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跟豆豆聊完之後她沒回主臥,而是陪孩子睡了一晚,不過始終沒睡著。


    腦子裏盤算了太多事,那種沉重又撓心的迷茫感又來了,就像此前無數次獨自站在十字路口一樣,往左走往右走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沒有人告訴她到底哪種選擇才正確,也沒有人在前方指引,更沒有人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可以托一把。


    一切選擇必須由她自己來執行,自己來負責,就跟她六年前剛發現自己懷了豆豆一樣。


    去留,取舍,全憑她自己,卻又好像根本沒任何選擇的餘地。


    後半宿梁楨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獨自在露台上呆了一會兒。


    八月底的夜風已經微微透了點涼意。


    前些日子已經立秋,夏天就快要過去了,她抬手攏了下衣襟,夜色中閃過一串晶亮。


    梁楨翻過手臂,腕上是那條鉑金鏈子,她抬起手臂又晃了晃,發現原本掛在上麵的那顆六芒星已經不知所蹤。


    梁楨隻覺心口一空,明明昨天洗澡的時候還在的,怎麽一夜功夫說不見就不見了?


    她趕緊出去找,從臥房,浴室,一直到外麵的院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還是沒一絲蹤跡。


    梁楨一屁股跌坐在花園的木椅子上,她想起那會兒鍾聿給她送這條手鏈的場景,當時兩人還沒結婚,關係處於不尷不尬的狀態,但他會厚著臉皮住她出租屋裏麵去。


    手鏈是一夜溫之後送的,梁楨拿到這條手鏈的時候還附帶收了張紙條。


    紙條上寫:“跟著我,以後我養你。”


    梁楨突然想,他當時用“跟”這個字,而並非“嫁”,所以如果不是因為豆豆的存在,他是否根本不會娶自己?


    又想到這條手鏈還有一點故事。


    當時鍾聿跟章汐正鬧緋聞,拍賣會之後章汐在微博上po了這條手鏈,粉絲都說是她富二代男友送的,其代表忠貞和守護。很快有人扒了鍾聿的家世和照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對壁人,底下都是類似祝福的聲音。


    梁楨抬手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鏈子,那顆代表忠貞和守護的六芒星已經不知所蹤,是否也昭示著她跟鍾聿的感情已經山窮水盡?


    ……


    第二天中午梁楨約了小唐,兩人在公司附近的星巴克見麵。


    小唐一坐下來就嚷嚷:“怎麽一段時間沒見你好像又瘦了啊,而且眼睛底下居然有黑眼圈。”


    梁楨笑笑沒回答,問:“喝什麽。”


    小唐:“香草拿鐵。”


    梁楨:“我去點。”


    她拿錢包去點了兩杯咖啡,知道小唐喜歡吃甜食,又另外給她點了份提拉米蘇,端著回來的時候小唐麵了眼盤子裏精美的蛋糕。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梁楨笑了笑,“確實有事需要你幫忙。”


    “我就知道,說吧,什麽事?”


    梁楨想了下,開門見山,“你之前是不是有個同學在坐二手車生意?”


    “是啊,我一初中同學,做得還挺大的。”小唐一邊說一邊拿勺子挖蛋糕,又問,“怎麽,你要賣車啊?”


    “嗯。”


    “蛤?”小唐咬著勺子,“我就說說而已,你還真要賣車啊?”


    梁楨:“我這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小唐仔細看了她一眼,確實不太像,但想想她家車實在太多,賣掉一兩輛舊車也不稀奇。


    “是賣你之前開的那輛豐田越野?”


    “不是,賣我剛買的那兩輛。”


    “啥?”


    梁楨此前在4s店一口氣連買兩輛車,這事還一度上過熱搜,小唐也知道。


    “你那兩輛車不挺好的嘛,幹嘛要賣掉?難不成又看中了其他車型要重新買?”


    “不是,我缺錢。”


    “蛤???”小唐一口熱咖啡差點嗆出來,“你剛才說啥?你缺錢?你一個堂堂鍾氏的老板娘,闊太太,你跟我說你缺錢,然後需要賣車,是這意思嗎?”


