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明白這位趙先生是敵是友,陳希風心中一直繃著弦,現在算起來趙若明勉強能算他半個東家,陳希風心弦稍鬆,但還是不敢大意,他瞥了一眼那盞新沏的玉葉長春,道:“原來如此,多謝趙先生垂愛,不知趙先生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趙若明奇道:“慕之難道不先問問我的身份?慕之就不好奇姓趙的是閹人走狗還是夜航樓小卒?”


    陳希風嘆氣道:“怎麽不好奇,不過我走了這陣子江湖隻明白了一個道理——知道地越多死得越快。”


    趙若明大大方方地從陳希風手中拿過《遊刃客續傳》的書稿翻閱,和善地說:“慕之不必擔心,王督主之事已成過往,我對你絕無惡意,我如果想對慕之不利,你不喝茶就能避過嗎?”


    陳希風心想也是這個理,起碼趙若明現在真沒打算對自己做什麽,他聽趙若明的身份似乎並不是閹人走狗,便大起膽子詢問:“那趙先生是夜航樓的人?當初又為什麽為王振做事?”


    趙若明答道:“生意而已,夜航樓最大的生意就是買賣消息,隻要價高來者不拒,不計較誰是閹黨誰是清流,續傳裏出場的青塵子可是無我道長?”


    陳希風應了一聲,他隱約猜出趙若明在夜航樓中的身份不低,克製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句:“夜航樓為什麽要合併三色譜新編灰譜?”


    趙若明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希風一眼,不答反問:“慕之以為,新編灰譜驚動天下英雄,稱不得上是一場武林盛事?”


    陳希風點頭:“當然。”


    趙若明又問:“那慕之可有意共編灰譜,親筆書寫這場武林盛事?”


    陳希風神情錯愕,幾乎要以為趙若明在和他說笑話,但這很明顯又不是個笑話,陳希風沉吟片刻,道:“灰譜由夜航樓之主閻鐵筆編撰,何來共編的說法?”


    趙若明看完書稿,一邊整理被他翻亂稿紙順序,一邊看著陳希風問:“夜航樓新編灰譜憑什麽攪得天下群雄爭鬥?”


    陳希風謹慎答道:“熙熙攘攘,名來利往,天下事不過如此。”


    趙若明點點頭,又搖搖頭,道:“說對了一半,是因為名,因為利,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服氣,但也因為夜航樓所編譜錄權威深重,有資格評判天下英雄,能取信他們。”


    陳希風覺得有理,道:“是這樣,但和共編又什麽關係?”


    趙若明道:“群雄約戰在天南海北,樓主一人分不出百十個分身去現場親見,傳聞又總有偏差不實,所以夜航樓廣置觀察使去各地觀戰記錄勝負戰況細節,人選就尤為重要,我屬意慕之,願舉薦慕之為觀察使,傭金豐厚,慕之有意嗎?”


    陳希風心中一動,他當然有意,正如趙若明所說,新編灰譜是真正的武林盛事,群雄相爭鬥、江湖起波濤!不過陳希風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對趙若明這個人也仍存疑心,便道:“在下才疏學淺、不通武技,何德何能能擔此重任?”


    趙若明一哂,道:“才疏學淺……慕之何必自謙?至於武技,我也忝列觀察使一職,武功還不是稀鬆平常,做觀察使考校的是眼界並非武功,說實話,慕之的《遊刃客傳》前半部雖然精彩,但寫到武學處總是虛多實少、編造杜撰,但後半部漸入佳境,許多武林中人也是因此讚賞《遊刃客傳》,我剛剛翻閱《遊刃客續傳》,裏麵寫到青塵子之戰已頗得真意,刻畫堪稱爐火純青!便是在夜航樓精心挑選的諸多觀察使中,有慕之的眼界的人不能有慕之的文采,文采與慕之相當者也不能有慕之的眼界。”


    陳希風被趙若明誇地有點不好意思,趙若明這番話並非吹捧之語,陳希風雖然不會武功,但誰讓他運氣好?自他誤入江湖以來,不論是千裏送信見到的陶仲商、昌都翁、任不平、獨孤斐;還是撫州賊宴遇上的吳妙妙、晏子翎、素手夫人等,在江湖上都是非凡人物,就是灑金童子、仇峰之流也不容小覷;和陶仲商與張靜定同行的日子裏,他分別向二人討教了許多對武功的不解之處,雖然要練武功還是不可能,但光論看一般江湖人士的眼界是不及他,那場青塵子之戰,原型更是由陶仲商親口講解的張靜定之戰,夜航樓中的哪位觀察使能有這般好運?


    趙若明見陳希風意動,放緩了語調繼續鼓動:“武功卓絕又怎樣,不通武技又如何?再是英雄了得,也是你一筆之下斷他天下第幾、江湖排位。”


    陳希風躊躇良久,端起茶盞,啜了口溫熱茶水,終於道:“容我再想想。”


    趙若明將書稿放到陳希風手邊,說:“好好好,三天之內慕之想通了派人來行舟書齋傳個話就是,夜航樓的價碼,甲等消息三千兩,丙等消息一千兩,丙等消息五百兩,乙等消息一百兩,為表誠意我送慕之一個丙等消息。”


    陳希風抬眼看向趙若明。


    趙若明正色道:“五日之內,慕之務必要搬離魏府。”


    第51章


    陳希風得了這個消息,稍作思索便問道:“勸我搬離……是魏府有禍?與旦暮崖有關,與灰譜有關?”


    趙若明不答,隻玩笑道:“丙等消息已經送出,再要我答話可是要給錢了。”


    夜航樓的消息對陳希風來說簡直是天價,陳希風散盡身上餘財也未必買得起丁等消息,聽到要給錢,他立刻閉嘴。


    趙若明看了陳希風兩眼,又說:“我癡長慕之幾歲,就倚老賣老,再送慕之一個免費的忠告——君子獨善其身,江湖事由江湖了,與你不相幹的事情就不要管。”這句話語氣懇切,的確是好心勸告。陳希風皺眉,問:“謝先生教我,如果有些事不得不管呢?”


    趙若明搖了搖頭,道:“哪有什麽事是不得不管的,慕之心善,一向福運深厚,卻也不能斷言自己永遠好運,何必拿性命來賭難說的運道呢?”


    這番話的意思,竟與在撫州時,陶仲商勸他遠離江湖的話有幾分相似,陳希風心中微震,沉默不語。趙若明也不欲再說,端茶送客,順便送了陳希風一套紙筆墨汁。


    陳希風心煩意亂地捧著錦盒出了行舟書齋,一抬眼看日頭已高,才發覺自己在書齋內蹉跎了小半日,忙一路小跑回茶樓,指望張道長的比武還沒結束。待趕回茶樓中時,樓內的江湖客已散去大半,陳希風心知不好,上三樓一瞧,剛剛坐的那桌哪還有陶仲商與魏鈺的影子?隻有一個多吉還守在桌邊。


    張靜定負傷昏迷之後,陶仲商與魏鈺將張道長送回了魏府,留魏鈺在茶樓中候著陳希風。多吉在這裏守了許久,對陳希風望眼欲穿,一見人回來了,立刻迎上去,慌裏慌張地對陳希風道:“我們快回去,道長被打吐血了!”


    魏府。


    客房中,張道長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麵白如紙,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大夫為張道長診脈後,提筆寫下一張藥方,與魏家家主魏朗去一旁說話,魏鈺見與張道長感情親厚,立刻跟上去探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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