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邊。”別西卜晃著酒瓶子,聞一下就想吐,頭一靠近瓶口,就往邊上一甩,幹嘔起來。


    “聽到了嗎?在西邊!要找他現在給我滾!”林小姐踏水,憤慨指向狂風湧來的風向,袍子都掀了起來。


    “不急,小姐。我想您猜得到我們為什麽找他。”


    “中途退出唄,關我屁事!”


    “真的不關您事兒嗎?”司機先生冷笑著,衝別西卜輕輕跺腳,彈舌,“想必,作為馬斯出生入死的同伴,小彌撒一定知道些內幕吧?”


    別西卜屏住呼吸,淺淺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立刻充斥整個口腔,咽了好幾次才吞下去,咳嗽著,液麵也搖晃著,喘著氣回答。


    “是她,偷了老大的家,逼他回去救妻子孩子。”瓶口對準她,但又因咳嗽而抖動起來。


    “我?別血口噴人,我的小鳥!”她大踏步上來,推開要攔住她的司機先生,扯住小鳥的頸環,提起,扇了一巴掌,再打一個耳光,之後摁著他的鼻尖道,“是她自己去的!沒有人逼她!”


    別西卜流出了鼻血,勉強撐起的腿顫抖著,麵色慘白。


    “不要試圖傷害人證!”司機先生扯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擰,逼她撒手,“如果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隻能認定你想毀屍滅跡!”


    “他是我的!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她掙脫開他的手,惡狠狠盯著側倒在地的小鳥。


    “但與此同時,他也是那件事至關重要的知情者!”


    “不就一個四階收尾人違約退出了?你們黑金社畜全都是敏感肌嗎!”她一步踏出,手指點著司機的鼻子。


    “就?彩線死了!被你這個陰險小人坑死了,混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喘著熱氣。


    “別打架哇!”小紙片慌忙叫著。


    “別打……”別西卜聲音很沙啞。這酒裏麵全是顆粒,嗓子癢癢的。


    眼看他們就要互毆一拳,一雙手抓住他們手腕,向兩邊拉開。


    “夠了,二位。”很莊嚴的女聲。雙手有些枯瘦,但卻能輕而易舉同時拿捏兩人。


    “你又是——額……”林小姐立馬出了一身熱汗,掙紮的手垂了下來,眨巴著眼,一時無法組織語言。


    “大尉,是我激動了。”司機先生先一步服軟,另一隻手標準地敬了個禮。


    兩人之間,是一位留著短白發的女長官,穿著大氣磅礴的漆黑士官服,腰帶肩帶隨風飄搖,金屬裝飾相互擊打著。


    這軍官帽,還有肩章和臂章——我去他媽的!胸前,赫然有一枚五邊形勳章,s公司鑄的,是真正的第二次南北戰爭傳奇老兵!


    一看到這枚勳章,林小姐心都涼了半截。這是女人中的女人,狠人中的狠人,一根手指頭掰下來都比她命值錢。


    “二位,現在峽穀巷的局勢,不需要我多說什麽吧?”她嘴角叼著煙鬥,一隻灰色眼罩罩住了右眼,卻蓋不住那道從頭頂延伸到耳朵下緣淺色刀疤。


    他們對視一眼,別開,各自歎息。


    “上麵的人,可是相當關注這裏的。”她鬆開他們的手,叼住煙,閉眼,長籲一口,“畢竟,這是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雨。”


    “我需要確認一點,黑金國際,深黯中隊的大尉,你有什麽途徑向外界傳遞信息?”林小姐甩甩手腕,單手叉腰,歪頭質疑,“據我所知,這場極為特殊的暴雨,癱瘓了一切通訊設備,就連萬維司乘的次元列車都開不進來。”


    “我的一位老朋友,一位暴食使徒,給我們搭了一個特殊通訊頻段。”她從製服裏掏出一隻冒著青光的蝴蝶形晶體,和手掌一般大,跟著聲音強弱而改變光亮,如同在呼吸,“當然,你也可以賭我在誆你。”


    此刻,風暴教據點,地洞內,青楓正捏著一隻同樣的晶體,聆聽著他們的對話,並利用繳獲的設備,轉換成電子音頻。


    “我不賭。”


    “那你呢?”


    “我有手段向外界傳遞信息。這就足夠了。”林小姐深知孤立無援的後果,輕輕拍拍胸脯,“如你所知,我是〔虛飾〕使徒,我不能騙你。”


    “那我們可以平等交流了。”大尉推開他們,望了別西卜一眼。他正屏住呼吸,艱難地品嚐著這些血釀的酒。


    “很遺憾,我不想和你們交流。”林小姐走向他,卻被她一把攔住,擋了回去,又雙手交叉,皺起眉來,“怎麽?您要耍官威嗎?以您的身份,不能無事生非吧?這肯定不在您的特殊任務範圍之內。否則,我就要質疑一下黑金國際的公關能力了。”


    “我隻是來製止你們的不當行為,並沒有介入事件之中。”她隻是抽了一口煙,彈彈煙灰,伸手向司機,“處理突發事故,則是交由我司的a牌駕駛員,兼臨時調查員,科爾先生。”


    “那我更希望他不是在炫耀他新得的權利。”


    大尉望望嘩嘩落的大雨,呼出的煙氣都被打散了,道:“你們介意在雨裏聊天嗎?”


