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楨抖著聲音,勉強開口:“如果不是綁架,對方到底有什麽目的?”


    陳姓偵探想了想,“這個我也不好說,其實根據公安部信息發布平台數據統計,兒童失蹤的原因有很多,拐賣,離家出走,迷路走失,意外受傷或者遇害,甚至尋仇報複等,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被綁架的可能。”梁楨幾乎已經站不住。


    鍾聿攬住她的腰,扶著她把她安置到椅子上。


    他還算冷靜,至少表麵看上去還算冷靜,“如果真的是綁架,應該很快就能收到綁匪的電話。”


    “對,正常而言是十二小時之內,綁匪會主動跟家屬聯係要求贖金。”


    這時園長和另外幾個校方領導又走了過來。


    “鍾先生,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事還是需要報警處理。”


    事情到這一步基本可以確定孩子不是自己走丟的,顯然有人蓄意為止,學校不可能再這麽藏著掖著,以防出現更嚴重的後果。


    鍾聿思考了兩秒鍾。


    “抱歉,我打個電話!”他拿了手機出去。


    梁楨雙手握拳,手臂擱桌上,頭幾乎快要埋到底。


    恐懼,焦慮,心慌,甚至還有濃烈的自責,所有情緒全部交織在一起,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這時桌上的手機開始響,最普通的安卓係統鈴聲,但此時卻如催命的鍾,會議室裏所有人都停止了議論,


    鍾聿握著手機從走廊進來,快步走過去,掃了眼桌上閃動的手機屏幕,一串數字,並不是日常所見的那種電話號碼,應該是做過了處理。


    他看著梁楨,梁楨也看著他,兩人四目相視。


    鈴聲還在持續,會議室裏一片死寂,最後是鍾聿開口:“接,開揚聲器!”


    梁楨拿過手機,幾乎是顫抖著摁下“接聽鍵”,並開了揚聲。


    四周的人都圍了過來,全場屏息,卻隻聽到一點類似信號雜音一樣的沙沙聲。


    鍾聿示意梁楨開口。


    一聲“喂”,她嗓音已經破啞,像是隨時都能哭出來,然而那邊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梁楨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跳聲會如此劇烈,在封閉甚至窒息的環境下猶如擂鼓。


    這時陳姓偵探用眼神示意她繼續。


    梁楨一手握拳,一手死死掐住皮椅上的扶手,鍾聿見狀握住她擱桌麵上握成拳的那隻手,緊了緊,似是給予她某種寬慰和力量,梁楨這才咬了下牙根,花盡最後一點力氣重複了一次:“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那邊沙沙沙的信號幹擾聲中,好像混了一聲咳嗽,繼而終於有人開口:“梁小姐?”聲音很怪異,陳姓偵探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提醒梁楨——“用了變聲器”。


    梁楨猛地怔了怔,抬眸看向鍾聿,鍾聿裹緊她的手掌,示意她繼續。


    “我…是,你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不過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在找兒子。”


    梁楨幾乎快要哭出來,但還是強撐著沒有讓自己崩潰。


    “你到底是誰?你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


    那邊好像笑了下,又似乎沒有,停頓了兩三秒才繼續,“不用緊張,隻是有人要借你兒子辦點事,現在事情辦完了,已經將李公子送回家中。”


    “什麽?”


    “景陽花園19棟,乙單元501室,梁小姐,晚安,好夢!”


    隨之那邊掛斷,揚聲器裏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梁楨愣在那一時沒有動,大概有兩三秒鍾,猛地起身往會議室外麵跑,一群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鍾聿扭頭也快步出了會議室。


    外麵雨勢更大了,梁楨一頭衝進雨裏,鍾聿追出來的時候見她快要跑出校門了,趕緊追上去把人拉住。


    “你去哪兒?”


    “回家!”


    她臉色刷白,滿眼惶恐。


    “回去也得坐車啊,難不成這麽遠你走回去?”


    這時一直等在車裏的孫叔也撐著傘過來了,鍾聿拿過孫叔的傘,“去開車!”


    孫叔誒誒兩聲,趕緊往車那邊跑,很快車子過來了,孫叔下來開了車門,鍾聿裹著梁楨把她塞進車後座,又吩咐孫叔:“去景陽花園,盡快!”


    孫叔盡管不清楚事情的詳情,但依稀知道是孩子丟了,他迅速踩下油門駛出幼兒園門口的小巷。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包括梁楨,她自上車後就以一個略顯僵硬的姿勢坐在那裏,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腰背挺得筆直,眼睛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似乎處於一種備戰狀態,直到鍾聿伸手握過來,她猛地抖了下,毫不誇張,是真的抖,抖得鍾聿當時都愣了下。


    “放輕鬆…”


    他慢慢用自己的手掌裹住梁楨膝蓋上的拳頭。


    “梁楨,放輕鬆…”聲音細致又溫柔,像是在安撫一隻渾身繃緊的貓,起初沒什麽用,她五指死死摳在一起,像是在跟自己較勁,鍾聿不得不一根根把她的指頭撥鬆,整個過程她都沒吭一聲。


