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醫院規模不大,硬件看上去也有些老舊了,但勝在沒什麽病人。


    梁楨帶鍾聿掛完號,幾乎沒排隊,裏麵很快就叫到了鍾聿的名字。


    剛好豆豆要尿尿,梁楨讓鍾聿自己先進去,她帶豆豆去趟洗手間,等她從洗手間裏回來,鍾聿剛好拿了張單子從診室裏出來。


    梁楨:“看完了?”


    鍾聿昏昏沉沉應了聲。


    梁楨問:“什麽原因?”


    鍾聿:“不知道。”


    梁楨:“不知道?


    “是暫時不知道。”鍾聿有氣無力地抬了下手裏的化驗紙,“要去抽個小血,需要看血象報告。”


    於是梁楨又牽著豆豆帶鍾聿去了一樓抽血的地方。


    抽的時候豆豆還在旁邊一個勁給鍾聿鼓氣:“你要加油喲,紮針也不可以哭喲,就算要哭也得把眼淚憋下去,不然你一個大人在這裏會很難看喲!”


    豆豆老成又囉嗦的樣子逗得給鍾聿紮針的護士發笑,“你兒子嘴巴很靈啊。”


    鍾聿剛想開口,小家夥自己給糾正了回去,“我不是他兒子!”


    鍾聿瞬間板了麵孔,“誰說你不是我…嘶…”毫無防備下,護士一針紮了進去,血珠子冒了出來,手指被護士捏在手裏。


    “不是你兒子啊?也是,你看著好像還挺小的,二十三有了嗎?”


    護士拿了個小器皿捏著鍾聿的手指擠啊擠,刮啊刮,好像非要把小器皿都裝滿。


    鍾聿疼得齜牙咧嘴,“大姐,您少擠點行不行?”


    梁楨:“……”


    豆豆:“哈哈哈!”


    好不容易把小血驗了,十五分鍾後報告出來,梁楨拿了報告上樓再去找醫生。


    醫生是位男性,看著也上了些年紀,他掃了眼化驗單:“白細胞偏高,細菌性感染,應該還有一點感冒,但引起發燒的主要原因應該是急性腸胃炎。”


    “急性腸胃炎?”梁楨直覺應該是昨天他淋了雨,又在車裏受了涼才導致的發燒,怎麽一下就成急性腸胃炎了?


    “不應該啊,他好像也沒吃什麽東西!”


    “吃了!”坐在那焉了吧唧的鍾聿開口。


    梁楨:“你吃什麽了?”


    難道是昨晚打包回來的“啃得起”有問題,但也不至於啊,她跟豆豆都吃了,也沒怎麽樣啊。


    鍾聿:“一會兒再說吧。”他重新轉向醫生,“麻煩幫我賠點藥。”


    醫生扯掉口罩突然掰住他的臉又看了看,嘴裏念念有詞,“皮膚幹燥,眼窩凹陷,再結合你剛才說的乏力頭暈等症狀,說明已經開始脫水,一般這種情況下光吃藥已經不行了。”


    鍾聿:“……”


    醫生:“這樣,我先給你開一天吊瓶。”


    鍾聿:“我不掛水!”


    醫生:“你不掛水光靠吃藥肯定好不了,而且如果脫水症狀持續嚴重下去,不光你燒退不了,還可能波及到生命。”


    鍾聿:“沒你說得這麽嚴重,不就吃壞肚子了嗎,更何況…”


    “行了!”梁楨打斷,走至醫生旁邊,“抱歉,如果您覺得需要掛水就掛水吧,不用考慮他的意見。”


    “什麽叫不用考慮我的意見啊,身體是我的,我知道…”


    “閉嘴!”梁楨輕斥一聲,醫生和鍾聿同時一愣。


    不算寬敞的門診室內氣氛好像一下變得怪異起來。


    最後醫生推了下老花鏡,重新把口罩戴上,“小夥兒,這你老婆吧?我勸你一句,男人還是得聽老婆的話,不然回頭吃虧受罪的還是你自己。”


    梁楨猛地一嗆,剛要解釋,鍾聿一下握住她的手,“對,您說得對,老婆的話肯定得聽,您給我開吧,就開吊瓶。”


    梁楨氣得在下麵甩手,可鍾聿手心冰涼,卻握得死緊。


    公眾場合她也不能真把他怎樣,忍了。


    等醫生開好藥單,又給梁楨說了些飲食上的忌諱和注意事項,他是完全把梁楨當成病人家屬了,梁楨也隻能聽著。


    帶鍾聿去輸液室插了針,又去給豆豆找了個一次性口罩給他戴上,這才算消停。


    她坐到鍾聿對麵的一張空椅子,“說吧,你這腸胃炎是怎麽回事?”


    鍾聿:“問你前夫去!”


    “什麽?”梁楨反應了一下,“你是說丁立軍?”


    鍾聿:“難不成你之前還嫁過幾個男人。”


    梁楨:“……”


    行行行,這時候她也不想跟他爭,“你腸胃炎為什麽跟丁立軍有關?”


