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聿把豆豆送了回去,梁楨那會兒剛打開電腦準備畫圖,見鍾聿突然帶著豆豆回來都有些驚訝。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鍾聿聳聳肩:“老爺子趕人!”


    梁楨聽完心裏跳了下,“是不是……”可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豆豆還在旁邊,有些話她不想當著孩子的麵說,怕豆豆敏感心裏會有疙瘩陰影,於是把沈阿姨叫了出來。


    沈阿姨剛好要下樓扔垃圾,就把豆豆也一起捎上了。


    客廳隻剩下梁楨和鍾聿兩個人。


    梁楨皺著眉問:“是不是豆豆惹你爸不高興了?”


    鍾聿:“沒有,小子很有禮貌,講話也有分寸。”


    梁楨:“那怎麽還被趕出來?或者說你爸心裏還是很排斥豆豆?”


    “怎麽可能,他要排斥壓根就不會要求見他。”鍾聿將手裏的保溫杯擱桌上,轉過身來拍了下梁楨的肩,“放心吧,老爺子的脾氣我太了解了,死鴨子上架嘴硬,他純粹就是欠得慌!”


    梁楨被他說得無語,“有人像你這麽說自己親生父親的麽?”


    “真的,你信我,他就是嘴硬,口是心非,但我可以斷定,不出三天他肯定給我打電話變著法子要看孫子!”


    “……”


    梁楨真是無法理解這裏麵的邏輯,但說實話,即便老爺子真看不上豆豆,她也並不會覺得有多意外,甚至還覺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兩人之前都沒見過,冷不丁見一麵哪來感情。


    加之他又看不上自己這個媳婦,連帶孩子一起討厭也很正常。


    梁楨昨晚都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說服自己不用太計較這些事,反正豆豆隻是缺爸爸,又無所謂缺不缺爺爺。


    她這麽想,自然心裏就舒服了很多。


    ……


    一個上午鍾壽成都沒個好臉色,看不慣護工,看不慣保姆,連帶著看不慣蔣玉茭,過來探病的幾個下屬都跟著一起遭殃了,被逮著工作上的紕漏數落了好一通,最後都灰溜溜地回去。


    蔣玉茭送客,刻意一直送到電梯門口。


    “實在不好意思啊,可能是這兩天在醫院憋壞了,心情不大好。”


    這幾個下屬都是跟了鍾壽成快二十年的老人了,知道他的脾氣。


    “沒事,能理解,更何況也確實是我們工作沒做好!”


    漂亮話說得肯定漂亮,但誰都看得出來老爺子這是心裏不舒服故意找人撒氣。


    蔣玉茭把人送走,沒立即回病房,而是把一直留守在醫院的小保姆喊了出來。


    “小芸,早晨阿聿來過沒?”


    “來過了,八點多就來過了。”


    “帶了個孩子?”


    “對,小男孩,還挺可愛的。”


    自鍾壽成入院以來蔣玉茭每晚都守在醫院,也就老爺子病情穩定了,她天亮後才回去了一趟,換衣洗漱,又親自下廚熬了湯,但九點半左右也到醫院了,可是她並沒有碰到鍾聿,可見他在病房並沒呆多長時間。


    “阿聿和那孩子在這呆了多久?”


    “頂多也就半個鍾頭吧。”


    “就半個鍾頭?”


    “對啊,時間挺短的,沒一會兒就走了。”


    蔣玉茭就有些奇怪了,照理不應該啊,鍾壽成一直想要抱孫子,可鍾聿遲遲不願意結婚,為這事他都不知道在她麵前念叨了多少回,特別是最近幾年,他連續住了兩次院,像是鬼門關上走了兩趟,抱孫子的心願就更迫切了,所以才極力想要撮合鍾章兩家的婚事。


    可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現成孫子,五歲了,蔣玉茭之前想老爺子不得樂壞麽,就今天這種爺孫見麵的場景,她一度懷疑鍾壽成得樂暈過去,可怎麽短短半個小時就放人走了呢。


    “老爺不喜歡那個孩子?”


    保姆小芸撓了下頭,麵露難色,“當時我不在裏屋,看不到老爺什麽樣兒,但我好像聽到他趕人來著。”


    “趕人?”


    “對,他好像說了什麽心煩,趕緊滾之類的。”


    蔣玉茭越發覺得不可思議,“孩子惹他生氣了?”


