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盈去港灣區呆了幾天,周末晚上才回來,周一集團例會,因為唐曜森的缺席,她去露了個臉,之後又去上海參加了一個活動,回到濘州已經過了淩晨。


    進門見裏裏外外的燈都亮著。


    芬姐從保姆房出來。


    鍾盈驚了下,“你怎麽還沒睡?”


    芬姐往裏瞅了眼,“先生來了。”


    “曜森?”


    “在客廳呢,已經等了您一晚上。”


    鍾盈放了包,換了拖鞋,往客廳去需要經過一個長長的門廳。


    她一路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走到門口卻沒有立即進去。


    唐曜森就坐沙發上,膝蓋上放著電腦,他是真的忙,特別是近兩年老爺子身體抱恙,很多事都往他身上堆,所以去哪都會帶著電腦,見縫插針工作。


    今晚他穿了件深藍色襯衣,袖子卷到手肘處,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眼底有陰影,神色略顯疲倦,但掩蓋不了身上鋒銳的氣勢。


    鍾盈以前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愛這個男人,可如今大概是年齡漸長,玩心收了,野心也不似之前那麽強,反而越能品出他身上的魅力。


    “曜森!”鍾盈以最佳笑容走過去,很自然地坐到他邊上挽住他的手臂。


    唐曜森下意識往旁邊坐了坐。


    鍾盈手臂從他臂彎裏滑出來,但笑容未消,“怎麽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你這麽忙,說了恐怕也不會有時間。”


    這周他約了鍾盈好幾次,但每次都以各種理由和借口被拒絕。


    “什麽嘛,生氣了?”鍾盈往沙發上靠了下,“我是真的忙嘛,前天晚上剛從港灣區回來。”


    唐曜森不關心她的行程,將電腦擺到桌上。


    “聊聊吧。”


    “聊什麽啊?”鍾盈當即抱著脖子升了個懶腰,“我坐了半天車,累死了都,要不明天再說吧?”


    她起身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你今晚住這?要不我讓芬姐給你收拾一間客房?”


    “芬姐,芬姐!”鍾盈過去喊人。


    唐曜森有些忍不了了,“鍾盈!”他提高音量,“有些事必須解決,逃避沒有用!”


    已經走到門廳的鍾盈背影僵了僵。


    芬姐已經從自己屋裏跑出來。


    “太太,您喊我啊?”


    鍾盈轉身朝客廳看了眼,唐曜森目光如刃,勢在必得。


    芬姐也瞅了眼,立馬覺出這兩人氣氛不對勁。


    哎喲大晚上的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太太?”


    “沒事了,你先休息吧。”


    鍾盈揮手示意芬姐進屋,自己轉過來重新走到客廳,笑了笑,“就這麽急著跟我聊?”


    唐曜森沒回答,但表情已經給了答案。


    “行吧,那等我換件衣服,樓上露台見!”


    夏末的星空遼遠,也有風,露台上很愜意。


    唐曜森站在欄杆後邊抽煙,看著前麵的房頂,樹叢和院子。


    “是不是好久沒來這了?”身後響起鍾盈的聲音。


    他轉過來,鍾盈已經換了條吊帶裙,頭發也散了下來,手裏拿了高腳杯和紅酒。


    “還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選房子嗎,看來看去看了很多套,我都不滿意,最後你帶我來這裏,我一眼就相中了,因為有個好大的露台。”


    “我們還在這裏辦過party,還記得麽,應該是我們五周年結婚紀念日,你請了我最喜歡的那支樂隊。”


    “那時候你什麽都依著我,要什麽喜歡什麽,你總能給我弄回來,也能容忍我的脾氣,我一直覺得……”


    “鍾盈!”


    唐曜森打斷她的話。


    他不是願意回首過去的人,他從來隻往前看。


    鍾盈苦笑一聲,“就這麽急?”


    “時間有限,大家都忙!”


    言下之意是他沒功夫在這陪她回憶過往。


    鍾盈倒了兩杯酒,“先陪我喝一點?”


    唐曜森:“沒帶司機,一會兒還要開車回去!”


    他所謂的“回去”是回自己的住處。


    這些年兩人一直分居,這棟婚房在他心中大概早就變成了“別處”!


