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這就來。”


    李霖換上短裝,便朝外走去。


    談昌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出去了。


    看到李霖仿佛無牽無掛地拉弓射箭,談昌慢吞吞地跳到屋頂上,趴了下來。午後的陽光溫暖而不灼熱,他連擺尾巴的頻率都逐漸降低,像是慢慢睡著了。直到聽到了宮女的竊竊私語。


    “姐姐,這是禦膳房送來的?”


    “不是,是皇後娘娘方才叫人送來的,說是聽說殿下麵聖,送來安神的。”


    “娘娘對殿下可真好。”


    “嗬,白芨你這也太不知道事了。娘娘對太子殿下再好能越過自己的親子嗎?到底不是一個肚皮爬出來的,心裏想著什麽誰知道呢?”


    陽光曬得不均勻,談昌翻了個身,露出淺白的肚皮。


    不遠處的李霖還在騎馬射箭,直到談昌淺淺睡了一覺,才被叫下來。


    晚飯的時候,談昌果然見到了皇後送來的人參豬腦五味湯。看著豬腦飄在湯裏,談昌有些毛骨悚然。他這幾日也見著了,鹹陽宮的膳食十分清淡——除了每日給他準備的燒雞,而李霖也看不出有什麽偏好,什麽都吃的不多。


    他還在心裏揣測李霖會怎麽辦,就見李霖端起湯一飲而盡。


    “錦瑟。”


    錦瑟在伺候太子用膳,一被點名就抬起頭,“殿下有何吩咐?”


    “你處置了兩個小丫頭?”李霖的語氣說不上喜怒。錦瑟回道:“正是,半夏和白芨那兩個聽說娘娘送了安神湯來,背地裏在嚼舌根,奴婢就叫人按宮規處置,如今關在柴房了,等她們反思好了,就打發去灑掃。”


    背地裏嚼舌根這事可大可小,也分人。而這兩位非議的是後宮之主,也是太子名正言順的母後,傳出去是要招禍的。李霖一點頭,“你做得很好。找個時機把她們送走吧。”這樣惹是生非的宮女先找個清閑的差事使喚,得了空還是要送走。


    錦瑟是皇後宮裏出來的,這種事自然知道怎麽處理,略一欠身,便不言語了。


    談昌難得在慢條斯理地吃東西。其實他口味很雜,什麽都能吃,隻是平時貪嘴,很難顯出這樣從容不迫的氣質。李霖照顧他,每每與他同桌用飯,各樣的菜都分出一小碟給他。


    白芨這個名字聽上去有些熟悉,他想著,又哧溜哧溜喝了一碗雞湯。


    皇後娘娘那樣年輕,又誕下四皇子,她不是太子的生母,那又是誰呢。


    李霖沒顧得上關注寵物的心理狀態,吃飽了就出門了。談昌又被獨自留下,他在殿內轉悠了一圈,百無聊賴,最後從正門光明正大地走出來。德善立刻叫人跟著了。


    李霖不準談昌去禦花園,卻沒禁止他在鹹陽宮晃悠。談昌直接跑去了柴房。


    鹹陽宮有小廚房,所以也有柴房。談昌剛來的日子為了逃跑,四處都轉悠過了。他路過小廚房時,這兒的宮女太監還以為他餓了,抓緊時間給這位開小灶。


    雞肉的香氣撲鼻,談昌吸了吸鼻子,堅定地跑了過去,終於到了柴房。


    柴房堆放著炭火,成袋一捆捆的木柴。那兩個宮女就關在這兒。錦瑟怕她倆胡說八道,特意囑咐用麻袋套上頭,塞住了嘴。談昌認不出哪個是哪個,就挨個跑到近處蹲坐了一會,同時也很小心地藏在陰影中。


    自從被捉到真元觀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動用法術。談昌十分小心地用靈氣將人胸口一團包裹起來,嚴嚴實實,紋絲不漏。


