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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煙一行出了長春宮,囑咐了幾句便打發侍衛們帶那些宮女離去。卻與朱福青青裹了蓑衣,住臨溪閣來。


    “朱福,真的沒有趙二的蹤跡嗎?含煙的聲音帶著疲意。


    “秘室裏奴才全都細細地查過了,不會再有夾壁一類,趙二應該不在長春宮裏,不過……”


    “不過什麽呀?吞吞吐吐的,急死人嗎?”青青不滿道。


    “適才看守秘室的宮女說,她是知道趙二的,來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上頭雖囑好生照應,但終回天乏力,已經……死了。”


    “死了?”此語一出,青青固是晃了幾晃,幾乎摔倒在朱福懷裏,含煙也雙拳緊握,仰麵向天,任憑雨水沖打在臉上、身上。滿腔的悲憤似都要隨那滂沱的雨水一起洶湧奔流。


    幾個炸雷響在皇城的上空,閃電頻頻劃過,照亮了幾個沉浸在悲傷中的人兒,也照亮了從甬道南邊奔跑過來的一個人影。


    “柳王妃娘娘!”來人是臨溪閣的宮女,真的丙兒:“你們果然在這裏!襄王府的人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說如果王妃沒什麽重要的事情的話,請王妃和兩位快些回府看看,好象是府裏一個叫什麽雅的姑娘沒了!”


    “什麽?”閃電劃過,照亮含煙辛酸憔悴的麵龐:“是采雅嗎?是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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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臥房之內,燭火通明,依舊沒有僕役侍女,隻瞻墡一人,麵向裏臥著,偶爾傳來幾聲咳嗽,聽得出他並沒有入眠。


    “是含煙嗎?”瞻墡忽然問道,艱難地轉過身來,向門口聲響發出的地方看去:“含煙,你去過暖晴閣了?”


    屋外的大雨已經停了,含煙身上卻還是濕淥淥的,倚在門上,麵色慘白,唯有一雙眸子依然烏黑晶亮。見瞻墡問她,不答反問:“采雅究竟是怎麽死的?下人們說她留有書信在你這裏?”


    “在這裏。”瞻墡指指枕邊,唇邊浮起一絲苦笑:“今兒個晚間我打聽了你上次生病的事情,覺得采雅頗多可疑之處,不免多問了幾句,誰想她回房就……服了早藏好的毒藥。”


    含煙卻不答語,去他枕邊拿了書信,展開來讀:


    “小姐,這封信是采雅寫給您的,采雅有許多對不起您的地方,不敢請求原諒,但求看在死者已矣的份上,就把采雅這個人忘了吧。


    “算來采雅陪伴小姐身邊也有近一年了,這一年裏小姐待采雅雖不及待青青姐深厚,但亦稱得上是親如姐妹,說話做事也從來不相避忌,每每夜深人靜,采雅都會暗自慶幸遇見個這樣的好主子,並也曾發誓盡力照顧好小姐,讓小姐這樣風華絕代的佳人能有個好的歸宿。


    “可誰料天命難測,采雅這樣美好的願望卻一步步帶著采雅走向了反麵。采雅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錯誤是在小姐病後,本來以為是對人無害的東西卻讓小姐幾乎喪命。采雅這才開始審視自己的處境,可開弓沒有回頭箭,采雅已沒有了選擇,隻能依舊錯下去,錯下去,眼睜睜看著青青姐負傷,趙二失蹤;眼睜睜看著昔日無話不談的小姐開始躲避自己,防著自己。這時采雅心中的苦又有誰知道?


    “不過采雅還是很感謝小姐後來待采雅的態度,這至少不會再讓采雅忍受著良心的煎熬去做對不起小姐的事情了。這些日子以來,采雅每次自思都覺得於心難安,唯有一死才能了卻采雅對小姐所犯下的罪孽。這次借著姑爺查問此事的機會,就了結了吧。算給小姐一個交待,也算是采雅的徹底解脫。


    “再次請求小姐,就把采雅這個人忘了吧。采雅泣書於六月十五之夜。”


    含煙死死抿著唇從頭看到尾,到底忍不住眼中兩行珠淚,將信紙一丟,撲倒在瞻墡床沿,無聲啜泣。


    “含煙!”瞻墡一聲呼喚,再顧不得病痛,起身將含煙和著雨水淚水一同緊緊摟在胸前,低低的聲音中滿是疼惜:“含煙,我剛剛聽朱福說了你們在宮中發生的事情了,你要哭就盡情地哭吧!”


    “是我害了他們!”含煙全沒了往日叱詫風雲的氣勢,柔弱地依偎在瞻墡懷中,盡情宣釋著胸中情緒:“我沒有照顧好趙二也沒有照顧好采雅,不是因為我,他們還會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他們還年輕,他們還會有漫長的歲月要走呀!”


