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既然能在‘虛境’之中穿梭,是不是意味著你們也能看到並進入幻境?”莫馭問。


    “自然。幻境便是一種死去的夢。但它是具有危險的‘夢’,汙染太重,隻能當做坐標定位,而不能進入。如果不慎誤入,我們一樣會被困入幻境之中。”梅菲斯托費斯道,“我們一般會選擇進入的,隻有那種安全而無汙染的美夢,連噩夢我們都不會靠近。


    美夢是安全的,透著一股香甜,當我們穿梭其間,也能多多少少汲取到一些美味的情感能量。但噩夢則不一樣,那裏混亂無序,就像一場場風暴,要從風暴的裹挾之中脫身,我們也得耗費不少力氣。”


    梅菲斯托費斯歎了一口氣:“夢魔幼崽成年之時,往往需要經曆一場痛苦的蛻變期,便是由於他們不會控製自己的力量,會在夜晚睡眠時不自主地被夢境吸引,如果此時無人引導,他們就會接連不斷地落入噩夢之中,平白耗費本就不多的能量。


    能量一旦耗盡,又沒有得到足夠的補充,幼崽就會高燒不斷,乃至死亡。”


    “為什麽是噩夢?他們不會進入美夢嗎?”莫馭問。


    “噩夢是一種壓抑的情感宣泄,它飽含著人類的情感,看似能量充沛十分誘人,實則能量狂暴,根本無法下口。對於不諳世事的幼崽來說,會本能地趨向於它,被它誘捕。而且這個苦難的世間,噩夢的數量可比美夢多。”


    他說著說著,忽地抬頭看向不遠處:“我感覺到了,我的幼崽正被噩夢所捕獲。”


    他倏地張開惡魔蝠翼,“啪”地一下消失,顯然又一次潛入了夢境之中。


    莫馭打了個哈欠,對伊亞利恩道:“估計他這邊還需要好一陣,我們先回法師塔休息一下吧,不然天都快亮了。”


    npc都已經拐到自家領地上了,不管是梅菲斯托費斯想找領主大人還是領主大人想找他,都會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現在還是補覺要緊。


    -------


    艾德華·洛斯特又一次地落入了不屬於他的噩夢之中。


    最近這些日子,隻要他一合上眼睛,噩夢就會接踵而至,一個又一個,纏繞著他,就像一條條無形的觸手,將他拖入夢境之海的深處,讓他無法呼吸。


    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毫無邏輯的噩夢,一個個黑紫色彌漫著不祥的可怖場景,他就像是誤入了一個個支離破碎的鬼故事之中的旅人,被那些不知由誰想象出的鬼怪追的到處奔逃。


    在這些噩夢之中,他似乎也不再是他自己。


    他的背上長出了稚嫩的惡魔翅膀,但卻無法飛翔;他的臀上尾根骨處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條黑色泛紫的細長尾巴,在尾巴尖尖的地方,是個有些可愛的黑桃心。


    他的額頭發間也冒出了兩個小小的鼓包,仿佛兩個還未長全的稚嫩小角,稍微觸碰一下,就會敏感的倒吸一口冷氣。


    “我到底是怎麽了?”他不止一次地抱著頭發出悲鳴,卻無人能夠回答他。


    隻有一個個噩夢糾纏著他,吞噬著他。他每一次耗盡心力從中逃離,都會覺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噩夢剝離、帶走。


    第二天早晨醒來之時,又會感到無盡的疲憊和絕望,然後在夜晚又一次到來時,再一次地落入噩夢之中。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日,從一開始幾個月一次、變成十幾天一次、幾天一次,到現在,已經頻繁到每夜都會發生。


    他試著熬夜不睡、試著向他的神明祈禱,但卻毫無作用,當困意襲來之時,他在恍惚之中會覺得那些黑紫色的噩夢散發著非常誘人的氣息,就好像那些黑紫色的泡泡都是一碟碟美味的大餐。


    可哪怕隻要有一點想要靠近的念頭,他就會落入噩夢之中,仿佛是一隻被豬籠草誘捕的蠅蟲,落進噩夢的胃袋之中,才發現那不是一頓大餐,而是無法食用的誘餌。


    他才是噩夢捕食的大餐。


    被這些噩夢纏身,他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法正常休息,上班常常遲到不說,眼睛下麵也出現了濃濃的黑眼圈,看得溫德爾都忍不住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要不需要休個假。


    可休假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誠然,在白天入睡的話,似乎不大容易遇到噩夢,可艾德華也沒法整夜整夜地不睡,過著日夜顛倒的日子。


    這也就導致他這一個多月來都魂不守舍,疲累不堪,甚至都不想挪動腳步出去吃飯,但又能感覺到一股怎麽也填不飽的饑餓感。


    這些天他全靠冒險者們提供的外賣服務度日,連街上每每傳出冒險者們咋咋呼呼的鬧騰聲、歡呼聲時都不想起身去看一眼。


    這幾天更是發起了原因不明的低燒,他找了德魯伊和精靈們看過,甚至讓溫德爾嚐試過驅邪、封印物檢測,都毫無作用。


    “或許和你的種族有關。”溫德爾遲疑地道,“我能看出你身上有一些異族的血統,可我擅長的隻有封印物,在異族血統這一方麵並不是專家……或許你可以問問領主,隻是這幾天領主大人不在城裏……”


    “不,我是人類。”艾德華態度強硬地打斷了溫德爾的話,“謝謝您,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那時溫德爾用一種頗為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艾德華不安地瑟縮了一下,落荒而逃。


    盡管艾德華拒絕承認這一事實,但其實他自己心底也知道,他或許,真的不完全是一個人類。


    ——可他又是什麽呢?


    艾德華又一次疲憊地落進了黑紫色的噩夢漩渦之中,掙紮著從崎嶇不平的破碎地麵上爬起,開始尋找逃離夢境的通路。


    不遠處傳來了怪獸的嘶吼聲,透過紫黑色的迷霧,他能看到巨大的觸手從泥濘之中探出,朝著他襲來。


    “誰能救救我啊——”他絕望地喊道。


    “艾德華!”一個陌生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他抬頭看去,一個他從未見過,卻又似曾相識的魔族半個身子探入噩夢,向他伸出了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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