    他找對了人。麵前這個宮女,應該叫做半夏,滿心抱怨,正默默罵著白芨和錦瑟,對於錦瑟也頗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談昌不耐煩看這些,但他隻能窺視對方此刻的所思所想,所以也隻能等待。


    果然一會半夏又在心中罵起許皇後的偽善,才特意派錦瑟來照顧年幼的太子,若非先皇後福薄,早早病逝,豈能輪得到她做皇後。


    病逝。年幼。捕捉到幾個關鍵,狐狸的尾巴輕輕動了動。


    等李霖去坤寧宮謝恩,又去前朝轉了一圈,回到鹹陽宮,就聽說了小狐狸跑去柴房的事,而他回來,還附帶了小廚房派人送來的燒雞一隻。


    真是太慣著他了。李霖在心裏默念,走了半天,看著那燒雞也有了幾分胃口,當即決定沒收。“叫他們溫一壺酒再送來。”


    “酒……”難道要讓狐狸喝酒?德善的臉都要扭曲了。李霖自顧自地撕下一個雞腿。


    如果換做是平時,談昌可能已經炸毛了。但這會他卻安安分分地臥在李霖腳邊,看著他吃雞腿。


    反而是李霖見他這麽老實有些不習慣,不時扯一塊雞肉逗他。“北風,不吃麽?燒雞果然很香。”


    “真不吃?那孤就吃了。”


    這樣逗弄了兩三次,小狐狸除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不時挪一下爪子外並無反應。李霖終於開始擔心了。德善剛把酒送來,李霖就說:“你看看,北風今天是不是見了父皇嚇傻了。”


    “殿下……這種話怎麽能亂說?”


    “孤沒有亂說,陛下可是要把他拿去煉丹的,若是他聽懂了,嚇傻了也實屬正常。”李霖神色淡淡,自己倒了一杯酒。“出去守著吧。”


    太子殿下一向自律,偶爾心情鬱鬱時會派太監宮女盯著,自己小酌一番,第二日便恢復正常,不管是陛下還是娘娘都無從知曉。宮中的貴主子們多半有點嗜好,德善也不覺得什麽,退出大殿合上門。


    李霖喝了一大口酒,低頭問談昌:“你真能聽得懂人話?”


    談昌沒有反應。


    李霖也不介意,咽下酒,又咬了一口雞肉嚼了起來。“其實……你聽不懂才好。”他並不多餓,隻是覺得胸腔裏空蕩蕩的,喝酒之後,那裏終於熱乎乎的燒了起來,讓他覺得好受一些。


    “其實那兩個宮女說什麽,孤也能猜得出來,左不過是那些話,宮裏都傳過的……”


    酒勁似乎上來了,李霖有的沒的都說了起來。小狐狸終於有了反應,縱身一躍跳上桌案,趴在了他麵前。燈燭的光給狐狸火紅的皮毛鑲上一層金邊。李霖終於放縱自己伸手摸了摸,小狐狸很乖巧地趴著。活物摸起來與那些被褥玩偶到底不同,軟軟的毛根部帶著暖意,一下燙著了李霖的手,讓他不知不覺地說了很多:


    “孤……親生的母後已經過世多年了,父皇對她一貫十分寵愛,孤能早早坐上這個位子,也拜她所賜。”


    李霖的語氣平鋪直敘。皇家哪有什麽一心一意,哪有什麽恩愛夫妻?有的,也不過是失去眼前人後生者內心的回憶,和無窮無盡的追憶緬懷。


    活著的時候,陳皇後未必是景和帝最愛的人,隻是因家世地位擺在那兒,才成為了後宮之主。死了之後,她反倒享盡了帝王的寵愛。連帶一直默默無聞的獨子也一早封了太子。


    李霖對於早逝的母親印象已經逐漸模糊,能回憶的無非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抱著他溫柔的手,冬天會給他係上毛茸茸的圍脖,給他做玩具,生辰時,還會親手給他下一碗麵——那一碗麵的滋味,李霖獨自追憶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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