    “怎麽能怪你?玉兒,要怪的話,就怪我吧。怪我太多疑,怪我太自信,怪我連自己的愛人都不能夠保護吧,玉兒!”


    含煙身軀漸漸僵硬,緩緩地從瞻墡懷中抬起頭來,不顧一臉的淚痕,灼灼地凝視著瞻墡的雙眸,一字一句地問道:“瞻墡,方才你叫我什麽?”


    “王爺!”清晨明媚的陽光還沒有完全鋪展開,朱福已經閃進了襄王的臥室:“這麽早,您叫奴才有什麽事嗎?”


    “啊!”瞻墡放開手中連繫朱福臥室的細線,半倚在床頭,抬頭看看窗外,驚訝道:“是夠早的呢,把你吵醒了吧?這幾日府裏事多,你也沒好好休息了。”


    “王爺說哪裏話?”朱福的胖臉上的確有倦意呈現,此時卻盡斂了去,恭恭敬敬地垂手道:“打成祖爺將奴才賞了王爺,不管爺將不將奴才當自己人,奴才已是一心一意地跟著王爺了。別說奴才習武的人,這幾日沒睡根本算不得什麽;就是王爺將來真有什麽打算,奴才肝腦塗地報效也是應當的。”


    “誒,朱福,兩句話不來,看你又說到什麽地方去了?什麽叫有什麽打算!你跟了我這麽久,我的心思旁人不知道,你還不明白嗎?別的先不用說了,先替我叫了人來收拾收拾屋子吧。”


    “是。”朱福應著,環顧了一下襄王臥室內的情況,這才發現床上的被褥都已經被泥水髒汙;而瞻墡半掩著的長衫之內也隱隱有血水滲出。見到如此情況,不由慌了,忙上前道:“王爺!傷口又裂了嗎?奴才該死,方才竟沒瞧見,可柳王妃不是剛剛從這裏出去嗎?奴才還以為……”


    “以為什麽?”瞻墡笑著,竟沒有絲毫痛苦之意,眉宇之間倒有些喜色,道:“你就是這個毛病,遇事好亂猜疑,又喜歡糊裏糊塗地給本王幫倒忙。很多事情不是本王不告訴你,總是怕你知道多了更加要自作主張。本王知道你早已有點情緒,不過今兒本王叫了你來,還真是打算給你講個故事的,聽了之後能讓你解開不少疑團也未可知。”


    “是。奴才這就先找人換了床褥再說。”朱福應著,臉上也有興奮的意思透出來,卻仍追問:“王爺的傷不礙事嗎?”


    “不過是有些擠壓滲了點血而已,再簡單包紮一下就好了。”瞻墡還是笑著,有抑製不住的欣喜寫在臉上:“你剛見了王妃了?她什麽態度?”


    “什麽態度?”朱福愣了一下:“隻是遠遠望見,奴才喚了一聲,王妃應是沒聽見吧,匆匆往暖晴閣那邊去了。”


    “嗯。還是在鬧脾氣吧。一會兒你再安排丫頭伺侯王妃沐浴吧。且先由著她。”


    朱福應了一聲,見瞻墡傷口確沒什麽要緊,便回身去了。不一時已帶了侍女來將被褥撤換了,又替瞻墡更衣包紮,淨麵漱口。待萬事安排妥帖,下人們都遠遠去了,方依瞻墡示意在椅上坐下,靜靜等瞻墡說那“故事”。


    “朱福,”瞻墡似不知從何說起,猶豫了下,方道:“你還記得當初修建失洛亭時候的事嗎?”


    “當然記得。”朱福見說起這個,眉宇間竟有光彩飛揚起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王爺當時剛剛征伐韃靼得勝而回,成祖爺親自將王爺叫到幹清宮垂問,暗示王爺將來前程不可限量,並恩準王爺開府立牙,成為唯一的一位封王皇孫,何等尊貴,何等榮耀!朱福也是那時由成祖爺親賜給王爺的,跟了王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建府修園,又怎會不記得?”


    “是啊,何等尊貴,何等榮耀!”瞻墡苦笑著重複朱福的話:“可是你知道那是我有生以來最黑暗最難捱的一段時光嗎?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那時的我,真的已經沒有淚了,世上的一切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有時候真想就那麽去了,把什麽世俗的責任道義都拋在腦後,清清靜靜地,求個解脫!”


    “王爺!”朱福緊張地站起來。


    “沒事的,都是過去的事了。”瞻墡揮揮手,示意他坐下:“也多虧了我從小在宮中養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定力,那麽沉重的日子,竟也被我熬過去了,連你每日裏跟著我,都沒有過多懷疑。”


    “王爺應該是為了那個死在飲馬河裏的姑娘吧?記得王爺提過,好象是叫什麽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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