機又嚐試著撥了兩次,可那邊響起的依舊是機械式的英文語音。


    “現在那邊幾點?”


    陸青看了眼手表,“估計…也就下午五六點吧。”


    “所以她這是故意關機,故意逃避跟國內這邊聯係?我靠那你老板也太慘了吧,你知不知道為了她你老板做了多大犧牲?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清楚!”


    “……”


    葉千橙一頓暴躁,大概也是替鍾聿覺得不值,可是陸青現在關心的並不是梁楨能不能回來。


    作為下屬他不清楚鍾聿跟他“前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更何況他也沒興趣去管,站在他的立場他現在更多的是考慮事態後麵的發展。


    鍾聿遇刺的時候周圍人不多,事發之後陸青也是第一時間通知必須封鎖消息,但紙是包不住火的,這麽大的事早晚會被人知道。


    短短一個上午陸青已經接了無數個電話,有派出所那邊的,公司員工的,那些已經嗅到味的媒體記者也開始蠢蠢欲動,在電話裏開始試探鍾聿的行蹤。


    陸青知道這事根本瞞不了多久,可一旦鍾聿遇刺的消息曝光,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現在擺在他麵前的不光是老板的生死,還有後麵的事該如何處理,但棘手的是現在連個拍板的人都沒有。


    即便他有心想為鍾聿擔著,可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助理,在公司一無實權二無立場,能做的最多也隻是盡量拖延一點時間,但就現在這情況,鍾聿生死不定,一向處事沉穩的陸青也一下沒了主心骨,內心慌得很。


    他在醫院熬到下午兩點多,鍾聿一直沒有要醒的跡象,他在這守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正決定去公司,可剛一起身,孫叔從電梯那邊走過來,後邊還跟了個人。


    起初陸青也沒在意,醫院裏來來回回走動的不少,可挨近了才認出來是誰。


    他當時差點都沒敢相信。


    明明二十多個小時給她打電話,她還在米國某個地方,怎麽一眨眼人就站在跟前了?


    ”我在樓下停車的時候剛好碰到梁小姐。”孫叔先開口打斷了陸青的愕然。


    梁楨朝陸青點了下頭,免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直接問:“人怎麽樣?”


    陸青愣了幾秒鍾才明白過來,她是在問鍾聿。


    “還躺在icu,昏迷中,醫生說暫時還沒過危險期。”


    短短幾句話,聽上去似乎並沒什麽凶相,可梁楨知道每一個字都在向她傳達著某種訊息——那個人隨時隨地都有離開的可能。


    盡管梁楨已經在電話裏知道了一些情況,但親耳聽到陸青這麽說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看了眼對麵燈火通亮的icu,垂在下麵的手指微微擰了下。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應該可以,您稍等!”


    陸青走過去跟裏麵的護士打了聲招呼,梁楨被放以通行,在護士的指示下換好了滅菌服。


    “探視時間最多不能超過十分鍾!”進去的時候護士麵無表情地提醒她,她微微點頭,盡量在人前控製好自己的情緒,這才推開裏間的門。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進icu病房,梁波走前也在裏麵住過幾天,隻是那會兒呆的是公立醫院,一間icu病房裏橫七豎八擺了七八張床,但眼前的顯然不是。


    明德是高檔私立醫院,奢侈到一間icu裏隻擺了一張床,但相同的是兩頭都裝滿了各種儀器,冰冷的液晶屏和整個密閉沉寂的空間猶如一根根尖銳的銀針在不斷紮著她的頭皮,令她每走一步汗毛孔都在往外滲著寒氣。


    天知道她從門口到床前的那段距離走得有多慢,且幾乎是一路腳底都在打著顫,直至走到床前看清躺在上麵的人,那一瞬又如利箭鑽心般。


    盡管她在回來的路上做了十幾個小時的心理準備,但真到這一刻她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梁楨幾乎是在觸及的第一眼就別過頭去麵向牆,手掌捂住嘴唇深呼吸,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眼前看到的場景。


    怎麽可能呢?


    明明前幾天在網上還看到他參加活動,一襲淺灰色西裝與章汐並肩出席,底下網友簡直吹爆了“郎才女貌”可怎麽就一眨眼功夫,真的就好像一眨眼功夫,他竟毫無血色地戴著氧氣罩躺在這裏?


    這裏可是icu啊,很多生命的最後一站,說鬼門關也不為過。


    梁楨用盡全力壓製住心裏的恐懼,重新轉過身來。


    病床上的人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大半張麵孔被罩在麵罩裏,略微有些擠壓的五官看不清全貌,但從露出來的部分可以看出膚色泛白甚至有些微微發青,除此之外手臂上吊著吊瓶,指夾連接著旁邊的監測儀,半透明導尿管從床邊的架子上一直伸入被子裏。


    若不是旁邊的監測儀顯示尚有心跳,梁楨真的完全看不出此時躺在一堆管子和儀器中的鍾聿還有什麽生命跡象。


    她一口口地大口呼吸,想以此來調整自己的情緒,卻又有些無所適從。


    “鍾……鍾聿……”隔了好一會兒梁楨才發出一點聲音,但開口之後才後悔,他現在應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吧。


    梁楨又往床前靠了靠。


    如果這會兒他聽不到聲音,那麽碰碰他呢,他是否能夠感知到?


