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鍾聿接管集團業務以來陸青也忙得要命,三天兩頭加班不說,還經常要出差。


    好不容易得了點空,可以準時下班,結果還沒走到停車場就接到了鍾聿的電話。


    “來我辦公室一趟!”


    “現在嗎?”


    “對,現在,立刻,馬上!!!”


    陸青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上樓,敲門進去,辦公室裏黑沉沉。


    此時已經過了六點半,天色漸黑,裏頭也沒開燈,落地窗前站了一身影,黑衣黑褲,頎長淩厲。


    陸青不由咽了口氣,開口:“鍾總,您找我?”


    站在窗前的人轉過身,陸青這才注意到他手裏夾了一根煙,心裏不由沉了下。


    倒不是說鍾聿不抽煙,他在一些場合也會抽,但煙癮不重,平時也很少會在辦公室抽。


    “之前讓你找的律師都聯係好了嗎?”鍾聿開口。


    陸青又是一愣,但很快接上:“聯係好了,本來想等您明天空一點再約時間見麵。”


    “不行,就現在吧。”


    “現在?您是說現在把人叫出來?”


    “有問題?”


    “沒…沒問題!”


    即便知道這邏輯不通,但見鍾聿臉色難看,陸青也不敢再多說其他,他當場給律師打了電話,剛巧對方現在有空,便約了一小時後在會議室見麵。


    陸青掛電話的時候鍾聿半根煙剛好抽完。


    “女的?”


    “對,濘州目前最好的離婚律師,業內很有名。”


    站在窗前的男人略略偏了下頭,將手中煙蒂掐在煙缸裏,轉過身繼續站在窗口。


    三百多平的辦公室此時猶如一片漸漸沉入墨色的荒原,唯他麵前的窗外透入一點霓虹。


    夜已至,世間燈光雖繁華,但照不滿整片大地。


    “還愣在這幹什麽,不出去?”鍾聿突然又轉過身。


    陸青這才回神,“噢”了聲便匆匆離開辦公室,走出門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黑衣黑衫的人依舊站在窗前,雖有燈光照拂,但還是覺得背影落寞得很。


    陸青不由在心裏歎了口氣,替鍾聿關上門。


    一小時後律師按約定的時間到了,由陸青領著去了會議室,互相介紹完之後鍾聿就讓陸青出去了,獨自留下跟律師談。


    梁楨被小範接到森集唐曜森的辦公室,唐曜森這邊剛忙完,他收拾完東西從會議室過來。


    “抱歉,臨時有個會議。”


    “你要是忙的話其實我們可以另外約時間。”


    “沒關係,已經忙完了。”他將筆記本擱桌上,“對了,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嗯。”


    “不介意的話我叫外賣?”


    既然來都來了,梁楨也不必矯情,“可以!”


    “有沒有想吃的餐廳?”


    “我都可以!”


    “那我看著點了。”


    他用座機給秘書撥了電話,很快點完餐,還不忘叫秘書煮兩杯咖啡進來,這才重新拿著電腦走到梁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言歸正傳,怎麽突然決定出國念書?”


    梁楨下意識撫了下額頭,“其實也不算是突然吧,一直有這個想法。”


    “如果是六年前你想出國我覺得很正常,但現在……”唐曜森停頓了一下,直接問:“鍾聿也同意你出去?”


    “出不出國我應該還有自己決定的權力吧,不需要經過誰的同意。”


    “那豆豆呢?”


    “我會帶他一起過去。”


    “他也同意了?”


    梁楨沒回答,唐曜森突然歎了一口氣。


    “那天回去之後兩人吵架了?”


    “沒有!”


    “那為什麽突然好端端的要出國?”


    梁楨突然抬頭,眼神寒涔涔地盯著他,“你叫我過來不是要幫我梳理去米國的事嗎,能不能別扯其他的直接講重點?”


    她很少在唐曜森麵前如此激動,唐曜森難免愣了下,但很快又笑出來。


    梁楨:“你笑什麽?”


    唐曜森:“笑你因為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所以惱羞成怒!”


    梁楨:“……”


    唐曜森:“不過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勉強,言歸正傳!”


