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永不後退的小兵逃回了主教身邊。


    “嘁……詼笑,回來。”主教無奈歎氣,招手,哪怕一直眯著眼,也能看出他很困倦。


    所有魔精一齊變作黑煙飛出,聚合在一起,融成一個小黑球,詼笑的本尊。


    “打不過的說……”它在地上彈了兩下,穩穩落在他的肩上,滿懷歉意地舔舔他的臉。


    “因為那群人的仇恨充滿雜質,難以支持你。”主教回頭看向後巷臨時工們,或躺或坐,有的已經呼呼大睡了。


    他們可沒有虔誠的信仰,連拉普拉斯是誰都不知道,哪怕有仇恨,也隻是隨性的,敷衍的,滿是生活的油膩。


    他們更在乎明天的早飯是啥——聽說是曲奇。


    “那個,主教……”討論已久的信徒們再次圍了上來,齊刷刷跪地,“請給我們一個機會,去和彌撒先生好好談談。”


    遠處,別西卜再次捅地,抬腿,重重砸下黑焰裝填,甩去泥巴和草屑,向前衝鋒。


    “談什麽?”“也許他也有他的苦衷呢?我們以前也犯過錯的。”


    主教長籲一口氣,讓開了路,彎腰攤手:“請吧。”


    “謝謝的說!”眾信徒慌忙起身,跑跳著上前,揮舞起雙臂,急切地喊著,“彌撒!”


    見他們手無寸鐵奔來,男孩也放緩了腳步,咬緊了下嘴唇,但並沒有放鬆警惕。他的仇恨並不包括這些受蒙蔽之人,至少他們沒犯什麽罪。


    “離開這裏。”他緊鎖眉頭,抬起槍尖示警,“這與你們無關。”


    “彌撒,你在說什麽,我們聽不清的說——”


    在視野盡頭,火光投影出主教的剪影。他徐徐拔出腰間的長劍,鞘中噴湧出濃稠的黑雲。一甩,長劍節節斷裂,卻又與黑雲相互融合。


    扭曲而恐怖的骨架串聯刀片,而刀片反而變得潔白。〔仇恨〕,鑄成鏈劍。


    他於身側甩動,加速,側身向後,又猛然向前踏步。


    不對,這個架勢不對!“危險,”別西卜瞬間明白,背後一涼,大聲吼道,“快趴下!”


    “什麽——”下一秒,主教橫向甩出鏈劍,拉長,一道二十米寬的斬擊將五人一齊斬首,黑白閃光交錯,如一陣風暴掃過。


    血肉橫飛,無頭屍接連倒下。最邊上的那位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下,摔倒了,碰巧躲過了這一擊,茫然爬起,看著自己的同伴血染草地,還被一顆飛來的頭砸到了腳,也無動於衷。


    “呀,歪了。”主教甩手,收回鞭刃,微微笑著,捋著上麵的血,“好久沒用了。”


    “瘋子。”別西卜幹脆利落,舉槍,槍尖恨火焚燒,瞄向仇敵。可幸存的教徒卻走了過來,跪在連線上,阻止他瞄準。


    “主教,您需要我們的性命嗎?”他雙手合十,無比冷靜且虔誠。


    “是的。”“那您會回應我們的仇恨嗎?”


    “當然,我將代拉普拉斯陛下向你們的仇人降下天罰。”主教欣慰一笑。


    “太好了。”他早就想讓那群害自己妻離子散的投資理財詐騙犯付出代價了,給主教磕頭,“那請您,務必收下我的性命的說。”


    主教讚賞地拍了拍手,點點頭,甩動鏈劍。


    “拉普拉斯共照你我。”話音剛落,斬擊擴散開去,人頭落地。


    劍刃飛回。主教振刀,將鏈劍收縮,繃直,納入腰間之鞘中,然後一隻手伸入脖子,一把扒下頭套。甩甩頭,黑發抖落,有些卷曲,劉海也亂了。


    “怎麽,不開炮嗎?”她的聲音比當時還要沙啞,煙嗓,黑眼圈也重了很多,憔悴地笑著,“你不是除了妹妹,誰都不在乎嗎?”


    她已經兩天沒睡了,大腦裏如安了螺旋槳一般轟響,眩暈,一直在想他,想到睡不著。


    “嘖……”不能急。別西卜清楚,這麽遠的距離,隻要歪一點點,她就能躲開,並且詼笑會在騎槍亟待裝填時突襲。


    “呀嘞呀嘞,這可真是……”她閉目搖頭,接著張開雙臂,手中飄出濃密的黑灰,“回來吧,滿懷仇恨的靈魂。你的仇恨應當伸張。”


    是時候了。別西卜開出一炮,靠後坐力往後扒開半米多的草皮。


    黑焰炮彈直飛而去。“哪怕身形俱滅,仇恨也不會削減半分。”五十米,二十米,五米……


    一柄黑色大劍從天而降,正中劈開炮彈。黑焰剛要爆燃,就被擊地濺起的黑色水花熄滅了。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遭受何等苦難,就要如數奉還。”


