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痕冷電一樣的眸子掃向他,澹臺儀隆被他看得打了個寒噤,後麵的話便不敢說下去,不自覺的後退一步,抖聲道:“你、你想怎樣?”


    易無痕不答,仍舊冷冷地看著他,看得他心裏發毛。他開始有些後悔,不該那麽衝動地承認,這下易無痕隻怕要恨他一輩子了。


    隻見易無痕緩緩搖頭:“這些日子不見你耍手段,我隻道你轉了性子,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還是一樣的為所欲為!”話語之中,有著說不出的心痛。“你貴為太子,我自不能將你如何,但這將軍府也不是讓人橫行的地方,請便吧。”


    阿舍見事態不對,忙道:“將軍……”


    “你不要說話。”


    有生以來,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澹臺儀隆哪裏拉的下臉來?冷哼一聲,怒道:“走就走,你以為我喜歡來你這破地方?”


    話雖如此,腳下仍然有些遲疑,心知這一走,兩人之間誤會就解不開了。


    留下我,快留下我呀,向我賠罪,哪怕隻說一句服軟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快說呀!


    “且慢!”


    心裏突的一跳,澹臺儀隆高傲地停下腳步:“什麽?”


    “雖然今天阿舍僥倖脫險,可我不能確保她今後的安全。所以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我一定會找殿下當麵問個清楚。”


    澹臺儀隆氣得直打哆嗦,冷笑道:“那你的那些鐵騎軍若在京中出了事,是不是也都要找我算帳?哼,來就來,我堂堂太子還怕了你不成?”他怒氣沖沖地向外走,冷不防腳下一絆,撲倒在地狼狽不堪。想到自己的醜態這時正被易無痕和阿舍看在眼裏,心裏一陣委屈,眼淚幾乎要流下來,於是掩了麵,狂奔而去。


    阿舍看在眼裏,忽然覺得這囂張的太子倒有幾分可憐,一愣神間,身邊的易無痕卻不見了。她連忙來到書房,果然見到易無痕正躺在躺椅上,雙目緊閉,似在閉目養神。


    陽光從窗紙透進來,朦朦朧朧,映照得他剛毅的臉龐有些虛幻。他的眉心緊蹙,臉上有著難以遮掩的疲倦。阿舍猜想,這固然是因為這幾日的奔波,而澹臺儀隆也絕對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她在旁邊坐下,有些的心疼地用手指輕撫他的眉尖,低聲道:“你真的誤會他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沒有推過我。”


    空氣一瞬間似乎凝固了,許久,易無痕輕喟一聲:“那又如何?我和他之間,早該有個了斷,就這樣絕了念頭也好。”


    阿舍嘆道:“你這又是何苦?這些日子你到處去追查前太子的餘黨,累得身心憔悴,還不是為了他的安危?你心裏一直都有他,何必自欺欺人呢?其實今天我是故意說了些不中聽的話,要試探他的。我覺得,他對你並非無情無義,你看他離開時受傷的眼神,我的心都要跟著痛了。”


    易無痕笑了笑:“你們女人,就是心軟。我和他之間的恩怨,說也不清楚,你更不會明白。七年前我離開京城去投軍,這顆心便早已經死了。七年來我在戰場上不顧性命的殺敵,也是希望能藉此忘了他。我在心裏跟自己發誓,從此跟這個人毫無關係。”


    “可是你忘不掉……”


    “是呀,不管我怎麽想忘,怎麽恨他,怎麽想著他的壞,我還是忘不了他。當初回到京城,我就知道他會來找我,所以我躲著他、回絕他,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死。”他看了一眼阿舍,苦笑,“我是不是很沒骨氣?”


    阿舍搖頭:“不是的,你是情之所衷,無可奈何。”


    “好一句情之所衷!可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愛他什麽?除了這張臉,他還有什麽?可笑我明知道他不是治世安邦的材料,還是為了一己之私把他推到這個位置。”


    “你才不是一己之私,是皇上的密旨叫你肅清太子黨,整頓朝綱!”


    “傻丫頭,密旨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易無痕笑了起來,“就算沒有密旨,隻怕我最終也會出手的。”


    阿舍終於忍不住道:“既然你心裏有他,又為什麽不放開懷抱接納他?這樣苦了別人,又何嚐不是苦了你自己?”