    “行吧!”鍾盈也不勉強,自己晃著杯子喝了一口,“要聊什麽?”


    唐曜森:“我想離婚!”


    大概是因為酒的緣故,鍾盈口中苦澀,但神情還算正常。


    她看著杯中的液體,“我上次就說了,我不答應!”


    唐曜森也異常冷靜:“鍾盈,好聚好散,沒必要鬧得太難看。”


    鍾盈發笑:“難看?誰難看?是你唐曜森出軌在先,真要鬧起來究竟誰難看?”


    她不像上次那樣歇斯底裏了,可見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樣也好,有事就解決事情,以成年人的方式。


    唐曜森從電腦包裏拿出來幾張紙扔桌上。


    “我把我名下的財產列了一份清單,全在這裏,你看一下!”


    鍾盈一愣,“你幹什麽?”


    唐曜森繼續說:“婚後財產,你名下的還是歸你,我一分不要,我名下的基金和股票,我隻拿走我該拿的一份,其餘不動產,包括幾處房產,商場和店鋪,這些都歸你,但我以個人名義投資的項目和公司,這些屬於我個人資產,我必須拿走!”


    “除此之外你再看看,如果有遺漏的我會讓律師補上去!”


    “還有協議書…”唐曜森又抽了一份放桌上,“我讓律師先起草了一份,你先看一下內容,有問題盡快提出來,我希望這件事在這個月底可以處理完。”


    “至於我在鍾氏的股份,我會另外找你爸談,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果他覺得離婚之後我不需要再留在鍾氏,我會自行辭職,股份也會一並交出來!”


    他用一種極其平靜的口氣細數這些事,就好像在說今天晚上吃了什麽,明天早晨吃什麽那般自然,可是天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要被割掉一大半資產,也意味著他要放棄這些年拚死拚活在鍾氏掙下的東西,包括職位和股份。


    “你瘋了嗎?”鍾盈又吼了起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唐曜森會來這一出,如此幹脆,徹底,又不留後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們離婚,不僅僅是你放棄財產和股份就能解決問題?”


    他們終不是普通夫妻,這麽多年被綁在一起,細枝末節牽扯太多東西,而且他是鍾氏ceo,一旦他跟鍾盈離婚,整個董事局都會震蕩,股價也會受影響,這也是為何這麽多年他們還要維持夫妻關係的原因。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之間的婚姻不僅僅隻是兩個人的事。


    “你有沒有想清楚裏麵的利害關係?”


    “想清楚了,律師會先進行財產分割,執行協議,但我們離婚的消息可以暫時不公布,後期我會找適當的司機,總之你放心,我會把所有損失都降到最低!”


    鍾盈站那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想自己當年是被他哪一點吸引?


    想起來了,就是他身上這種快狠準的氣魄,無論多棘手的事,他總能考慮周全,然後幹脆利落地下決定,而如今他把這股勁全部用在跟她離婚這件事上。


    破釜沉舟,一往無前,勢在必行!


    鍾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唐曜森,就為了一個曾經背叛過你的女人,值得嗎?”


    值不值得不是外人可以評論,但唐曜森不想跟她爭辯。


    “就當我被她迷了心智!”


    好一句迷了心智。


    他這麽聰明,冷靜又理智的一個人。


    鍾盈抑製住自己發抖的身子,坐到他麵前。


    “不要這樣,你會後悔的,真的,你會後悔的。”


    唐曜森也抬頭看著鍾盈,她哭得妝都花了,捏住自己手掌的手指根根泛白,她真的很努力地在克製。


    “後不後悔是我自己的事。”


    “就為了那樣一個女人,你為她放棄這麽多,她就那麽好?”


