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呢?一定是他看錯了,他們隻是長得很象而已。


    “這個姓易的還住在安定侯府,他不會跟那傻小子有什麽關係吧?”


    “這個……也許,隻是巧合。”


    澹臺儀隆喃喃地道:“巧合?天下間哪有這麽巧的事。”


    一貫以舌燦蓮花自誇的林子翰終於踢到了鐵板。厲害也陳明了,因果得失也剖析了,軟磨也磨了,硬泡也泡了,嘴皮子都快說爛了,可這位易將軍就是打定主意不趟這淌渾水。林子翰急得口幹舌燥,抓耳撓腮,最終敗下陣來。


    “這真是天下第一新鮮事,當官的哪個不想升官,武將哪有不貪權的?時彥,你說對不對?”


    馮時彥道:“我不是官,我不知道。也許,他要的不是這些。”


    林子翰泄氣地坐到椅子上,問:“那是什麽?”


    馮時彥一怔,別過頭去:“我又不是他,我怎麽知道?”


    “算了,我也不想再求這個人。”


    從山上回來,最愛鬧脾氣的澹臺儀隆就眉頭緊鎖地坐在那裏不說話,讓一向深知他的林子翰吃驚不已。這時忽然冒出這麽一句,更讓林子翰大驚失色:“易將軍是咱們現在唯一的出路,王爺可不能意氣用事。”


    “你不知道……”澹臺儀隆“噌”的站起來,雙手揮舞幾下,想說什麽,最終嘆了口氣,狠狠地道,“總之,我看了這人就討厭!”


    自從見到了這個易無痕,很多年前不願提起的往事又被翻了出來,雖然澹臺儀隆天性涼薄,但也知道當年的事很不光彩,從來不願去想。猛然間冒出這麽一個人來,他心裏就像吞了一顆死蒼蠅,又厭惡又害怕,真是不想跟這人扯上關聯。


    林子翰隻道他脾氣發作,根本不理,一心想著籠絡易無痕的方法:“看他的樣子,絕非愛財之人。再說,當上輔臣之後榮華富貴自然享之不盡,他不會不明白。那他想要什麽?大千世界,他總會有一好,不然早去當和尚了。男人,男人最愛的都是什麽呢……”


    忽然,他眼睛一亮,拍掌道:“我知道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位將軍方值盛年,又久在邊關,想必身邊最缺一位溫柔解語的紅顏知己!王爺,咱們就這麽辦,把京城裏最美麗最有才情姑娘都請來,各施手段,我就不信,不能讓百鍊鋼化作繞指柔!咦,王爺,你臉怎麽紅了?”


    澹臺儀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突然一紅,沒想到被抓了個正著,老羞成怒道:“我什麽時候臉紅了?我也不管了,就照你說的辦吧。”一甩袖子,進內堂了。


    林子翰一臉莫名其妙,拉著馮時彥:“時彥,你說,今天王爺是不是很怪?從山回來就是這樣。時彥?我說話呢。”


    馮時彥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道:“我還有事要辦,我先去了。”


    林子翰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內堂,一攤手:“我說錯了,是兩個人都很怪!”


    永寧王邀宴,地點設在城最偏僻的館娃閣,既然已經挑明了身份,又是林子翰親自送的帖子,易無痕再怎麽不通情理也不好拒絕。


    澹臺儀隆本不想去。那天之後,他就著人把當年周家的情況和這位易將軍的身世查了一遍,可惜,得到的結果並不比他知道的多,也沒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易無痕和周家有關係。越是這樣,澹臺儀隆心裏越不安,隱隱覺得不對勁兒,又說不出什麽。


    如果可以,他真是一輩子不想跟這姓易的有往來,可帖子是林子翰以他的名義發出去的,他這個主人翁不去怎麽說得通?


    一行人很早就到了館娃閣,然後就翹首盼望,終於到了約定時分,有一輛素淨的馬車緩緩而來。


    “是他嗎?”