    “反正都濕透了。”“我隻想讓你們快點滾蛋,抱著我的小鳥回屋裏去親熱。”


    “那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大尉打了個響指,衝科爾抬抬下巴,隨後站在他們之間,獨自吞雲吐霧。


    “咳!黃沙三紀,478年,深黯中隊受命,由壁爐山莊出發,前往新巴別塔,協助處理沿途運輸道路的安保問題。”他翻出一個小冊子,手擋著雨水,“中途遭遇大量暴徒襲擊,並與某事務所發生武裝衝突,導致近衛幹員,‘剃刀’……犧牲。”


    他對這個名字頗有感觸,讀的時候咯了一下,歎息。大尉也閉眼,低頭,拉低了帽簷,並非為了擋雨。


    “剃刀”是個很靠譜的硬漢,不算風趣幽默,因為講的全是冷笑話。


    那次戰鬥是壓倒性的勝利,但那群混球趁他們下車,往車底塞了粘性炸彈,企圖炸翻他們的車,延誤行動。


    當“剃刀”發現車底的炸彈,直接飛身竄入車底,一把薅了下來,但粘性太強,沒能掙脫,就抱著炸彈,跳峽穀裏去了。


    因為大叔沒了,那段時間大家都很消沉。但凡事都有轉機,一個很像他的人,來了。


    “事發突然,我們就近雇傭了一位新晉收尾人,馬斯,彌補空缺。”


    他跳過好多頁。這幾頁全是那段珍貴的回憶。


    馬斯不會講冷笑話,但他會講麵包屑小鎮的趣事,而且他也很能打。他炫耀他賢惠的老婆,倔強的女兒,聽話的兒子。


    那是一個多雲的冬天,但因為有了他,大家終於從失意中走出來了,幹翻攔路的幫派也格外起勁。


    馬斯沒有特殊能力,但揮黑金國際製式防爆棍特別在行,專門護著隊裏的一位〔色欲〕術士,“彩線”。


    本以為,這樣的生活能持續很久……


    “……然而,馬斯的家庭狀況越來越糟糕,最後不得不違約退出。”科爾接連翻頁,捏住這一頁,往後翻的動作立刻慢了下來,如同下一頁藏著一隻蜈蚣一樣。


    “就在第二天,我們遭遇了一次聲勢浩大,且顯然有預謀的伏擊,很多人受傷……以及,‘彩線’,也跟著沒了。”


    她是隊裏的媽媽桑,很會照顧人。因為突然忘記她的護衛已經走了,被一柄聖光騎槍貫穿胸膛,蒸發了……


    “補充,這些敵人均攜帶了規製內爆炸物,采取了自殺式襲擊。”大尉補了一句,繼續吞雲吐霧。


    “大致就是這樣……”


    “所以呢?”林小姐不耐煩地哈出一口悶氣,邊說邊搖頭。“你擱那兒自我感動式的念了一遍,然後呢?與我何幹?想把錯全推給我?”


    “我是在說給你的小鳥聽。”他把本子拋給別西卜。


    “咳咳……額?”別西卜喝掉了半瓶,腿夾住瓶子,拿起本子,翻看了一下。


    大部分是生活日常,甚至還有吐槽公司食堂飯裏有鐵絲的,看來這是他個人的日記本,而不是官方日誌。


    但關於那件事,線索真的很少。可以理解,當時他們都很消沉,還得應付工作,實在沒心情提筆寫點什麽,事情過去了,又不想回憶了。


    “我的小鳥?”她眯起眼,望向衣架子。


    “我們對你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但也確實沒有什麽證據能夠證明。”他拍拍手,俯視著,“所以,為了替你的主人洗脫嫌疑,代替我們發問吧。”


    “哈?”林小姐歪頭,半張嘴巴,狐疑著。


    “我再次作進一步解釋,為了你們,也為了頭上日理萬機的大人物們聽得省心 。”大尉引來他們的注意力,用力吸煙,讓火焰蔓延,燒至盡頭,吐掉。


    “出於部分調查報告中的疑點,針對這次已完結事件,我以深黯中隊的指揮官的身份,向r公司的特別聯絡員,拜鬆·巴格林提出質詢,旨在維護兩大公司的雙邊利益與友好關係,排除不必要的疑點。”


    好大的官腔!好一個“友好關係”!但彩線聽起來是對他們很重要的人,大尉勢必有深入調查過,總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這麽看來,還真挑不出刺。


    “鑒於信息有限,我方將質詢機會轉讓給別西卜,無條件。質詢將於雙方任何一方放棄或逃避時中止。”


    “等下……等下,噗嗤!等下!”林小姐忍不住笑了,掩住嘴巴,一直在摁,卻怎麽也憋不回去,“你的,意思是,叫一隻懵懂無知的小鳥,盤問一位〔虛飾〕使徒?”