    “應該沒有吧,那孩子看著挺機靈的,長得也好看,太太您是沒見著,白白淨淨,特別漂亮!”


    蔣玉茭眼色瞬間一陰,“行了行了,你先去做事吧!”她揮手把保姆支走,自己站在電梯那的空地上徘徊著想了一會兒。


    老爺子的情緒有些反常。


    按她多年跟他做“夫妻”的經驗來看,反常就說明有問題。


    蔣玉茭不大放心,給鍾盈打了通電話。


    “你今天什麽時候來醫院?”


    那邊鍾盈好像在開會,聲音壓得有點低,“在忙,等空了再說!”


    可蔣玉茭的情緒顯然也有些壓不住了,“忙忙忙,你成天忙,你說除了忙著捅婁子之外這些年有沒有幹過一件正經事?”


    那頭鍾盈正在跟人談事情,底下坐的都是下屬,會議室裏原本就挺安靜的,話筒裏女人尖銳的聲音清清楚楚全都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蔣玉茭很少會突然失控,鍾盈都被吼得愣了一會兒,底下十幾雙眼睛都在盯著她。


    她努力忍著情緒,說:“媽,我這邊真的有事,等晚點再說行嗎?”她準備掛電話,可蔣玉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突然就來勁了。


    “不行,沒什麽事比你爸更重要,我給你半小時,半小時之內你必須給我到醫院,就這樣!”


    “……”


    鍾盈還想再說什麽,那頭已經掛了電話,底下下屬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個個悶下頭假裝各幹各的事。


    不過那通電話之後鍾盈又很快投入到工作中,開會,跟下屬討論方案,又出去見了個客戶,中午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一直忙到下午四點多才算緩下來。


    她驅車往醫院趕,蔣玉茭不在,病房裏就隻有鍾壽成和小保姆兩個人。


    進去的時候鍾壽成正在看報紙。


    鍾盈喊了聲“爸”,看報紙的人頭都不抬,壓根不願意搭理。


    自“起訴離婚”新聞曝光之後老爺子就沒跟鍾盈說過話。


    病房裏的氣氛特別尷尬,小保姆也是有眼力見的人,知道父女倆一向不怎麽對盤,所以趕緊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鍾盈在沙發那邊站了一會兒,搓了下手指,“爸,您喝水嗎?”


    鍾壽成不吭聲。


    鍾盈倒了杯水過去擱旁邊櫃子上,老爺子依舊目不斜視,始終盯著報紙,鍾聿獨自在床邊又站了大概幾分鍾,覺得來都來了,總得做點什麽,於是強撐著笑容又問:“要不給您削個水果吧。”


    剛好旁邊有幾個果籃,她挑了隻拆開,從裏麵拿了隻蘋果去洗了,又在病房裏轉來轉去找到了刀和果盤,蘋果削好切成薄片,一片片排在盤子裏,還拿牙簽都插著,舉著盤子柔聲說:“爸,您吃水果。”


    盤子幾乎都要湊到老爺子麵前,但老爺子還是看都不看,最後索性連身子都轉了過去。


    鍾盈咬了下腮幫,她脾氣不大好,耐心也不行,自覺能做到這樣真的已經算仁至義盡,再裝下去就有些沒意思了。


    “爸,您是不是不想見我?”


    背對著她的鍾壽成依舊沒吭聲。


    鍾盈哼笑,自問自答,“我知道我跟唐曜森鬧離婚的事讓您失望了,您肯定還在氣頭上,不想見我也正常,所以這兩天我也識趣不到您跟前晃,但我媽覺得我這樣顯得不孝順,所以一個個電話催我過來,可她大概不知道我來了您心裏恐怕更不順,所以要不您就給個痛快話吧,您要實在不想見我,我現在就走,也省得在這礙您眼了不是?”


    鍾盈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但鍾壽成隻顧著翻看報紙,好像就完全把她當成了空氣。


    鍾盈自顧自地笑了笑。


    “成吧,我也懂您意思了,那我先走了,您自己保重!”


    她拎了包扭頭出了病房,剛好碰到回來的小保姆。


    “小姐,您這就走了啊?”