    梁楨往門口看了眼,護士似乎正背對著她在忙,她將自己一直死死擰緊的手鬆開,輕輕握了下被子上鍾聿沒夾指夾的手指。


    天知道她手心一片冰涼,同樣的,握在手裏的手也沒溫度。


    這裏麵是不是太冷了點?他一個人躺在這不能動也不會喊,即便冷也沒人知道,溫度能不能調一下?


    葉千橙早晨來過一趟,後來有事便走了,下午接到陸青的電話讓她過來幫忙盯一會兒,她便又趕了過來,走出電梯就見陸青正站在icu門口朝裏張望。


    “怎麽了,裏頭有事?”她也趕緊湊了過去,卻見裏麵除了護士之外還有其他人,隻是穿了隔菌服也看不清長什麽樣。


    “那女的是誰?新來的護士?”


    “不是,鍾總前妻。”


    “嗯,嗯???”葉千橙見鬼似地轉過來看了眼陸青,“你不是說她不回來?”


    ”我沒說她不回來,我隻是估計她應該不會回來,這兩者之間存在一定區別。”陸青一板一眼地解釋,葉千橙被懟得夠嗆,真是忍了她十二分的脾氣沒當場跟他理論,又問,“她什麽時候到的?”


    ”就剛剛!”


    “剛剛?”葉千橙在腦子裏迅速盤算,從陸青給她打電話到現在也不過才過去了三十多個小時,“回來得夠快啊,看來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趕了。”


    陸青嗯了聲,卻見葉千橙嘴角蓄了一抹笑,他愕然,“你笑什麽?”


    “沒什麽,說了你也不懂!”她不會傻到跟一個木頭人聊感情的事,“不過你老板要是知道她連夜從米國飛回來也能死得瞑目了!”


    “……”


    陸青懶得多搭理。


    屋裏梁楨轉了兩圈,除了四周白牆之外並沒找到任何可以調節空調的開關。


    “時間到了,麻煩家屬出去吧。”護士已經過來催促梁楨。


    梁楨趕緊又回到病床前麵,躺在那的人對周遭毫無反應,她卻見不得他雙手都露在外麵,忍不住想給他將被子掖上。


    “家屬,這位家屬?”護士見梁楨拉被子,趕緊過去製止,“探視時間到了,麻煩出去!”


    “可他手好涼,能不能讓我幫他蓋個被子?”


    “不需要,麻煩出去!”護士的口氣已經明顯帶著不耐和警告,但梁楨就是不甘心。


    ”裏麵太冷了,起碼要把空調溫度調一下!“


    “調不了,中央空調,統一設置,麻煩你先出去可以嗎?”最終梁楨是被護士推搡著出了icu,緊接著病房門被關上,可她還是不罷休,貼著敲了幾下門,裏頭自然不會搭理,她便順著牆走到窗前邊。


    ”抱歉,能不能調一下空調溫度?”她隔著玻璃窗對裏麵的護士講。


    icu護士什麽場麵沒見過,隻當是她胡攪蠻纏,直接從裏麵把百葉窗給合上了,一時整個病房都被封得死死的,她完全看不到裏麵任何一點東西。


    “喂,喂!”梁楨開始拍玻璃窗。


    陸青也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好像情緒有些失控。


    “太太!”他趕緊過去製止,結果手剛碰上梁楨身子就往下軟,得虧葉千橙反應靈敏,順手扶了把。


    ”喂,嗨???”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梁楨已經暈了過去。


    蘆溝坪的山並不高,自然也沒什麽陡峭瑰麗的山景,但卻一座連著一座,層層疊疊綿延不絕,以至於住在山裏的人就像被困在其中。


    梁楨再一次站在那座山腰上,前麵是陳芝蘭漸行漸遠的背影……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明知道自己正身處夢境,但就是怎麽都醒不了,仿佛被人封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卻又不得不一次次被迫在夢裏經曆自己不願意去經曆的事。


    梁楨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站在山坳上了,但她一如當年,不吭不響,沉默地目送陳芝蘭遠行,可是她心裏明明知道,隻要陳芝蘭翻過這個山頭她便可能永遠失去媽媽了,然而她還是願意乖乖站在原地。


    她從六歲站到了二十五歲,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前麵快要走入山林的陳芝蘭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梁楨猛地僵在原地。


    不,那個要離開的人不是陳芝蘭!


    他朝她揮了揮手,梁楨拚命搖頭,她想製止,她想喊他停下來,可喉嚨裏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她也想追上去拖住他,但腳底好像生了根,抬都抬不動。


    二十五歲的梁楨被困在那座山腰上,眼睜睜看著鍾聿消失在延綿不絕的山穀裏……


    “喂,醒醒,醒醒!”


    梁楨睜開眼睛,情緒還被浸在極度悲痛的狀態中,但眼前打開的視線卻已經一點點提醒她剛才隻是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山坳,樹林和鍾聿。


    眼前卻是病房,沙發和一個看著有幾分眼熟的女人,與此同時那個女人也在盯著她看,不,不是盯著她看,而是幾乎要把眼睛懟到梁楨臉上了。


    “…你皮膚也未免太好了吧,我這麽近距離看都沒看到有一點毛孔或者斑,喂你快告訴我你平時都用什麽牌子的護膚品?”


    “……”


    梁楨不得不撐著還有些虛軟的身子從床上坐起來,“抱歉,請問你是……”


    “哦對,你還不認識我!”葉千橙捋直身子往後站了點,用相當鄭重的腔調跟梁楨介紹,“我姓葉,葉千橙,就網上說的你前夫的緋聞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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