    梁楨:“是!”


    小唐:“嗬嗬…”


    梁楨:“……”


    小唐將咖啡杯一下頓在桌上,她知道梁楨自結婚之後一直沒有工作,也就前段時間才開始上班,但工資並不是很高,要算起來可能還沒之前在愛佳賣房子拿的傭金多。


    “平時你老公都不給你家用?”


    “給。”盡管最近大半年鍾聿都很少回來,但每個月都會有一筆錢打到那張銀行卡上,“給的還不少。”


    “那你幹嘛還要賣車?”


    “因為資金還不夠。”


    梁楨找留學中介了解過情況,如果最終能夠通過考試被錄取,m國一年學費大概在六十到八十萬人民幣之間。


    她時間緊迫,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所有考試,完全靠自己摸索肯定行不通,因此還得找中介,中介費用到考前集訓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屆時豆豆跟她過去,她還必須安排豆豆的學校,加上找保姆的費用,吃穿住行的費用,這些都必須花錢。


    若擱六年前她可以將就,但現在她不這麽想了。


    離婚對於豆豆來說已經是一種虧欠,她沒理由再讓他跟著自己過苦日子,所以當務之急——湊錢,湊足夠多的錢,這樣她才能有足夠的勇氣拋下一切帶豆豆離開。


    小唐見梁楨臉色不大對勁,眉頭蹙起來,問:“你湊這麽多錢,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梁楨猶豫了一下,想著小唐跟她也已經認識了很長一段時間,算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我想出國讀書。”


    小唐愣了下,但很快又覺得這事也並不奇怪,梁楨一向上進,那會兒在愛佳賣房子的時候就一直四處上課報班,“很好啊,深造不是一直是你的理想嗎。”


    “嗯,我想把豆豆也帶過去。”


    “你老公同意?”


    梁楨低頭喝了口咖啡,“我…在跟他辦離婚。”


    “……”


    小唐聽完一時半會兒沒什麽反應,大概隔了半分鍾,她笑了笑,“也好,就你現在這情況,離了也不是什麽壞事。”


    梁楨還有些吃驚,“你居然不勸阻?”


    小唐:“我幹嘛要勸啊?對,從正常思維來看鍾聿有貌有才還特麽巨有錢,當初他在微博宣布跟你領證的時候全網都在說你上輩子肯定拯救了銀河係,當時我也好羨慕噢,覺得你命怎麽這麽好居然能夠嫁給鍾聿,但最近半年網上全是他的花邊新聞,雖然有些可能是狗仔亂說的,也未必可信,但婚姻幸不幸福完全都寫在臉上。”


    梁楨聽了摸了下自己的臉,開玩笑似地說,“我最近很醜嗎?應該不會呀,我來見你之前還特意補了妝。”


    小唐忍不住朝她翻了個白眼,“你少跟我裝傻耍嘴皮,我又沒說你醜,我的意思是你過得一點都不開心,甚至可能都沒在愛佳賣房子的時候開心!”


    梁楨狠狠一頓。


    小唐繼續說:“在愛佳的時候你雖然可能要過得辛苦些,但起碼舒心啊,不用像現在這樣受委屈。”


    “我沒有受……”


    “別說你沒受委屈,自己男人在外麵亂搞還公然同居,弄得天下皆知了,這事擱哪個女人身上能受得了?”


    “……”


    “況且別的不說,就看你這幾次約我出來的狀態,一次比一次消沉,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總是衝在前麵事事要當第一的拚命十三郎了。”


    梁楨聽完不由苦笑一聲。


    是啊,就連丁立軍都說過,結婚之後的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梁楨又何嚐沒有這種感覺呢?最近半年她不工作,也不用到處奔波上課或者參加考試,整個人好像處於一種停滯狀態,這種狀態常常令她在半夜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恐慌。


    她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在前行中,盡管路程坎坷,布滿風霜,可步伐不停,再苦再累也有信念支撐著她變成更好的自己,可最近半年來她好像一直在渾渾度日,學業停滯,理想擱淺,最可怕的是還令自己陷入糟糕的婚姻和感情中。


    出軌,包養,小三,緋聞,各種狗血戲碼都經曆了一遍,弄得焦頭爛額,深陷其中。


    梁楨有時候看著鏡子裏暗淡無光的自己也覺得怨恨。


    何必呢?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又被動。


    “可能吧,所以我才想要出國讀書。”梁楨不再掩飾自己的落寞,“不管是當追求理想也好,換個環境生活也罷,總之一句沒辦法再像現在這樣繼續下去。”


    小唐見她眼神蘊了點光,忍不住握了下她擱桌上的手。


    “好,我支持你!”


