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梁楨努力沉住最後一口氣,“我很抱歉拿辣椒水嗞了你,我也很抱歉隻能給你找到這種衣服,但沒有再好一點的了。”


    早市攤上本來就沒什麽人賣衣服,即便有也都是亂七八糟的花色款式,就她挑的這一身真的已經是最正常的了。


    “煩請鍾少爺委屈一下,出去看個眼睛,回來你的衣服應該就能洗好了,到時候隨便你怎樣!”


    梁楨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是耗盡所有耐心在跟他好好說話了,但鍾聿一根筋,就是不同意。


    “我等衣服幹洗完送過來再去看醫生!”


    “那你知道要等到幾點?”梁楨看了眼手表,“你的衣服最起碼中午才能送過來!”


    “那就下午再去看醫生!”


    “下午你眼睛就瞎了!”


    進辣椒水這事可大可小,如果拖太久導致眼睛發炎嚴重,後果不堪設想。


    梁楨將那一堆衣服抱到鍾聿麵前,“最後問你一次,穿不穿?”


    鍾聿拉著臉,梗著脖子:“不穿!”


    “好,好!”梁楨覺得自己的耐心徹底用完了,已經忍無可忍,“不穿是吧?那隨便你!”


    她一股腦將衣服揉進旁邊的垃圾桶,回過身來拽了鍾聿的胳膊就往外推。


    “愛穿不穿,出去,滾!”


    可鍾聿哪會這麽輕易被推動,加上他身上還裹著睡袍呢,出去算什麽?


    “喂,喂!”他一邊擋一邊利用體型優勢把梁楨往回擠,梁楨起初還能反抗,就行成了兩人似乎在推來搡去的局麵,可慢慢鍾聿覺得身前的人似乎沒什麽反應了,隻是本能地屈著身子把他往外麵頂。


    “嗨……”


    “嗨???”


    鍾聿嚐試幾次想把側身弓著背的梁楨捋直,可她抗拒性地就是低著頭不動。


    鍾聿覺得不對勁了,裹著她兩側肩膀用力一扳。


    “我就跟你開……開……”一個“開”字被他咬在舌尖,然後就不敢吱聲了,因為他發現梁楨眼睛已經紅了一圈。


    這是要哭的節奏?


    不能夠吧!


    她不是這麽脆弱隨便開兩句玩笑就會哭的人,可是眼瞅著豆大的淚珠從她眼眶裏滾落,滾得那叫一個猝不及防。


    鍾聿都傻了。


    “不是……我……我就說說而已,不可能真的……”他嚇得都有些語無倫次,抬手想替梁楨擦眼淚,但梁楨一把甩掉他的手臂,惡狠狠地看著他。


    “你開玩笑?”


    “我……”


    “很好玩是嗎?”


    “……”


    “你是不是覺得每次逗我都很有趣?”


    他一聲不吭突然跑過來,打破了她所有的計劃和打算,結果一個早晨完全被弄得一團亂,她還趕了兩個小時路去幫他買衣服。


    這些梁楨都忍了,畢竟是自己闖了禍,自己犯的錯自己彌補。


    可是他憑什麽!


    她好不容易從那段失敗的婚姻中走出來,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也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斬斷所有想要重新開始,但是他呢?無緣無故出現在她麵前,其狀態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明明平安夜那晚通電話的時候還聽到他旁邊有女人的聲音。


    所以他將她當成什麽?


    想到就來逗一下,想不到就能幾個月不出現不管不問不顧?


    而最令梁楨覺得崩潰的是自己的情緒,每次都以為自己快好了,快自愈的時候又被他猛地當頭一棒,讓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


    就像現在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哭出來,可是眼淚根本不受控製。


    梁楨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她往後退了兩步,抬手抹掉眼淚,深深埋了一口氣。


    鍾聿見她那樣也不敢吱聲。


    梁楨自我冷靜了幾分鍾才重新轉過去:“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麽原因突然跑來這,也不管你到底想做什麽,但我們已經離婚了,真的沒必要再見麵,我也沒時間和精力陪你玩,所以拜托你走好嗎?”