    鍾聿苦笑,“這不為了套你消息嘛,前天晚上跟他一起吃了頓飯,他非要說他請,我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就答應了,結果他就帶我去吃夜排擋。”


    梁楨看著他臉色慘白又委屈的樣子,其實挺想笑。


    也虧他這貴公子的胃,怎麽能適應得了街邊衛生不過關的東西。


    “怎麽昨天沒跟我說?”


    “我說了啊,隻是你自己沒在意!”


    梁楨想起來了,他好像昨天確實提了一句,說自己帶著病體開車來找她,當時他還被關在院子裏。


    當時梁楨是覺得他臉色好像不大對勁,看著蒼白了些,但那時隻以為他是淋了雨被凍的,可哪知道他不舒服啊。


    急性腸胃炎應該挺難受的,也不知道他昨天怎麽忍了下來。


    再看他一張白得跟紙似的臉,包括幹裂起皮的嘴唇,心裏好像也被跟著紮了一下。


    “看著豆豆,我去給你弄點水。”


    兩小袋水掛了一個多小時,趕在午飯前到家了。


    一進屋鍾聿就一頭栽到床上,盡管掛了水,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梁楨撈了毯子扔給他,“蓋上,睡一會兒吧。”


    鍾聿嘴裏含糊應了聲,卷著毯子在床上滾了一圈,耳邊迷迷糊糊好像聽到梁楨氣急敗壞的聲音,似乎是叫他脫鞋還是脫衣服,但藥性上來,他又發著高燒,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梁楨看著橫在床上的男人,重重沉了口氣,走過去,將他腳上的球鞋拽了下來,小心翼翼曲著把他的腿擱到床上,又扯掉他壓身下的毯子,拉平蓋好。


    弄完這些之後她也沒有離開,在床上站了會兒。


    不知道是藥性還是真的不舒服,鍾聿睡得並不十分安穩,眉頭皺著,嘴巴微張,膚色原本就比大部分男人要白,這會兒生病發燒加上脫水,感覺嘴唇都是白的,額頭更是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梁楨有時候真的想不透這個男人。


    以他的條件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何必非要在她這一而再再而三碰壁,還帶病追到鄉下來,吃這個苦,受這個罪。


    瀟灑舒適地當一個大少爺不好嗎?


    “媽媽…”


    “噓!”梁楨回頭,扶住豆豆,“叔叔睡著了,說話小點聲。”


    “好的。”


    豆豆知道鍾聿病了,所以從早晨去醫院到現在一直表現得很乖。


    梁楨拿了包和門鑰匙,“媽媽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裏陪著叔叔可以嗎?”


    豆豆重重點了兩次頭。


    “那你就在屋裏玩一會兒積木,不要開院門。”


    “好!”


    還好超市不算遠,梁楨速戰速決,半個多鍾頭便拎了東西回來,進屋見豆豆正托著下巴趴在鍾聿邊上。


    後者卷著毯子並沒醒。


    梁楨把東西放桌上,問豆豆,“你在幹嘛呢?”


    豆豆小手捧著自己的腮幫,幾乎要把臉懟到鍾聿臉上。


    “媽媽!”


    “嗯?”


    “你說酷叔叔是不是在打怪獸?”


    “???”


    “你看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踢被子,跟豆豆以前生病一樣,隻要一生病就想睡覺,然後看到好多怪獸,隻要打敗他們病就會好,所以就一直睡覺一直打,打啊打,最後全被打跑了,病也就好了。”


    梁楨聽完舒心一笑。


    孩子總能把生活裏的糟心事簡化並美化,但生病又何嚐不能理解成這樣呢。


    “有可能,不如一會兒等叔叔醒了你問問。”


    “好!”


    “那現在去院子裏玩一會兒吧,媽媽要做事。”


    豆豆小心撅著屁股從床上下去,輕手輕腳的樣子顯然是怕吵醒鍾聿,梁楨突然眼眶一熱。


    真沒出息,抗過了這麽多難關岔口,就這一個細微的動作竟然差點讓自己破功。


    實在是覺得親情和血緣過於神奇。


    豆豆喜歡鍾聿,從認識他的第一天開始就表現出很濃烈的喜歡,這種喜歡綿長,不自知,且毫無道理。


    鍾聿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響了一會兒他不得不揭開眼皮,摸過來看了眼,沒接,直接掐斷,順便瞄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居然一下已經是下午兩點了,他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


    鍾聿揭了毯子起來,走到院子裏。


    梁楨正在外麵廊下的水池裏洗東西,豆豆在她不遠處的地方玩積木,見到鍾聿出來剛要喊,鍾聿豎了根手指在嘴邊,作出禁聲的動作。


    豆豆秒懂,頗有默契地衝他點點頭。


    鍾聿踮著腳尖走到梁楨背後,“幹嘛呢?”


    原本正彎腰在那搗鼓的梁楨猛地嚇了一跳,轉過來衝他輕吼,“你走路怎麽也不出個聲?”


    鍾聿無所謂地挑了下眉峰,又看池子裏的東西。


    “做飯啊?”


    梁楨已經從剛才的驚恐中緩過神,沒好氣地回答:“嗯!”


    鍾聿:“可你這哪有廚房?”


    梁楨:“這個你就別管了,回屋把藥先吃了,爭取溫度早點降下來,早點給我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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