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剛棠悠找到這裏的時候看到了店門口停著的一排豪車,但她經常見到這種店鋪門口劃線的停車區,所以沒往深處想。


    現在再重新打量店內的裝修擺設,她才發現——原來這根本不是她想的那種修車店。


    棠悠尷尬極了,推起自行車就道歉:“對不起,是我搞錯了。”


    周欽堯站那看她,似乎在辨認她言語裏有幾分真。


    晚風吹過,姑娘的背影很青澀,還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上去想快速逃離,好像是真的不知道這裏不可以修自行車。


    或許是當時的風太過柔軟,讓周欽堯難得生出一絲耐心。


    他不知怎麽就喊住了她:“等等。”


    棠悠腳下聽話地頓住,卻沒敢回頭。


    沒一會,周欽堯從背後走過來,單手提起她的小粉車,淡淡問:


    “哪壞了?”


    棠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確定他真的沒有要打自己的意思,才小聲回:“車鏈子掉了。”


    “……”屁大點事。


    as俱樂部是這個區知名的跑車改裝點,也是有錢人們愛來的地方,他們熱衷將自己的豪車,摩托車進行各種升級改裝,繼而享受飆車的快感。


    周欽堯在這上班,雖說隻是普通的技師,但卻因為超高改裝技巧和犯規的顏值,成了店裏的紅人。


    來找她改車的客人很多,美女客人更多。


    但他對誰都淡淡的。曾經有年輕的富婆想送輛車給他,帶了點要包養的意思,直接被他爆粗罵走。


    男人最愛的錢和女人,周欽堯似乎都不感興趣。


    店裏的同事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他,所以當他們忽然看到這人扛著一輛女性自行車回店裏,認真盤起了車鏈子的時候,全都呆住了。


    “這女孩誰啊,堯哥給她修自行車?”


    “不知道,沒見過誒!”


    有人聞訊跑來:


    “哪呢哪呢,聽說堯嫂來了?”


    “噓……你小聲點!”


    一幫爺們以為自己在竊竊私語,卻不知道這些話,站在門口的棠悠都聽到了。


    她臉頰有點熱,忍不住用手冰了冰,試圖掩蓋點什麽。抬手的一瞬間,視線卻不經意落到店裏的那個男人身上。


    他半蹲在自行車麵前,用工具仔細修著自行車鏈,很認真,室內的白熾燈打在他側臉上,剪出一抹完美的線條。


    之前覺得他正臉驚豔,現在看,他的側顏才是真的惹眼,清雋桀驁,既有年輕的英朗,也有成熟的性感。


    造物主將兩者揉在一起,完成了這張讓每個女生看了都會心動的臉。


    配合剛才那些曖昧的討論,棠悠心髒怦怦跳,莫名心虛地垂下眸。


    手心裏也滲出一點汗,潮濕地粘在一起。


    棠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覺得,忽然之間,有什麽在心底很深的角落,悄悄掀起了波瀾。


    這種感覺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微妙,也難以控製。


    沒幾分鍾,周欽堯把自行車拎出來,放在她麵前。


    “好了。”


    剛剛還耷拉著的車鏈子已經完全上好,棠悠把車接過來,潮濕的手心握著車龍頭,低著頭,輕聲說:“謝謝,多少錢?”


    “不用了。”周欽堯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完轉身。


    “等、等一下。”棠悠見他要走,趕緊喊住。


    她準備了一晚上的話還沒說出口,就這麽讓他走了豈不是白來一趟。


    周欽堯回頭:“還有事?”


    他的音色偏低,自帶蘇感,棠悠原本打了一肚子草稿,忽然就被這慵懶的磁性攪亂了心。


    我第一句話準備說什麽來的?


    怎麽都忘了……


    周欽堯看著她。


    棠悠感受到了男人眼裏的疑惑,手心的汗不禁更多,她明明想要將昨天的誤會來龍去脈都解釋一遍,但這會兒,自己心跳很快不說,口還沒緣由的渴起來。


    她慌亂地低下頭:“昨天是我誤會你了。”


    停了不到三秒:“對不起,再見。”


    說完踩上自行車,掉頭就撤。


    周欽堯:?


    她被姑娘突如其來的道歉愣了下,可還沒從她軟軟的聲音裏回神,身後又傳來一陣聲響。


    周圍路人全部朝發出動靜的地方看過去,周欽堯也不可避免的跟著回頭。


    接著:“……”


    棠悠也沒想到,自己才騎出去沒二十米就摔了。


    她沒注意路口有個坑,車到那晃悠了兩下,她沒能控製住,連車帶人倒在了地上。


    棠悠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就坐汽車上學,或許是太久沒騎車了,一時半會忘了自行車的手感。


    她推開壓在腿上的車,想用力站起來,卻發現這一跤摔得不輕,膝蓋有點疼。


    正想著要借哪裏的力站起來時,一雙手伸過來,拉起了她。


    棠悠怔了一秒,詫異抬頭,就聽周欽堯似笑非笑地落下一句:


    “你怎麽騎個自行車都能摔下來?”