    唐曜森不說話。


    “還是說她為你生了個兒子?唐曜森,你為了兒子才跟我離婚對不對?”鍾盈淚眼突然一亮,“對,你肯定是為了孩子,你不想你兒子當私生子,所以要給她一個名分,那你跟我說啊,我並不是不能接受的,我們可以把孩子接回來,我會把他當親生兒子養,我……我知道當年瞞著你去做了人流手術是我的錯,這些年我也很後悔,可是你不能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曜森,我們結婚十多年了,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鍾盈。”唐曜森抽出自己的手。


    當初她熱情努力又上進,唐曜森對她確實心動,可是慢慢哪裏就不對勁了,她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了事業上,什麽都要爭,什麽都要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幾天能在家裏,婚姻於她而言隻是多了個名分,久而久之也會有風言風語傳出來,她今天在哪個飯局陪人喝酒,明天又要去參加某位大佬的私宴。


    當然,唐曜森沒有抓到過證據,他也清楚生意場上避免不了逢場作戲,可是關係越來越疏遠是事實,直到後來她瞞著自己打掉了兩個孩子。


    他承認那件事對自己打擊很大,幾乎消耗光了對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感情。


    “鍾盈。”唐曜森抽開自己的手,“我不想把事情辦得太難看,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感情出現問題跟她無關,就算沒有她,我們也未必能夠走到最後。”


    鍾盈淚眼朦朧,“可是這麽多年了,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離婚!”


    “是,我不否認,她的出現堅定了我離婚的決心,但並不僅僅是因為孩子,這些年她一個人過得很辛苦,我想照顧她,僅此而已!”


    鍾盈整個人往後一沉,目光發直。


    所以言下之意,他要跟自己離婚,完完全全隻是因為他愛上了那個女人!


    “離婚協議你看一下,有問題直接跟我律師聯係,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年前能把事情辦完。”


    唐曜森將那隻空酒杯壓在紙上,起身離開。


    遠處的風穿過屋頂吹過來,紙張沙沙響,鍾盈呆坐在那,瞥到上麵“離婚協議書”幾個字。


    “唐曜森,你這個瘋子,我爸會殺了你,我爸會殺了你!!!”


    已經走至房間的唐曜森聽到露台上傳來的嘶喊,背脊僵了下,但終是沒回頭。


    ……


    鍾聿臨後半夜才回來,倒床上又躺屍了個把小時才迷迷糊糊睡著,結果剛眯一會兒又被手機鈴聲吵醒。


    窗外還是黑漆漆的,他看了眼床頭鍾,五點還沒到,這個點哪個殺千刀敢吵他睡覺!


    鍾聿摸了手機,含含糊糊“喂”了聲。


    “阿聿,我是茭姨,盈盈出了點事,你現在能不能來明德一趟。”


    ……


    明德是家私立醫療機構,鍾家上下平時有事都在那邊看診,包括鍾壽辰的醫療團隊也都是明德的醫生。


    鍾聿開車到的時候天光已經泛亮。


    鍾家管家鍾泉背手站在門口。


    鍾聿停好車過來,“泉叔。”


    “二少爺!”


    “怎麽回事?”


    電話裏蔣玉茭隻是說鍾盈出了點事,並沒說具體緣由。


    鍾泉麵無表情,“您進去看看再說吧。”


    鍾聿是在搶救室門口的走廊上看到了蔣玉茭,她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外麵披了件薄的羊絨外套,旁邊除了一司機之外還有平時服侍她的小保姆。


    這架勢怕也是半夜趕過來的。


    鍾聿看了眼關著門的搶救室,“茭姨!”


    蔣玉茭抬頭,眼圈紅腫,看情形應該剛哭過。


    鍾聿愣了下,想著能讓蔣玉茭哭的人不多。


    “怎麽了這是?”


    蔣玉茭看了眼四周的人,都是家仆。


    “阿聿,你姐夫在外麵養了個女人,還生了私生子,現在鬧著要跟你姐離婚,你姐一時想不開,昨晚上吞了安眠藥,不過好在發現得早,剛洗了胃,已經搶救過來了。”


    鍾聿當時隻覺得腦子裏一嗡。


    女人,私生子,離婚,吞藥…等等,讓他理一理。


    “這事你爸還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外地,剛才我也跟阿泉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事還是暫時瞞著比較好,畢竟他年紀也大了,前陣子心髒還搭了橋,怕受刺激了又要被氣病。”


    蔣玉茭除了眼睛紅一點之外,其餘表現得都很冷靜。


    “剛好那個女人你也認識,現在事情發展成這樣,要不你先找她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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