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走廊,角落裏陳列著匆忙搬來的桌椅,既沒有電燈泡,又沒辦法在每一處都點上蠟燭。


    大樓剛整理出來,把裏麵的建築器材全部搬走,又把炮坑什麽的填補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石灰的味道,很幹澀,滯留已久的油漆味也很難散去。


    樓上樓下,時不時響起匆忙的腳步聲和風聲。有人人力扛著大包小包的箱子,裏麵裝滿槍械和子彈,有人禦風飛上樓頂,抱著草席,肩膀上掛著兩隻塑料袋。


    維德注視著空蕩蕩的黑板,覺得差了點什麽,就將地圖貼了上去。感覺好多了,這才像作戰指揮室的樣子。


    那時他還不是黑暗皇帝,也不是風暴教主教,隻是一個候選者,身上穿的也是沒法再簡單一點的黑袍。他二十八歲。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跟在他身後,捂著紅透的鼻涕,打噴嚏打個不停。


    “我說,你幹嘛偏得把這裏打下來?”他鼻炎犯了,鼻子呼嚕嚕響,時不時抹一大把鼻涕,看來看去沒處擦,隻能擦在自己的黑袍上。


    “你那處荒野圖書館,一點都不防火,可謂易攻難守。”維德沒有理他,掏出紅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紅十字,記錄此處的位置,又標識方向,“隻要一把火,就灰飛煙滅。”


    “嘁,老夫倒要看看,哪個小賊敢靠近?”老法師對此嗤之以鼻,“我看上他一眼,他就原地爆炸。”


    從十三號區搬到七號區了,真是一次大遷徙。


    正說著,陰影之中,突然竄出兩青年,飛奔向維德。


    “去死吧!”他們從腰間拔出一塊碎玻璃,當作劍,捅向這位黑暗皇帝。


    “聒噪。”維德標上了原來的風暴教據點的位置,又大致描繪起此次遷移路線。


    眼看劍尖都抵上他的脖子了,突如其來的風場卻將劍攔下,牢牢攥住,任憑他們怎麽揮動也刺不進去。


    “咳!”他們倆掙紮著,捅不進去,也拔不出來,手指都像是被釘在玻璃上一樣,無法鬆開。


    “看來你還是信任老夫的?”老法師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滿臉皺紋更濃了。


    “你大可不出手。”維德冷著臉,簡單連好線之後,伸手,手中匯聚暴風,要將他們打成肉泥。


    “那就一起死吧!”他們整齊劃一地拿出了兩根紙管子,上麵還用黑膠布纏著什麽什麽東西,還在頻閃紅光。


    “媽的,土炸彈!”說時遲那時快,老法師一個疾風法術拍地上,靠反衝力逃走,嗖一下沒影了。


    “嘭!”火光吞沒他們,但並沒有傳來任何疼痛。兄弟倆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可身體隻是稍微一燙,之後是驟冷。


    狂風呼嘯,所有的火焰被拉長,捋直,吸入維德掌中的黑洞中,留不下一點光彩,就像滿功率吸塵器吸這地板上的積灰,輕而易舉。


    僅僅兩秒,所有的火焰就被吞光了,完全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兩塊玻璃劍也被風壓碾碎,之後無影無蹤。


    吹拂著全身的狂風瞬間止住,維德握拳收起法術,之後甩了甩手,在黑袍袖口擦了擦,繼續畫他的路線圖。


    “要殺要剮,隨你便吧。”他們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的樣子,灰頭土臉,頭發也沒梳,身上一股惡臭,嘴唇都幹裂了,“我們不怕死。”


    “我不殺你們。”紅筆在黑板上噠噠響,“因為我不想弄髒這裏,尤其是我的地圖。”


    兩位青年麵麵相覷,憤懣著,也愕然著。


    “告訴我,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你在委托單上,”他們一個怒指他,加大音量,另一個則悄悄退後,裝作害怕,實則是在用腳扒拉地上的一把小螺絲刀。


    “殺了你,我們就可以當收尾人!”