    鍾盈嗯了一聲,埋著頭很快就進了電梯。


    小保姆看臉色不對勁,越想越不放心,趕緊摸了手機給蔣玉茭打電話,蔣玉茭正帶著晚飯和湯從家裏趕來的路上,聽了小保姆的話氣得渾身發涼,靠在後座的皮椅上,看著窗外車來車往。


    …………


    鍾聿在公司忙了一上午,下午又去了趟銀河,周會開到下午四點多。


    銀河離醫院不遠,鍾聿開車過去,到那差不多五點多了,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老爺子在裏麵衝蔣玉茭發火。


    “她多大人了,以為還是十七八歲可以做什麽都由著自己的性子?”


    “一女的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成天在外麵跟人喝酒應酬談生意,我鍾家雖然人丁單薄,但我鍾壽成還沒到要靠女人來撐的地步?”


    “而且她都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再過兩年也四十了吧,孩子不生也不好好過日子,是,孩子她是生不出,為什麽生不出?早些年一聲不吭就自己跑去打了兩個,兩條命啊,報應懂不懂?都是報應!”


    聽著老爺子口氣越來越激動,連帶著咳嗽聲,怕他再繼續罵下去又一個氣頂不上來,於是鍾聿敲門進去。


    “爸,幹什麽呢老遠就聽到你這嗓子!”


    他衝過去替老頭兒順了兩口氣,轉身看蔣玉茭,蔣玉茭麵容慘淡,眼圈甚至有些微紅,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子,見鍾聿來了她才開口,“你爸還在生你姐的氣,你姐這回做得確實有失分寸,可你爸這還病著呢,醫生說情緒不能太激動了,我是怕他又被氣出個好歹來,要不你幫著一起勸勸?”


    蔣玉茭說著說著眼圈好像更紅了,淚珠子都要掉下來似的。


    鍾聿一屁股坐到床邊上,“行了多大點事。”說完他轉向蔣玉茭,“茭姨,要不你去樓下轉轉吧,我陪我爸在這坐一會兒。”


    蔣玉茭也沒再多言,拿紙巾拭了下眼睛,“那行,你陪著勸勸吧,我先出去!”


    蔣玉茭識趣地拿了包走了,病房裏隻剩下父子兩個人。


    鍾聿翹著二郎腿坐床邊,“行了消消氣吧,再把自己氣壞了也不值當。”


    鍾壽成瞄他一眼,“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


    “是是是,我不是什麽好東西,您要罵要打隨便,隻煩請您別動不動就生氣了,咱先保命要緊。”鍾聿這話聽著怪怪的,但理確是這個理。


    鍾壽成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對有些事領悟得就更加深刻了。


    他突然歎口氣,往後靠了靠,到這把年紀,誰不想在家下下棋釣釣魚,最好兒孫滿堂享受天倫?可也得有這個命。


    鍾壽成下午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求仁得仁太難了,這世上很多事都沒辦法圓滿,既然走到這一步,逼自己換個思路想想,或許能有另一種收獲。


    他轉過去看著坐旁邊的鍾聿,突然問:“你確定那孩子是你親生的?”


    莫名其妙的一個問題,鍾聿眉角一皺,反問:“爸,您這什麽意思?”


    鍾壽成:“字麵意思,別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鍾聿:“那必須是我兒子啊!”


    鍾壽成:“你怎麽證明,之前有沒有做過親子鑒定?”


    鍾聿:“沒這個必要吧?”


    鍾壽成:“怎麽沒這個必要?”


    鍾聿:“……”


    鍾壽成:“你腦子是泥糊的嗎?莫名其妙突然蹦出來一個五歲大的兒子要認你當爹,你就從來不懷疑?好,就算你相信她不會騙你,但畢竟這麽大的事,關係到鍾家的血脈,一點含糊都不能有,所以這個鑒定必須要做,而且得馬上!”


    鍾聿:“爸!!!”


    鍾壽成臉色一沉,“事情到這一步,我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而且有些事你自己心裏應該也清楚,我隻提醒你一句,那丫頭並不像她表麵看上去那麽單純!”


    五年前就能榜上唐曜森,之後又跟鍾聿牽扯不清,姑且相信孩子真是鍾家的,可這麽多年她竟然一聲不吭,瞞住所有人獨自把孩子養到這麽大,轉個身又能在無人知情的情況下讓鍾聿娶了她,若說她心思單純,估計說出去也沒人信。


    但事情到這一步,老爺子也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


    “就明天吧,我會找人安排機構,先把孩子的身份確定下來,後麵的事我們再一步步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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