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方紙傘,將他們二人與世隔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該猜到,怎麽會,怎麽會有那樣蹊蹺的病,老師又一向……我怎會猜不到老師是被人害死的……”


    李霖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說到最後一句有些泣不成聲。


    聽在談昌耳中, 這話卻是另一番意味。


    “誰!是誰!”談昌的手也箍緊對方的腰身,一股蠻橫惱怒的樣子。他已經控製不住體內翻騰的靈力,隻待李霖說出一個名字,他便要直接衝過去報仇。


    決明已經識趣地退到了稍遠一些的地方,避免聽到不該聽的。


    談昌的表現似乎讓李霖的理智回來了,他稍稍放鬆了力道,以安撫的姿勢抱住談昌。“談昌,你別急,不要急,我一定會給老師報仇,我發誓!”


    “還能是誰……”


    談昌呆呆地重複了一遍。


    鎮靈符就刻在這裏,懂得如何用,又能在太子太傅的墓動手腳,這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做到,稍稍一動腦筋就知道。


    “不夠,我們要證據。”李霖的手從談昌臉頰邊劃過。他才意識到方才磨石頭時,掌心已經擦破了。談昌感受著近在咫尺的血腥味道,不安地皺起眉,“你不該……”


    “我必須這樣。”李霖的聲音冷酷,決然。


    談昌也意識到這句話的分量。若是為了證據,不毀掉那鎮靈符難道要讓談先生始終被困於此麽?他定定看著李霖重新走到墓碑邊跪下,拿起方才的香禱祝,“老師,學生李霖在此發誓,必定會找到是何人害您,將他繩之以法,以告您在天之靈。”


    談昌不由自主地把手貼在臉上,那血跡已經不再溫熱了。


    “擦擦吧。”上香,擺上祭品。李霖走來,把從不離身的帕子遞給談昌。“我們得快些回去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李霖看起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他又扭頭對決明說道:“快些回城,在外呆久了不安全。”


    決明正有此想。


    兩人回到馬車上。談昌為了省事直接披上裘衣變成了狐狸,隻剩一件打濕的長袍掉在原地。李霖把狐狸抱在懷裏,用帕子細細擦淨他毛髮上的水珠和幹涸的血痕。然後將小狐狸嚴嚴實實捂在懷裏。


    “小心著涼。”


    說完這句話,李霖便靠在軟墊上,靜靜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他在想什麽呢。談昌默默看著李霖。


    他知道李霖在談先生墓前立誓的分量,這不容易。最大的懷疑對象自然是國師,可是國師受景和帝恩寵,受官員百姓推崇,僅憑一塊凹凸不平的石頭,幾人空口白話,景和帝難道會信嗎。


    不說那鎮靈符已經毀於李霖劍下,就算還在,恐怕他們也說不過國師。


    馬車快速折回宮城。


    其實他們離開並不久,宮城之內,仍是滿眼火紅,喜氣洋洋,但是在李霖和談昌看來,那歡樂喜悅早已隔了一層。


    馬車直接回到鹹陽宮。


    錦瑟見到太子殿下渾身濕漉漉的,少不得氣急敗壞地罵上決明幾句,又連忙吩咐準備洗澡水。李霖卻說:“不要緊,讓孤一個人呆一會。”


    錦瑟一愣。


    “孤獨自坐片刻,便去洗澡,你先叫人準備吧。”


    李霖又重複一遍,錦瑟立刻回神,叫其他人都下去了。


    李霖把談昌放在桌上,自己攤開一張紙。他先是寫下一個“墓”,又在旁邊寫上一個“符”字,但是剛寫完,他便在那個字上打了個叉,又在下一行寫上“七年前”。


    “孤在回憶當年的事還有哪些細節。”李霖沉聲說道。


    七年前,談太傅去世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李霖也不確定到底哪些是和談太傅的死有關的,隻能盡可能地回憶當時相處的細節,一一記錄。


    也許是李霖疑神疑鬼了,可他分明記得那時候談太傅的舉止也十分神秘,他本該早料到什麽,可是……


    談昌也在回憶。他離開談先生的時間,比李霖更長。而且,是談先生主動把他送走的。


    到底是為什麽呢,明明他和談先生、李霖相處很好,他也能看出談先生是真心待他,為他取名,教他讀書認字,甚至談先生會說,老天憐他喪子,又賜一子與他。


    究竟是為什麽……


    那時候……那時候……談昌趴在桌上,用兩隻前爪抱著小腦袋,努力地回憶。


    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響起:“你是瑞獸,然而這世道容不下異獸,懷璧其罪,你還是快快離開這裏,遠離塵世吧。”


    同一時間,李霖的筆在紙上落下了“入宮”兩字。


    他的確記得,在染病前不久,談太傅入宮一次。那時談太傅已經致仕,為何突然要入宮?


    “殿下,莫耽擱太久,小心著涼。”門外又傳來催促聲。


    李霖把筆擱到一邊,起身去沐浴,臨走之前不忘把小狐狸也帶走,扔給德善。“帶談昌去洗澡。”


    德善和錦瑟均是一愣。


    論理,這種寬衣沐浴的伺候人的事,都應是宮女經手的。但是自從知道了談昌其實是自己的小師弟後,再讓他看著錦瑟伺候談昌洗澡,卻是不能了。


    李霖自己沐浴也很少要人來,至多幫著拿東西,然而這個腿短手短的小傢夥……想想錦瑟幫談昌洗澡的樣子,李霖就覺得無名火燒了起來。


    談昌杵著脖子,似有不滿。


    當然不滿了,還他小姐姐!


    “不願意的話,跟孤一起洗。”李霖短促有力。


    談昌癱在德善懷裏,一臉冷漠。


    洗過澡,又擦得幹幹淨淨,一人一狐重新蹲在紙邊,摩拳擦掌。


    可惜很快又有人來打擾:“殿下,建威將軍已經抵達直隸,不日將返京!”


    李霖動了動嘴角,最終隻是問道:“這消息是陛下宮裏出傳來的,還是陳家?”


    “回殿下,是陳將軍來信叫人來知會您一聲,讓您做好準備。”


    太監的聲音尖尖細細,李霖聽著聽著眉頭就皺了起來。先前在淮陽就收到陳吉銘的傳信,如今更是三番兩次的遞信進來。舅舅也是在外頭待太久,變的莽撞了,也不想想,太子與邊軍將領來往過密,就算是親舅舅,這名聲傳出去就好聽麽。


    “孤知道,不回信了。再有陳家來信,都先壓下來。”


    太監唱喏退下。李霖推了推談昌,“想到了什麽?”


    談昌不知該怎麽說,隻好在紙上寫:“暫無。”


    “沒關係,慢慢想吧。”李霖自己倒先嘆了口氣,方才轉瞬即逝的念頭已經無法捕捉了。“查,從太醫院先開始查。太傅病重,宮裏指了太醫前去,肯定會留脈案和藥方。”


    李霖說得信誓旦旦,心裏卻未必那麽篤定。那些人既然動手,想必會做得徹底。


    談昌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隻是表麵上依舊乖巧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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