    “那為什麽要當收尾人?”


    “因為收尾人很厲害!”前頭那個叉腰,拍胸脯。


    “而且我們的名字會記入l公司的檔案。”後頭的孩子終於勾到了,踩著後端翹起它,又悄然踢起,恰恰落到手中,藏在拳頭裏,“我們不算罔顧一生。”


    “很好,這事兒我親自安排。”話音未落,兩份合同便甩到兩人臉上。


    雖然不認字,但這麽幹淨整潔的東西,一定是傳說中的,入協申請書!


    “啊?”“這……”光是摸摸這與眾不同的紙的質感,他們就呆住了。


    “我正缺人手。”維德在指尖華麗地轉起筆來,輕鬆蓋上,甩到桌邊,低頭淺笑,“你們要是餓了渴了,現在就去樓下,把桌上的麵包吃了,沒人會攔你們。”


    他們更加驚愕了,瞪大了眼,看著他,又看看地圖。


    “別想著白吃,”維德沒看他們一眼,指向樓外,“吃完就給我去卸貨。天黑之前搬完,我就給你們辦,好好辦,給你們找師父,湊裝備,當高階收尾人。”


    兩個愣頭青被突然轉變嚇呆了,呆滯了許久,直到被瞥了一眼,才相互戳戳手肘,一前一後下樓去。


    他們隻是有些迷茫,迷茫的時候,沒有比幹活更好消磨時間的了。


    重歸寂靜之後,兩位黑執事走了下來。


    “羅塞恩前輩,羅塞塔前輩。”“維德彌撒。”他們相互鞠躬行禮。


    兩位黑執事穿著傳統燕尾服,一左一右搭著白毛巾,身後拖著短小精悍的犬尾巴,銀灰色的短發中探出兩隻垂下的狗耳朵,光是站在這就有一股莊嚴感。


    他們是犬族亞人,生來就忠誠,隻是現在已經五十出頭了,長期奔波,眼角多少生起了皺紋。


    “兩位前輩,願意帶一下這兩位後生嗎?”維德手捂胸前,對他們相當尊重。


    他們相視,不禁苦笑著低下頭去。


    “維德先生,您清楚現在的局麵。”


    新皇派與守教派,維德與那位老法師,爭奪風暴教主教的席位,沒有人能站在中間。


    “我們再怎麽說,也是歸附老爺子的。”


    作為新晉者,維德勢力稍顯弱小,支持者也比較少,急需培養新人。這點黑執事再清楚不過。


    維德歎息,望向陰影中。


    “但,如果您能給出一個我們二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維德招招手,帶著他們走到這層的角落,剛剛兩個愣頭青衝出來的地方。


    這裏有一個小隔間,藏在樓梯與樓板連接處之間,地麵是斜的,裏麵堆著幾塊帶血的白骨,一個大桶,騷臭難忍。


    “這棟樓已經徹查了三天,絕無任何人進出。”維德蹲了下來,從骨頭堆中扒出四個頭骨,“換言之,他們為了刺殺我,在這裏躲了三天三夜,生啃了四隻老鼠充饑。”


    他們並非收尾人,卻有收尾人的覺悟和擔當,哪怕得不到報酬也在所不惜。這就是他為什麽不想殺他們。


    “嗯……”黑執事沉默著,無奈點頭。


    “出於……我們個人樸素情感,以及魔咒教的大業,我們倒是希望能將我們的〔罪魂〕傳遞下去。”如薪火一般。


    “這會很苦,很累。沒什麽人能經受得住我們的魔鬼訓練。”搖頭,懷疑之中,又帶著期待。


    “他們會的。”維德鞠躬致謝,抬起了嘴角,“二老隻管教戰鬥,我來教他們何為使命與擔當,成為他們赴湯蹈火的動力。”


    他們隻是需要一份仇恨,那這份仇恨,就由我來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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