    “謝謝!”


    “不用跟我這麽客氣。”小唐又笑了笑,“那現在言歸正傳,你那兩輛車要賣的話,有什麽心理價位。”


    “沒具體價位,讓你同學按照正常的市場價定,但有一個前提條件,必須快,最好一周之內完成交易。”


    見過小唐之後梁楨繼續回工作室上班,臨近下班的時候小唐那邊就給了消息,說車子的事解決了,她那位做二手車的同學願意直接把兩輛車買下來,後期找到買家再轉賣出去。


    梁楨兩輛車都有九成新,特別是當時衝動購買的那輛跑車,購置之後她也就開過兩次,其餘大部分時間都躺在車庫裏,加上這個型號和顏色市麵上都比較緊俏,新車需要加付費用且等好幾個月才能提,所以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隻是回收價格要比梁楨預期的低幾萬,不過想想可以盡快脫手,梁楨也就答應了。


    下班之後她跟小唐去了對方的二手車行,坐下來簡單談了下,第二天上午車行安排人做了車檢,車檢報告顯示一切都正常,當場車行老板就跟梁楨簽了購車合同,並付了一部分定金,剩下的轉讓手續辦得也很順利,兩天後車款就全部轉到了梁楨賬上。


    她重新去銀行開了個戶頭,把車款和自己之前的一點積蓄轉了過去,又將之前鍾聿給她的那帳卡上存下的“家用”轉了一大半,隻留了兩萬做日常開銷。


    一來一去卡裏也算一筆“巨款”了,如果能順利出國,至少可以維持她跟豆豆三年的生活開銷。


    同時梁楨也一直在跟留學中介接觸,詳細了解清楚了所有流程和政策,回來給自己製定了一個計劃表。


    所謂萬事開頭難,其實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一旦痛下決心,邁出了第一步,後麵一步步跟著計劃往前推進,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


    梁楨當務之急是先過語言關,米國高校大部分要求是托福,盡管她以前英語也不賴,但這些年除了畫圖和研究一些軟件和工具書的時候會涉及英語,其實已經荒廢了很多,現在要重新撿起來也不是一件難事。


    好在梁楨看中的幾所建築類學校對托福成績的要求並不算特別高,大部分都隻需要90分以上即可。


    她將中介提供的全年托福考試的時間和考場也整理了一張表格,運氣好算不錯,大部分托福考試都集中在下半年,但九月份的考試她顯然已經趕不上。


    中介建議她拚十二月那場,中間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準備,可是梁楨覺得她沒那麽多時間耗。


    “我十月份先試一試吧。”


    “十月份?”這會兒都已經八月底了,離十月份那場也就隻剩下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你確定十月份開始考?”


    “對,如果十月份那場沒考好,十一月和十二月我還有機會。”


    她這幾天花時間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劣勢即自己並非全日製本科畢業,雖然有些米國高校招研究生對此並沒有明確拒絕,但如果自己跟那些全日製本科的學生一起申請,她這個劣勢幾乎可以致命。


    但好在建築專業在米國高校歸類於藝術類,藝術類在成績和本科畢業學校之餘可能更看重作品,如果梁楨到時候遞交的作品集足夠優秀,推薦信也足夠有份量,也不是沒有錄取可能。


    權衡利弊之後她清楚知道自己應該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作品上,而不是托福考試,因此要爭取時間,最遲在十一月,必須將托福考出來。


    梁楨堅持,中介也不好阻止,不過在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內將托福考到90分以上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中介建議她去參加封閉式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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