    鍾聿臉色僵了下,“陪我玩?你覺得我連夜飛過來,隻是為了玩?”


    “那不然呢?”梁楨冷冷反問。


    鍾聿看著她被淚水衝刷過的眼睛,此時顯得更加空寒,“是不是在你眼裏,我永遠都幼稚貪玩,不負責任?”


    梁楨忍不住嗬了一聲,“這個問題你不需要再來問我了,因為我們已經離婚,除了豆豆的事情之外我們倆本質上就已經是陌生人,你幼稚也好貪玩也罷,隨便你怎麽折騰都已經跟我沒關係!”


    “你這話什麽意思?”鍾聿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難看。


    梁楨別過頭去又抹了下眼睛,經過剛才短暫的情緒失控,她的盔甲似乎又厚了一層。


    “字麵意思,你應該聽得懂!”


    “我不懂,麻煩請你說清楚!!!”


    “你要我說什麽?”


    “什麽叫你跟我已經沒關係?”


    “難道我說錯了嗎?鍾先生,麻煩你搞搞清楚,我們之間的婚姻關係已經解除,要不是有個豆豆,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你再說一遍?”鍾聿的說話音量不自覺就提高了幾分。


    梁楨心裏也窩了很多委屈和怒火。


    “我說,如果不是因為豆豆,我——梁楨——跟你鍾聿之間,這輩子都不想再扯上任何關係!”她說完這句話,眼神安安靜靜地盯著麵前的男人,心中似有東西往下墜落,再墜落,直至跌入萬丈深穀,“嘭”地一聲……


    鍾聿拳頭握緊,眸底粹滿寒光,不知是不是眼睛發炎的原因,眼眶紅得更加嚴重。


    她怎麽能夠這麽輕易就撇清了兩人的關係,而他偏還要連夜趕這麽遠的路飛過來,隻為見她一麵。


    鍾聿別過去稍稍緩了下情緒,“我問你,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跟我結婚?”


    梁楨手指慢慢擰在一起。


    “你想聽實話?”


    “對,實話!”


    “後悔過!”


    “那你當初之所以願意答應我的求婚,是不是也是因為豆豆的原因?”


    “是!”


    很好!


    鍾聿忍不住都想笑出來,原來自己拚死拚活這麽久,她隻是陪自己做了一場夢。


    “抱歉,打擾!”他扔下這句話就拿了自己的手機和錢包就走了出去。


    直至房門被關上,梁楨才被迫回過神,但站在原地久久沒動。


    當時她想,這一次是不是徹底結束了?


    之前辦離婚的時候都在忙著對簿公堂,兩人其實並沒真正溝通過,隻是各自被架在了刀板上,加上形勢所迫,又要麵對輿論壓力,緊鑼密鼓地就把手續都走完了。


    半年婚姻,看上去似乎也不算深的感情,梁楨覺得…嗯,她還可以,她沒問題,可是此時此刻突然又覺得難受得不行,心裏那道剛剛縫合的口子又被瞬間撕開,痛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糾纏?


    為什麽又要一次又一次地難過?


    梁楨覺得自己簡直沒用透了。


    “媽媽,你怎麽又哭了?”一直乖乖坐在床上的豆豆抱著pad走過來,“是不是爸爸又惹你生氣了?你別生他氣好不好?你看他都沒用衣服穿,他這樣走出去肯定很難為情!”


    梁楨蹲下去扶住孩子的肩膀。


    她也曾一遍遍問自己,當初答應鍾聿的結婚,是不是因為豆豆的原因?


    是,她承認孩子肯定占一部分,可是內心的真實感覺呢?


    她不相信自己有多愛,生性本就涼薄,更何況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哪來那麽多海誓山盟?