    易無痕疲倦地搖頭:“你不明白,有些事情,永遠沒辦法忘記。”


    被他一句話勾起了心事,阿舍沉默半晌,悠悠一嘆:“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總喜歡一根筋的鑽牛角尖,放不開這放不開那,累得別人也跟著受罪。”


    易無痕睜開眼睛,見她滿臉幽怨之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又想那人了?對了,那晚我用言語試探他,他還是很關心你,險些跟我翻臉呢。”


    阿舍扯出一絲笑容:“才說我,你又來了。那次你故意帶我去館娃閣,當著他的麵說我是你娘子,他還是沒什麽反應,我的心就涼了。這麽多年他放下我不管,每次回去,放下銀兩就走,連我的麵也不見,我就知道他心裏還是放不開。他總覺得爹娘是他害死的,所以我一定會恨他,他、他其實根本不明白我是怎麽想……”


    說到這裏,悲從中來,阿舍的聲音有些嗚咽。


    易無痕伸出手臂,將她圈在懷裏,低聲道:“別哭了,那種男人不要也罷。這京城雖好,總是是非之地,我這官也越做越沒意思,等登基大典結束,一切安定了,咱們就離開這裏,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家。他不要你,我要你,我照顧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阿舍不答,埋頭在他懷裏,哭得越發厲害。


    易無痕輕輕撫弄她的髮絲,目光轉向窗外,堅定而悠遠。


    第四十二章


    本以為這回同澹臺儀隆交惡,他定然不會再想見到自己,哪想得到第三天上,居然有人來傳旨招他入太子府。


    易無痕驚訝之餘,心裏疑雲大起,但他什麽也沒說,倒是阿舍擔心地問:“不會是鴻門宴吧?”


    他笑了笑,拍拍阿舍的肩膀:“你放心,我自有對策。”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麵。到了太子府,澹臺儀隆已然在一間雅閣裏等他,那滿臉春風般的甜美笑容看得人背上陡生寒意。


    這實在太不合乎澹臺儀隆的為人了,若不是那天被氣傻了,便是他心裏又有了什麽計較。易無痕不動聲色:“殿下。”


    “你來了,坐。”


    易無痕看向麵前的一桌酒菜,問道:“殿下,這是……”


    澹臺儀隆笑吟吟的指著自己項間:“你看,我的玉佩回來了,是你幫我贖回的吧?”回來的這幾日,他為易無痕煩惱不已,玉佩的事情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想起來,除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這事的就是易無痕,除了他還有誰呢?想到這裏,他就笑逐顏開:“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見易無痕不答,他把手輕輕的放在對方手上:“那天是我不好,可我真的沒有傷害嫂夫人,隻是你逼問得緊了,我才賭氣承認的。你……你別生我的氣。”


    從沒見他這麽低三下四求過人,易無痕隻覺得自己都要不認識這個人了。


    這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澹臺儀隆麽?好像從在華陽縣時開始,澹臺儀隆的態度就開始變了。這個天之驕子可以為他吸膿血,為他當掉護身的玉佩,為他煎藥敷藥,甚至甘心地被他壓在身下……他知道,尤其最後這件事是心高氣傲地澹臺儀隆絕對無法容忍的,這是為什麽呢?


    難道……他忽然想起阿舍的話,心中一動。


    可是,很快的,他就告訴自己,易無痕,你被騙一次不要緊,同樣的伎倆若被騙兩次,那就太蠢了。你不是已經決定,永遠不再被這人迷惑了麽?


    於是,他沉聲道:“不要緊,阿舍已經跟我說了,是我錯怪了殿下。”


    澹臺儀隆如獲大赦,長長鬆了口氣,笑道:“沒關係,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來,我敬你一杯。”


    易無痕見他笑靨如花,臉頰雙手都雪一般的潔白無瑕,隻有額頭上一道傷疤格外清晰礙眼,心中微感歉意,也不推辭,仰頭把酒喝了。


    澹臺儀隆臉上笑意更深:“吃菜,吃菜!這是我專門叫禦膳房的人來做的,看合不合你胃口?”


    易無痕象徵似的夾了兩口菜,他怕阿舍擔心,不願在這裏多作停留,起身道:“若沒別的事,微臣告辭。”


    澹臺儀隆也不阻攔:“請便。”


    易無痕站起身來,腳才一落地,心裏便是一驚,這腳下竟然虛虛浮浮地不著力!


    難道……酒菜裏有毒?


    他到底久經沙場,應變神速。腳步一錯,已然閃到澹臺儀隆的身後,一隻手扣住了對方那纖細的脖子:“解藥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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