    景陽花園離幼兒園其實很近,孫叔一路狂飆,到單元樓下不過七八分鍾。


    車子還沒停穩,梁楨開了車門就衝了下去,雨還沒停,鍾聿趕緊跟在後麵追。


    老校區沒有電梯,五層樓,樓梯裏隻聽到前後蹬蹬蹬的腳步聲,往上一層,燈便亮一層,總算亮到了五樓。


    梁楨拽著扶手拐過樓梯口,卻猛地刹住腳步不再往上去了,雙手捂住嘴隻剩下喘氣的份。


    當時鍾聿還落在她身後,剛從四樓上來,見梁楨那反應心裏像是破了個大洞,他也下意識放慢了腳步,從四樓往上也就還剩五六層台階,仿佛懼怕去麵對某個殘忍的事實,他一步比一步上得慢。


    時間在那個逼仄的樓道裏被拉伸得無限幽長。


    “梁楨…”


    他上前拍了下梁楨的肩膀,抬頭看到幾層台階之上,光影暗淡的樓道裏,地上分明縮了個小小的身影。


    捂住的手掌也似乎快要擋不住她的嗚咽聲,可她依舊死死捂住嘴唇。


    大概是發出來的動靜吵到了那個小東西,原本坐地上抱膝的小人抬起頭來,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但最終還是認出了梁楨。


    他嘴皮子動了下,“媽媽…”


    梁楨“哇”地一聲,血腥味帶著哭聲衝破喉嚨,跑上去一把摟住地上的豆豆。


    “你去哪裏了?為什麽會突然不見?到底怎麽回事……你嚇死媽媽了你知不知道,梁豆豆,你嚇死媽媽了,你嚇死媽媽了……”


    梁楨抱著孩子又哭又嚷嚷,起初還能問幾個問題,後麵就隻剩下單純重複幾個單調的字,痛苦甚至崩潰的樣子完全沒了平時冷靜清高的形象,而被她強行摟在懷裏的梁豆豆小朋友還一臉懵。


    他迷迷糊糊睜著眼睛,在梁楨懷裏蹭了蹭。


    “媽媽…”


    “媽媽你怎麽了?”


    “媽媽你為什麽要哭啊?”


    鍾聿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雖然情緒沒梁楨這麽崩潰,但也像是過山車一樣此起彼伏,不由身子往後靠了下,後背有了支撐物才發現自己腳底也早就已經發軟,手掌在臉上抹了把,冰涼之餘摸到一手冷汗。


    梁楨抱著豆豆足足哭了三四分鍾,期間一臉懵懂的豆豆幾次想推開人站起來,無奈整個被環住,動彈不得,鍾聿彎腰下去揉了下她的肩膀,“起來吧,先進屋再說,別嚇著孩子。”


    梁楨又半跪在那抱了一會兒,哭聲漸小,情緒明顯平穩了一點,隨之鬆開豆豆。


    鍾聿一手牽著豆豆,一手攙著梁楨從地上站起來,後者起身之後步子還嗆了下,鍾聿攬住她的腰。


    “要不要緊?”


    梁楨搖頭,從包裏翻出鑰匙,對鎖孔的時候手還在抖,對了幾次都沒對準,最後鑰匙還是被鍾聿接了過去。


    開門之後三人進屋,鍾聿把身子發軟的梁楨安置在沙發上。


    梁楨勉強坐穩,喘了一口氣,將豆豆拉到自己麵前。


    如果說剛才是緊張,擔憂和恐懼,那現在冷靜下來,憤怒開始慢慢占上風。


    “梁星河,我問你!”梁楨出口依舊是沙啞的聲音,但已經停止哭了,“你怎麽回事,為什麽放學之後不在教室裏等媽媽,要跟陌生人走?”


    結果豆豆還十分有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反駁:“那不是陌生人,那是叔叔!”


    梁楨一聽,怒火瞬間燒到了最旺,“叔叔?你怎麽見誰都是叔叔?你認識他嗎,啊,他說是叔叔你就跟人走?你知不知道媽媽今天為了你差點急得都要瘋了?”


    梁楨越說越激動,甚至有些凶戾,鍾聿也是第一次見她對孩子這樣,大概是麵對越在乎的人才會越容易失控。


    鍾聿眼見不對勁,拍了下梁楨的肩,“你冷靜一點,我來問。”


    梁楨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壓住情緒“嗯”了聲。


    鍾聿把豆豆抱到膝蓋上,先上下把小東西都打量了一番,“有沒有受傷?”


    豆豆搖頭,又打了個哈欠。


    鍾聿見他除了精神萎靡一點之外,貌似也確實沒什麽其他異樣,便問:“你今天放學之後是不是被一位叔叔接走的?”


    豆豆點了下頭。


    “那你認識那位叔叔嗎?”


    “不認識。”


    “不認識你怎麽還跟著他走?不知道隨便跟陌生人走是很危險的嗎?可能那個陌生人就是專門騙孩子的壞人。”


    “不,不是!”豆豆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個叔叔不是壞人……他說帶豆豆去找爸爸豆豆才跟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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