    “應該是吧。”


    澹臺儀隆撇起了嘴:“他不是武將嗎?有馬不騎坐車,真新鮮。”


    “也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吧。”


    眼看馬車到了近前,車夫停車,車簾一挑,先跳下一個青衣小環來,然後才是易無痕。


    林子翰連忙拉著澹臺儀隆迎了上去,他注意到,這位平南將軍落地不穩,似乎一隻腳微微的有些跛。


    易無痕下了馬,並沒有直接過去,轉身又從車中扶下一個女子。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林子翰拱手道:“將軍真是信人,如約而來,分毫不差,隻是……這位是……”


    易無痕微微一笑:“王爺,林大人,引見一下,這是賤內馮氏。阿舍,來拜見王爺。”


    【


    第二十四章


    什麽?林子翰當場傻了眼,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成親了。”


    易無痕雙眉一軒:“無痕已經過了適婚之年,有房妻室也是理所當然,沒什麽好驚訝的吧?”


    “是是是,隻是我從沒聽說過將軍已然娶親,有些大驚小怪了。”


    “那也沒什麽。賤內一直傾慕館娃閣的ju花名品,所以微臣聽說王爺在這裏設宴,就冒昧把她也帶了來,料來王爺不會介意的。”


    澹臺儀隆硬著頭皮道:“不介意,不介意。”狠狠瞪了林子翰一眼,心想都是你出的餿主意!


    林子翰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這易將軍不僅娶了親,還把娘子也帶了來?如今這美人計可怎麽擺?總不成讓一幹女子當著人家夫人的麵勾引她夫君吧?


    這一下變故陡生,讓永寧王府眾人始料不及,尷尬之餘不免手忙腳亂。澹臺儀隆心裏有氣,酒席宴上話也不多一句。直苦了林子翰,既要安撫這頭,又不能冷落了那頭,忙得焦頭爛額。


    他冷眼旁觀,發現這將軍夫人雖然不甚美貌,但易無痕對她卻非常寵愛,添酒夾菜,照顧得無微不至。想要讓他被美色迷惑,談何容易!那些辛苦找來的絕代佳人,隻好塞在後院讓她們發黴去吧。


    林子翰有些哀怨地想,這事還不算完,回去還要安撫他那暴躁的主子呢,瞧那臉色青的!


    “我再也不信你這狗頭軍師的話了!”


    澹臺儀隆覺得自己有生以來從沒這樣丟過人!他,皇上最寵愛的八皇子、永寧王,打從出世,隻有別人討好他,幾曾這般費盡心機的去巴結別人?更別說人家還不領情了。“我已經打聽好了,明天太子要到京畿巡查,不在宮裏。父皇身邊的王公公是站在我這邊的,我讓時彥聯絡好他,由他帶著我偷偷進宮去見父皇。隻要能見到父皇,一切就好辦了。哎,你怎麽不說話呀?緊鎖個眉頭,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林子翰搖頭道:“不是我掃王爺的興,恐怕就是見著了皇上,也無濟於事。”


    “怎麽說?”


    “皇上病重這些日子,裏裏外外都由太子把持,宮中多半都是太子的親信,更別說禁衛軍也都聽太子的調遣……”


    澹臺儀隆臉色一白:“你是說……父皇已經被他架空了?”


    “很有可能。”


    澹臺儀隆腿一軟,坐倒在椅上,半晌,搖頭道:“不管怎麽說,我都要去見見父皇。”


    其實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澹臺儀隆心裏很明白,他隻是不願相信而已。見到皇帝,也不過是印證了林子翰的話。澹臺儀隆第一次覺得,原來皇帝也是個普通人,難逃生老病死,失去權利,便什麽也不是。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有淚痕,為父皇,也為自己的處境。


    “王爺,怎麽樣,見到皇上了?”躲在外麵接應的馮時彥迎上來問道。


    澹臺儀隆點點頭,又搖搖頭。背過身去,用衣角拭幹眼淚——驕傲如他,是絕不允許自己在下人麵前失態的。


    “王爺莫急,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澹臺儀隆搖搖頭,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王爺?”


    “時彥,其實我知道,你武功這麽好,卻甘心留在我身邊,是為了報答我母妃的救命之恩。在你心裏,其實對我很不以為然。”


    馮時彥一怔:“王爺?”


    澹臺儀隆嘆道:“我不是傻子,這點還是看得出的。隻是,看得出我也不放在心上,那時候我以為我是天之驕子,全天下的人在我腳下,我用不著忌諱什麽。可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隻是父皇大樹下庇佑的一棵藤蘿,大樹倒了,藤蘿也完了。”


    馮時彥萬萬想不到這樣的話也能從他嘴裏說出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我現在明白了,也晚了。剛剛見了父皇,看來太子登基已然是定局,他們母子那麽恨我,斷然是不會給我活路的。時彥,趁著現在,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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