    他走到辦公桌那邊又拿了一疊打印好的紙,先給梁楨遞了第一張。


    “我下午抽空把米國那邊開設建築專業的大學都整理了一遍,按照排名做了張表格,你可以先看一下,看看裏麵有沒有你中意的。”


    梁楨接過紙張,上麵果然是一張表格,清楚列明了所有開設建築專業的米國大學名單,除此以外


    這是我下午抽空整理的幾所開設建築類專業的大學,按照其綜合排名都作了分析,你可以先看一下,看看裏麵有沒有你中意的?”


    梁楨接過資料,上麵果然是一張表格,清晰列明了學校的基本信息,專業排名,優勢劣勢和申請要求。


    “另外紅色標注的兩所學校是我個人覺得比較適合你的,特別是這一所……”唐曜森指了下表格中的其中一條。


    梁楨:“羅德島設計學院?”


    唐曜森:“對,英文簡稱risd。”


    梁楨:“可是之前中介給我整理的資料裏麵並沒有提及這所學校,排名不好對不對?”


    唐曜森:“對,綜合排名可能前200都未必找得到,但並不是因為這所學校不好,risd隻開設了藝術類專業,排名隻會顯示在藝術類院校的排行榜中,去年在qs世界大學排名設計類學院排行前五,其建築類專業尤為突出。當然,我推薦你爭取這所學校不單單是為了它的世界排名,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相對於其他米國高校,risd並不是特別看重你的本科院校,對gre成績也不作嚴苛要求,這樣你就可以不必費太大精力在考試上,當然,如果你的gre成績很漂亮,也可以成為加分項。”


    梁楨:“那托福呢?”


    唐曜森:“托福九十三分以上就可以,雖然也不是很低,但我相信你應該沒問題,而risd真正看中的是作品集,在作品集的審核上,risd更注重製作過程,鼓勵學生將這些創作過程當成自己的實驗性思考和藝術探索實踐來進行,而不單單隻是為了完成申請,這點上我覺得是你的優勢。”


    拚本科院校的話梁楨肯定拚不過,且她還是非全日製專升本,這麽大一個劣勢到時候寫在簡曆上肯定會相當難看,根本無法跟其他名校全日製本科競爭。


    另外梁楨雖然在校學科成績都很優異,但畢竟出來這麽多年了,考gre的話需要重拾書本,其難度比正常本科生研的會困難很多。


    而她唯一的優勢就是作品。


    唐曜森:“我看過你的畢業設計,包括之前你讀本科時做的一些階段性作業,還有近期你在誌和做的項目,覺得在作品方麵你應該問題不大,在這基礎上取長補短,申請羅德島的錄取率會相對高很多。”


    也就是說,他分析梁楨的劣勢和優勢,再各自套到各大院校的申請條件中綜合權衡,最後選定了一家成功率最高且資質最優秀的院校。


    “怎麽了,這麽看著我?”唐曜森抬頭見梁楨正愣愣低看著自己。


    “沒什麽,隻是想說……”梁楨迅速別開眼睛,“隻是想說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


    “謝你為我做這些事。”


    這下變成唐曜森發愣了,他低頭看了眼桌上攤的紙,為了幫梁楨整理這些資料,他推了下午一個會議和晚上的應酬,獨自在辦公室忙了四個多小時,期間給王教授打電話,還被老友“嘲笑”,說都這麽多年了,他怎麽還是執迷不悟。


    可是這些唐曜森都不在意。


    “謝什麽,舉手之勞!”他一臉平淡,從最底部抽出另外一份資料,“risd的申請截止日期是一月底,在此之前你必須完成托福和gre考試,另外雖然你的設計沒問題,但因為時間緊迫,全靠自己還是有些困難,所以我給你物色了一家機構,可以提供全套作品集服務,包括作品集準備、製作、改進和包裝的全程指導。”


    梁楨接過那份資料。


    “美思?”


