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在五月花聯邦中央那狹長的,橫截整個國家的後巷,峽穀巷,還在邊緣地帶,連r公司的邊境封鎖線都過不去,更談不上跋涉千裏到德克薩斯州去——他們甚至沒有地圖。


    “不過,哥哥已經想到辦法了。”又一張剪過的報紙擺在了麵前。他以前撿垃圾常常把報紙也弄回來,將就著看幾眼,很多詞都不認識。


    “r公司預計在三個月後陸續向開普勒斯發往一支建築車隊,重建那邊的城市排汙係統。”


    他詳盡地講述了自己的計劃,研究了下r公司有哪些型號的貨車,哪些可以藏人。


    一路上自然沒辦法補給,所以飲食得自己解決。還要準備應急手段防止巡查。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何上到那個高架橋並穿過電網。目前兩個辦法,一個是戴橡膠手套之類的爬過去,但碰一下就得電焦。


    另一個是從那個垃圾傾倒口過去。別西卜差不多摸清了它的開啟時間,早中晚定時三次,每次開啟兩分鍾,開始會有大量垃圾傾瀉,之後有空窗期。


    趁這段時間抓緊進去,就能直通地表的垃圾站。


    妹妹聽不進去他說的,隻是慢吞吞吃著罐頭,心疼地注視著他手上的傷。


    “當然,我得想辦法帶你上去。什麽都可以不帶,你必須跟著。”


    但得想辦法賺到一百塊車菊盾,買瓶藥。哪怕混入了車隊,沒有藥,她甚至會昏死在半路上。


    三個月,一百塊,也就是一天一塊多,把附近的垃圾山全搬到回收站去都不見得夠,得想點別的辦法。


    隻是冥冥中有一種感覺,這本書裏藏著能擺脫困局的秘密。


    母親本來是要賣了它的,畢竟它看起來很高檔,可以給家裏買點吃的,但剛拿起就收住了,之後還一直在看,把那些晦澀的詞組加了注釋。


    “如果是鑄成武器或工具,則稱為〔罪碑〕。


    如果是構建防具或飾品,則稱為〔罪塚〕。


    如果是編織術式,則稱為〔罪魂〕。


    如果是創造出生物,比如說主教大人的那個寵物,則稱為妖靈。”


    別西卜握住了妹妹的手,目光卻釘死在了書上。


    微風吹動,自動翻起頁來,最終停在書中間那頁的彩色插圖,一個躺在花田中的小女孩,周圍是十種顏色的花草。


    黑鬱金香,紫羅蘭,龍膽花,勿忘我,混交野草,鈴蘭花,金盞花,孔雀草,彼岸花,合歡花,十種花,對應黑,紫,靛,藍,綠,白,黃,橙,紅,粉,相當於在漸變色表中插入了黑與白。


    妹妹從小到大,大致可分九種病症,但剛剛那種狀態是頭一次出現,所以一共是十種。


    “不要開燈,我要被子!”懼光,伴隨皮疹。


    “求求你不要走……”依賴,伴隨神經劇痛。


    “讓我安靜一會兒,哥哥滾出去啊!”孤僻,伴隨哮喘。


    “嗚啊啊啊……”慟哭,伴隨低燒,徹夜難眠。


    “嘎嘣嘎嘣……”異食,伴隨腹瀉,狠起來連桌子都啃。


    “額……”失語,伴隨咳嗽與幹嘔。


    “……”沉眠,伴隨不時的呼吸驟停……


    “不要去醫院,不要去醫院!”偏執,伴隨麻木,一度短時癱瘓。


    “把酒拿開!好難受!”憤懣,伴隨鼻血,嚴重則是內出血。


    以及,今天的最後一種。迷離,伴隨高燒,敏感……


    這可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


    如果從樸素情感上將這些病症和花對照一下,內涵色彩是和表征相對應的,同時……也和每種色彩的罪孽相對應——不對,我在想什麽?