    “確實如此。”科爾和長官異口同聲答道。


    別西卜翻了翻本子,又喝起酒來了,邊喝邊咳,然後讚同地點頭,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這麽喜歡喝酒,真是隻貪玩的壞小鳥!


    “那麽,是否還有疑問,二位?”


    “沒有,沒有!噗!等我緩緩!”林小姐笑到氣岔,轉過身去,抱著肚子,前仰後合。


    “孩子……我們心裏清楚。”科爾手半掩著嘴,輕聲說道,“請給我們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加油啊,別西卜!把她聊爆!”小紙片趁主人沒在意,探出小腦瓜子,給他打氣,“我們一起演戲,演到現在,為的就是現在這一刻!”


    “為了,約書婭……”別西卜晃晃酒瓶子,反胃感瞬間煙消雲散,盤腿坐好,理理自己沾濕的頭發,再喝了一口,長“嘶”一口涼氣,叫道,“來吧。”


    推理時間!逆轉裁判的小曲!小紙片想哼歌,但氣氛不對,生生憋了回去。


    “哎喲,可把我樂壞了。”林小姐接了捧雨水,潑臉上,沒醒,又扇了自己一巴掌,總算是清醒了,恢複了矜持,轉身,短促呼吸一次,自信攤手,傲氣聳肩,“來。問。”


    這簡直像用一輛泥頭車去撞一輛樂高玩具車,輕而易舉!上一個和〔虛飾〕使徒玩辯論的人,牆頭草都已經兩米高了——哦,坦什特,你壓根兒沒牆頭草,因為全枯了。


    “黑金國際出動深黯中隊,是來清剿阻攔運輸道路的匪徒的。”別西卜喃喃著,舔著嘴角流出的血,轉頭,“我想先詢問一下科爾先生,既然要運輸貨物,為什麽不走r公司的高架橋,而要走危機四伏的峽穀巷?”


    “原因有二,其一是其他公司通行高架橋要加收關稅,並且檢查耗時也很長,其二……你猜得到。”科爾抬抬眉毛,瞥向林小姐。


    其二,為了打通前往風暴教的道路。高層看到了維德的潛質,年紀輕輕就能和坦什特掰掰手腕,所以決定協助他掃清交通餘孽,快速和其他教派建立更緊密的聯係。


    這個很好推測出來。


    r公司在高架橋上對其他公司加以限製,無非就是想讓他們走後巷進新巴別塔,惡心他們的同時還能利用一下免費勞動力,殺點惡徒,一舉兩得。


    林小姐和科爾對上了目光,立刻收了笑,直起腰,雙手叉腰喝道。


    “喂,這樣可不行啊?咱們說好了,我的小鳥和我一對一,你們要是這麽交流,豈不就成我一對二了?”


    “所以你覺得?”大尉看來,“出於質詢者的傷情可能會影響判斷,我認為適當的交流是必要的。”


    “那就……限製次數。”她豎起一根手指,衝小鳥抬頭,吐舌頭,“你還有一次機會,小鳥。”


    “兩次。”大尉搓了搓手,又從簡約的不鏽鋼小盒子裏抽出一根香煙來,叼著。


    “一次,哪有那麽多話要聊?”


    “兩次。”大尉摸索著打火機,沒找著。科爾拋了一個過去。她接住了,舉起晃了晃:謝謝。


    “一次。提問應當隻限我與小鳥,不要浪費你我的時間。”


    沉默,但她隻是在點煙。把煙頭的塑封袋扯開,探入打火機的小孔裏,一撥轉輪,飄出煙灰,成了。


    這煙並不好吸,但就和它的名字,“老兵”一樣,很頑強,在各種極端環境下都能抽,暴雨也不在話下。


    吸,呼,煙氣。她食指中指夾住,徐徐吐出煙,之後徐徐吐出字。


    “兩次。”


    “你——您……兩次就兩次。”林小姐不是怕小鳥逆襲,更多的是覺得丟了麵子,“反正沒差。”


    隨後,轉頭向品酒的小鳥……哦,小鳥吮吸瓶口的姿勢,好澀……


    “繼續吧,小鳥。”她轉轉眼珠,冷哼,“你最好趁現在,把你的倔脾氣全部發泄出來。要是等會兒被我抱回去還耍脾氣……你就等著懷上我的小寶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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