    後來接連遇到事情,先是老爺子去世,鍾聿逃避現實無辜玩失蹤,再後來就是他出軌,與人同居,又爆出她跟唐曜森的“緋聞”,各種誤會和傷害叢生,導致兩人見麵無法好好溝通,一次次爭吵,一次次的冷戰,直至僅有的一點“感情”全部被耗盡,終於走到了離婚的結局。


    梁楨不想再去細想當初是否應該跟他結婚,隻是有兩點她無比肯定:結婚之後有過一段短暫甜蜜,但對比來看,痛苦還是多過開心;決定離婚的時候她也並不是沒有傷心,也有痛徹心扉的時候,但心裏又極度清楚,這是兩人必然的結局。


    從港城回去之後梁楨沒再見過鍾聿,鍾聿也沒再跟她聯係過,兩人好像真是應了那句話——“除豆豆之外,再無瓜葛!”


    不過梁楨還是會偶爾從網上看到一點關於他的消息,比如參加某個商務活動,行業論壇,即便不去刻意關注,但以鍾聿日益蓬勃的人氣,總能無意間看到他的新聞。


    從一張張媒體發布的照片來看,他還是人群中最璀璨的那顆星辰。


    底下留言也常常跟了一堆迷妹,其瘋狂程度不亞於頂流藝人,甚至有時出席活動的時候會突然有人衝上去找他簽名合影。


    “鍾聿”兩個字的份量越來越重。


    別人對他的稱呼也從“鍾少”,“鍾總”到“鍾董”!


    梁楨不會去刻意搜他的新聞看,但因為對方太“紅”了,有時候界麵會自動推送,她點進去看過幾次,其中不乏有兩場他在論壇上講話的視頻。


    外界可能也看到了他的成長,言語間的圓滑,舉手投足間的穩重,還有日趨幹練的處事方式都成了媒體討論他的話題,可是梁楨看到的卻是一個站在萬人中央更為孤獨的身影。


    當然,他依舊燦爛,光芒在成熟氣質的加持下越發奪目,但梁楨總覺得,他已經不是以前自己認識的那個鍾聿。


    梁楨心裏不禁有些難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


    又不禁覺得寬心,起碼他的成長讓他在公司能夠逐漸站穩腳跟,不用再腹背受敵。


    以梁楨所得知的真相來看,如果蔣家人害死鍾壽成這件事屬實,那麽這場仗注定很難打,甚至以鍾聿之前的處境幾乎沒有勝算,但眼見他一路蟄伏行進,也算為自己開辟了一條路,僅憑這一點,梁楨還是真心為他感到高興,而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他們之間那段短暫的婚姻,短暫的感情,似乎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成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三月中旬,原本年前就要判的案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延期中總算開了庭。


    濘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就蔣縉及其團夥的內幕交易和挪用公款案進行了公開宣判,認定蔣縉的行為構成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以及挪用公款罪,按相關條例判處七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六千二百三十萬元,另外追繳其內幕交易所獲取的所有利益,共計九千四百二十七萬。


    羅夢芸,羅浩康姐弟以及王晴等相關涉案人也依法受到了相關製裁。


    不過一審結束後蔣縉並不服氣,蔣家聘請律師上訴。


    因該案涉及金額巨大,社會影響惡劣,受到了上麵的一致關注,所以一審和二審之間倒沒用拖太長時間。


    四月初,也就清明前一天吧,二審開庭,但不出意外,二審還是維持原判。


    案子庭審期間鍾氏的股票持續暴跌,二審宣判當日更是一度跌停。


    短短幾天鍾氏市值蒸發了近千億,這筆帳該算到誰的頭上?