    他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如同有人悄悄把他的視網膜換成了泡泡膜,浮現出五光十色的幹涉條紋。一團紫掠過,又飛過一道紅。


    其實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爸媽的抉擇。孩子患病就已經夠累人了,病症還是隨機的……


    看著哥哥頭越來越低,妹妹揪心地晃著他手,折起地上的報紙來,塞回他的口袋裏,然後叉起黃桃往他嘴邊塞。


    “乖,我真的——”短短一句話的時間,他的腦子就像被注滿了水泥似的,根本撐不住,肚子也絞痛起來,一手捂頭,一手捂肚子。


    “砰!”他和書一起倒在了地上,咬牙堅持著,眼角濕潤了,重擊肚子,想要止住這該死的疼痛,可無濟於事。


    “哥哥!”妹妹抓住他的肩膀,拚了命想要把他扶正,卻抬不起來。


    “對不起呃啊!”是手臂上的傷口感染了嗎?還是吃的漿果有毒?或者隻是單純的餓暈了?


    他眼前的景物已經開始犯迷糊了,喘著氣,睜開眼,卻看不清妹妹的臉,隻能看見天旋地轉。


    “對不起……”他的頭撞上木地板,聲音更加嘶啞猙獰,“照顧好——自己!”


    說罷,他便倒了下去,沒了聲音。攥緊的拳頭鬆了開來,還在抽搐。


    “哥哥,醒醒!”妹妹拚命搖晃他,又扯出被子來給他裹上,嗚咽起來,“哥哥,吃東西!不要裝了,你什麽都沒有吃,我知道的,你肚子一直咕咕叫的!”


    他麵色慘白,微睜著眼,鼻血浸染幹澀的嘴巴,眼角還掛著淚水,卻對妹妹的話無動於衷,水果塞進嘴裏也沒反應。


    “哥哥……喝水!喝水肯定能醒的!”她慌慌張張撞出門去,下樓時又一個腳滑,直直砸了下去,膝蓋摔出一片血紅,根本跑不動。


    不怕,不怕……她含著淚水,哽咽著,扶著牆,卻找不到哥哥的杯子,左看右看全都是空蕩蕩的牆,一個家具都沒有。


    “喝水,哥哥昨天給我喝水了……”她徹底忘了那個要壓低聲音的約定,終於到了水桶旁邊,但裏麵已經沒有水了,哥哥已經給自己喝完了……


    “哥哥,你為什麽不說啊……”忽然,她也跟著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倒在牆邊,淚水滴在桶裏。


    而就在這時,屋外卻傳來了罵罵咧咧的吼叫聲。


    “媽的,臭小子拿假冒偽劣煙騙老子,吸一口全他媽是油煙!”皮帶幫的老大憤然踢倒了大雨過後還沒加固的籬笆,又用砍刀劈了個粉碎。


    天冷了,他們不得不多穿幾件衣服。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大塊的抹布,又髒又臭,還總是濕漉漉的。


    沒了皮帶,老大隻能用草繩拴起褲子來了。


    “真的是回味無窮啊!”小弟一號鼻子和眼眶都被熏黑了,抹了很多肥皂洗臉都沒洗掉,泡沫還沒擦幹淨,整張臉活脫脫像隻熊貓。


    “來,小二給他整個活!”“草,走,忽略!”小弟二號一個後空翻,甩出斧頭來,把木刺路障也給劈了,贏得一片掌聲。


    後麵還跟著三個拎著斧頭的刀疤臉小弟,個個凶神惡煞,把院子裏的捕獸夾全踢走了。


    他們穿著一樣的褲子,大條,褲管卷起到膝蓋,用一根生鏽的釘子從裏邊兒往外穿出,固定好,這樣顯得自己威風大條有氣勢。


    幫主一看見這擋路的門就來氣,一腳就踹了上去。


    “咚!”本就破敗的籬笆門不堪一擊,和一位百歲駝背老頭一樣倒了下去。


    “嗯!”妹妹嚇得捂住了嘴,往邊上爬去,遠離門口。


    踢了過後,幫主的褲子當著一眾小弟的麵掉了下來,令人忍俊不禁。


    “媽媽的,都怪那小屁孩,害得老子皮帶都沒了!”他氣紅了臉,用草繩重新把褲子捆好,“給我砸!”


    “砸!”一把把斧頭落下,砸得大門木屑橫飛,很快就破出一個個大窟窿。


    妹妹雙手抱頭,捂著耳朵,蜷在桌子底下,躲避著日光。


    她又發病了,差點昏倒過去,但哥哥有危險,她咬著舌頭不讓自己睡。


    “欸欸欸,怎麽那麽蠢?劈門幹嘛!把鎖劈了啊!”幫主揪著兩個小弟的耳朵,扯著嗓子大喊。


    “不愧是老大!”


    “真可謂是驚世智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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