    吟唱聲中,遠處飄來黑雲,飛過火把陣和人群,湧入無頭屍中。


    六具無頭屍機械般站起,空蕩蕩的脖頸淌出濃稠漆黑的黑水,裹滿全身,轉眼就鑄成盔甲,又從掉落淤積的石油中,拔出長劍。


    而為首的,則拔出最前方的那柄大劍,雙手持握,再重重嵌入地中。


    執行者。別西卜一眼就認出了這六個人,但嘔吐感隨之而來,剛抬起腿就嗆彎了腰,撐著騎槍幹嘔著。


    最邊上的那個,搖搖晃晃站起後,還沒熔鑄盔甲就倒了。這是五弟,當初男孩點燃了他的仇恨,預知了他的動向,所以剩餘的仇恨不足以支持術式。


    “蒙恨的無頭騎士們啊。”主教打了個響指,將那具不成器的屍體炸碎,彈去濺在身上的飛灰,“複仇,直至你們的仇敵屈服吧。”


    五位騎士拔劍,一齊發起衝鋒。腳步聲越來越強勁,別西卜咳出一口血,砸槍上膛,拔出,緩步後撤,將槍夾在腰與手臂之間。


    領頭的那位大騎士盔甲已然破碎,步伐響亮很多,劍刃上還長出一排排骨刺,如同一隻烤焦的劍魚魚骨,橫劈而來。


    他的動作依然緩慢。別西卜找準騎槍優勢距離,探身刺出,將槍轟入他胸口,從後背穿出,沒入大半。


    大塊大塊的黑泥濺出,質感並不似穿身,而是像捅入了淤泥之中,粘稠凝重。別西卜想拔,騎槍卻像被牢牢吸住


    “嗬嗬嗬……”幫主連頭都沒有了,還能靠腹語講話,“你殺不死,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壞了,太深了!別西卜剛退出半步,就被一劍捅入了腹部,雖然沒有疼痛,但是痙攣感卻填滿了全身,身軀抽搐不止。


    他拚命往後拽槍,連自己的體重都用上了,卻隻能一點點往外拉,拉出三分就往裏吸回一分,仿佛在拉一根比手臂還粗的彈簧。


    “肝腸寸斷。”大騎士轉動劍,刃上的刺攪動著他的腸道,鮮血如注。


    痙攣帶著血衝入上身,直達咽喉。別西卜嘔血不止,手臂抖個不停,剛拔出的部分也縮了回去。不能丟槍,丟了止痛就會失效,當場休克。


    側麵,其他騎士也圍攻而來,左一個,右一個,刀鋒直指。


    別西卜向側麵推動槍柄,帶動著大騎士轉過一個角度,槍尖對準左側的騎士。


    “嘭!”一炮過後,一位小弟被炸成了一灘爛泥,強大的後坐力也將整個騎槍轟出體外,帶出大量紛飛的淤泥,給大騎士的胸口留下一個大豁口。


    後退之中,男孩回身橫槍架住右側砍來的劍,以交鋒處為支點轉槍,別過劍,捅爆他的脖子,然後一腳踢開。


    可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第四位就從隊友身上翻越過來,舉劍下劈。


    “乒!”擋住了,雙手發麻,他們的力氣遠大於他,才招架兩秒就雙手發軟了。


    必須找機會裝填……趁男孩不備,第五位騎士大步上前,抬腿胸前,一記騎士踢將他踢倒。


    “咳!”又是一大口鮮血。還不等他起身,兩人便提劍劈下,被他翻身躲過,隻砍中草地。


    別西卜挺起槍,看準這個一石二鳥的好機會,瞄準他們的胸口,探身而出,卻再次被背刺一劍,從胸口穿出,捅穿了肺。


    “你以為我們和當初一樣,一碰就碎嗎?”大騎士還得謝謝他把胸口的爛泥拖出去,現在又鑄成了更厚的盔甲,威武無比。


    “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唔!”他在攪拌,要把肺攪成肉泥。


    別西卜回身肘擊,使其卸力,然後用槍柄轟斷他的右臂,向後踢腿脫離,快步退開,邊走邊滴血,眼前的視線逐漸變黑,頭也越來越暈。


    腳步極速逼近,他拚盡全力刺槍幹趴一位,但另外兩位卻熟練地架住他的雙臂。


    大騎士傷口處,垂下濃稠的黑凝膠,轉眼就成了形。


    “我們是仇恨。”他張合著新生的手臂,然後握拳,向前走去,“在大仇得報之前,我們不會消失。”


    一拳痛擊在臉上,將他打飛兩米遠,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剛才被炸成爛泥的騎士,也再次重塑成人形,恢複如初,緩步走來,與他的兄弟們並排。


    失血過多了,哪怕沒有痛覺,生理反應也讓他無比煎熬。頭暈,咳血,視線遮蔽,耳鳴。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不住抽搐,手臂不停發抖,想撐起上半身卻使不上半點力氣,抬起一拳的距離就倒了回去。


    “你想起來嗎?”“額!”大騎士一把揪住他的頭發,提起。


    “那我幫你起來。”鋼靴凝聚,重擊在下巴上。“嘎嘣!”清脆的碎裂聲,下頜骨碎了,衝擊至抵腦門。


    別西卜拖著槍,踉踉蹌蹌後撤,又被恭候的騎士砍上一刀,後背飆血。


    撐不住了,頭像綁著四隻鉛球一樣沉重。看著男孩搖搖晃晃,就是不願倒下去,他們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圍成一圈,或柄擊腹部,捶出血來,或用劍側拍他的臉,扇巴掌,踢來踢去。


    棋盤上也是如此,五輛戰車將騎士撞來撞去,當球踢。


    終於,別西卜撐不住了,向後倒去,又被一個騎士架住。


    “主教不讓我們殺你。”大騎士扛著滴血的劍走來,“但我們可以剁下你的手腳,讓你變成玩物。”


    死死揪住騎槍不放,是他最後的倔強,但也僅此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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