    股東之間平時看似和諧,真涉及利益的時候都是張嘴咬你都不吐骨頭的狼。


    蔣家一夜之間由之前的功臣變成了罪人,加之將近一億的巨額賠款,可謂雪上加霜。


    蔣玉伯年前因身體抱恙,被鍾聿以“孝心”之名勸在家休養了兩個多月,聖誕前總算回到公司上班,但公司內部早已變了模樣。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鍾聿之前利用b市能源項目進行資產重組,借故辭退了一批人,又以蔣縉挪用公款為由對公司進行了一次大規模內審,其結果自然又開除了一部分員工。


    蔣燁也由原來的集團職務被調去旗下物業公司當總經理,看似升了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發配邊疆”,所以以等蔣玉伯病愈回來之後發現,自己幸苦栽培多年,安插布局多年的人脈網在短短幾個月之內已經被鍾聿全部打散。


    名義上他還是董事會副主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縱觀手下幾個部門,其負責人全都是鍾聿新招的經理。


    也就是說,在鍾氏囂張了幾十年的蔣玉伯一夜之間被架空了權利。


    四月份蔣縉案二審宣布維持原判,蔣玉伯因情緒激動當場暈了過去,在上百家媒體的眼皮子底下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


    當晚各路媒體就發了新聞出來。


    “蔣縉入獄,蔣玉伯入院,至此曆時半年之久的豪門奪權終以蔣家失勢落下帷幕……”


    梁楨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正在網上查找關於申請美簽的注意事項。


    兩天前她終於收到了羅德島設計學院(risd)的offer,雖然比她預計的時間晚了一點,但是該來的總算沒有缺席。


    在收到郵件的那一晚梁楨一宿沒睡,一部分是因為激動,畢竟自己付出這麽多努力總算有了回報,而且還是被她的dream-school錄取,要說心裏沒感覺肯定不可能,但緊隨兒來的便是憂心和難過。


    收到offer意味著她很快就要奔赴大洋彼岸,其他都好說,主要還是放不下豆豆。


    梁楨隻能一遍遍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沒關係,這段時間你已經把他培養得很獨立,就算沒有你他也可以過得很好;沒關係,他還有父親,即便爸爸再忙也有保姆和司機;沒關係,沈阿姨也會跟過去照顧,他們相處得很默契,不會有任何問題;沒關係,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了,以後每周兩到三次越洋視頻,寒暑假也能見麵;沒關係……沒關係……


    盡管她找了無數條理由,可是真到這一刻心裏還是難受得不行。


    當晚她爬去豆豆的床上抱著他躺了一宿,中間哭了好幾次,但是天亮之後還是逼自己把收到offer的事告訴了豆豆。


    豆豆聽完之後一整天都沒跟梁楨說話。


    梁楨知道他心裏也不好受,但還是忍住沒主動過去安慰。


    直到當天晚上睡覺時豆豆才來找梁楨。


    “雖然豆豆不想你去……去那麽遠的地方,但是你說要去完成夢想,嗯……雖然豆豆也不明白什麽叫夢想,可豆豆知道答應別人的事不能反悔,所以你去吧,豆豆會乖乖在家等你……”


    當時豆豆就站在梁楨床邊上,仰著頭一副老成相,唯獨閃爍漆黑的眼中透著孩童的稚嫩。


    梁楨一下把他抱到身上,心裏像有千言萬語,可嘴巴張了幾下都沒說出一個字。


    她終於開始相信上天都是公平的,當年讓她放棄了讀大學的機會,卻給她派了一個天使。


    “謝謝,豆豆,謝謝你能夠支持並理解媽媽,也謝謝你讓自己變得這麽懂事。”其他的話都不需要多說了,她隻想抱著懷裏軟綿綿的身體,以往二十多年受過的苦和痛都不值一提,她在這一瞬間被懷裏的小生命治愈。


    跟豆豆溝通完之後梁楨便開始著手準備簽證的事。


    因為時間還算寬裕,加上又有中介幫忙,她並不十分著急,而蔣縉入獄,蔣玉伯病倒的事就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下曝了出來。


    雖然案子宣判是遲早得事,但一下九年有期徒刑,近一億罰金,冷不丁還是很令人吃驚。


    加之蔣玉伯因情緒失控在法院當場暈倒,也為整件事添了一層異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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