    “對,已經有將近二十年留學申請經驗,尤其擅長藝術類深造指導,上麵有聯係方式,明天你可以找他問問。”


    “好的。”


    “另外還有費用問題,risd是私立藝術類學校,我已經谘詢過了,一年學費加上基本食宿應該在九萬美金左右,另計考前輔導費,考試報名費,工本費和考試來回路費,雜七雜八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唐曜森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梁楨歪著頭笑了笑,“你擔心我沒錢。”


    唐曜森摸著自己的額頭也是一番苦笑,“你現在身份跟以前不同,這點學費應該拿得出來,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


    他知她有孤勇,當年即便走投無路,身上連買飯的錢都沒有,她也沒輕易跟他開口,一直到醫院催要費用,再不繳費別說做手術,連病房都不給梁波住了,她才不得不跟他開口。


    這次出國念書也是一樣,更何況她還要獨自帶著豆豆。


    “我相信你錢應該不缺,但一個人帶孩子過去,人生地不熟,我還是……”


    “誰說我不缺錢?”


    “嗯?”


    “我為了湊學費把之前兩輛車都賣了。”


    “……”


    “還有,我現在的身份也並沒有什麽不同,還是上班下班,工作畫圖,接送孩子。”她倒是坦然,什麽話都跟唐曜森講了。


    唐曜森聽完重重咬了咬牙,“所以你結婚半年,該遭的罪一樣沒少?”


    “倒也不是,肯定沒有以前那麽辛苦,更何況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博取什麽同情,我隻是想說,無論去哪,跟誰在一起,或者在怎樣的環境中,我都會努力做自己,隻是……”


    “隻是什麽?”


    梁楨摸著額頭笑了笑,“最近半年我似乎有點迷失了,丁立軍還有我身邊的朋友都說我不再像以前的那個梁楨,這一點我真的很遺憾。”


    “這也是你想要出國留學的原因?”


    “算是之一吧。”


    身陷囫圇,周圍都是泥濘沼澤地,她必須找一個辦法讓自己盡快爬起來,不然她怕自己在裏麵再呆一段時間會徹底廢掉。


    “另外我也確實想出去看看。”梁楨撐著額頭,目光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霓虹,“當年如果沒有懷豆豆,我應該會讀完大學,全日製四年,我有更好的條件可以學更多東西,但我始終還是記得你當年跟我說的話。”


    “什麽話?”


    “關於建築專業,你說國內起步較晚,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體係比較完善的建築學,你那時候就建議我應該出國去讀本科。”


    “但我記得當時你沒同意。”


    “對,當時情況不同,我哥還在,病情反反複複,我沒辦法把他一個人丟在國內,但現在不同,拋開一切不說,隻要豆豆在我身邊,其實我去哪裏都一樣。”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始終定在窗外拿片夜色中,可是她說要出去看看,眼中並無憧憬,飽含的卻是失望和疲憊感。


    “那鍾聿呢,你舍地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邊?”


    梁楨嘴角咧了下,她想說我正在跟他辦離婚,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


    “失望有時候就像一枚枚硬幣,時間久了,總能攢夠買張離開的車票。”


    ……


    梁楨在唐曜森辦公室呆了一個多小時,談完事後簡單吃了點外賣充饑,走的時候唐曜森要送她,被梁楨拒絕了。


    “已經耽誤了你一晚上,還是讓司機送我吧。”


    梁楨將兩人的距離控製得很好,這點有時候也會令唐曜森覺得難過,但轉念一想這就是她的脾氣啊,該利用你的時候一點不含糊,該撇清關係的時候又清清楚楚。


    她理智到近乎自私,卻又令人欲罷不能。


    他不就是癡迷這樣的梁楨麽?


    “好,我讓小範送你回去。”唐曜森給司機打了電話。


    梁楨將桌上一疊資料理好塞進包裏,“我帶走了,謝謝!”


    唐曜森苦笑,“又來!”


    他目送梁楨離開,門關上了,桌上留下她剛喝過的小半杯咖啡,伸手摸了下杯沿,溫度早就已經涼透。


    唐曜森下意識將身子往後靠。


    很多年前就跟她說過,世界很大,她應該出去看看,若她願意,他可以給她一雙翅膀,隻是最後造化弄人,她不但沒飛出去,還直接一下跌到了穀底。


    好在她從未曾放棄,一路咬牙爬了上來,也慶幸自己還有機會可以送她飛翔。


    唐曜森用手搓了下臉,桌上手機開始響,他拿過來看了眼,季律師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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