    另一層的意思就好像在說,你怎麽那麽笨?


    跌倒在眾人前的樣子已經很狼狽,現在還被他這麽說,棠悠心裏莫名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氣。


    還不是因為要跟他道歉才來這裏。


    她也不知道轉角會有個坑啊。


    她不說話,甩開男人溫暖掌心,倔強地搶回自行車,膝蓋雖然有點疼,卻還是一拐一拐地扶著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周欽堯:……


    生氣了?


    旁邊有個剛跳完廣場舞的大娘經過,用瞥負心漢似的眼神瞥周欽堯:“儂特過分了。”


    大娘的小姐妹也跟著指教:“小姑娘跌高了儂伐曉得送伊回起?”


    被批/鬥的負心漢周欽堯:“……”


    得,真是欠了她的。


    搖了搖頭,他快速跟上去,從姑娘手裏把車拽回來。


    棠悠一愣:“幹什麽?”


    “你住哪?”


    “……”


    慢慢反應過來對方好像是想送她回家,意外之餘,棠悠不禁對自己剛剛的惱怒生出幾分歉意。


    明明人家好心來扶起了她。


    其實冷靜想來,她是在氣自己,為什麽會摔在他麵前,還被他看到。


    小姑娘抱歉地低著聲兒:“不用了,我——”


    十字街口人來人往,周欽堯沒等她把話說完就長腿一跨,騎上了自行車,然後簡單粗暴地把棠悠拉到車後座,按頭坐下:“抱緊了。”


    ……抱、抱緊?


    措手不及地被按在了車後座,兩人的身體若有似無地貼在一起,輕微碰撞。


    棠悠大腦白光一閃,倏地挺直身板坐如鍾,心跳如鼓,耳根發燙,哪裏還敢碰男人的腰?


    她十指抓緊後座,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見:“不用,我扶這裏就好。”


    “行,隨你。”男人懶懶地應了聲,隨即踩下踏板。


    他力量很足,自行車一下就衝了出去。棠悠被推力一帶,人往後仰,下意識地就抱住了他的腰。


    “……”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棠悠尷尬到了極點,可周欽堯將自行車騎出了摩托車的氣勢,她想縮手都不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甩出去。


    於是隻能小心翼翼地,手從他腰間慢慢滑下去,抓緊了他兩邊衣角。


    迎著風,感受到女孩小動作的男人唇角微彎,過了會,才一本正經地嚇唬她:


    “再不說住哪,我就把你帶回我家了。”


    “……我說我說。”


    槐樹街七號,棠悠家的別墅門前。


    周欽堯總算停下,棠悠從後座起身,壓住這一路被飆到飛起的心跳:


    “謝謝了。”


    而後又想起了什麽,補充道:“你好,我叫棠悠,朋友都叫我有有。”


    周欽堯點頭,也挺隨意:“周欽堯。”


    兩人尷尬不失禮貌地介紹過後便再無話,安靜了幾秒,周欽堯抬了抬下巴,示意棠悠進去。


    的確,今晚的自己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瘋狂,她也急需一個平複的空間。


    於是道了句再見後,棠悠轉身進門。


    女孩進去了,周欽堯才抬起頭,打量她住的這個地方。


    ——槐樹街7號。


    還挺巧,就住自己對麵。


    但周欽堯十分清楚,他們雖然靠得近,卻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誰都知道,槐樹街是出了名的一街之隔,涇渭分明。


    他收回視線,穿過馬路回對麵胡同,忽然兜裏手機響,看到來電號碼,周欽堯猶豫了很久才接起。


    電話那頭的人親昵地喚了聲——“哥。”


    周欽堯頓了頓,模糊地嗯了聲,算是回應。


    他基本沒有說話,隻聽對方在說。很快,他的臉色變得難看,眼底冷漠鋒利,到最後似乎是忍到不耐煩地強行中斷了通話:


    “與我無關,別再打來了。”


    ……


    這通電話讓周欽堯的心情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他大學畢業後來到c城已經兩年,離開那個家也已經兩年,這兩年裏他做了很多從前沒做過的事,他紋身,飆車,甚至打過架,流過血,極盡瘋狂地宣泄。


    瘋狂過後便是慢慢的學著放下,內心回歸平靜。


    現在的他雖然沒什麽錢,但一個人過,足夠吃喝,已然滿足。


    隻是心裏的那根刺時不時的,就會像今晚這般冒出來,狠狠紮他一下,惹人煩躁。


    周欽堯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那條鏈子。


    金屬冰涼,跟他的心一樣,早就沒了什麽溫度。


    他習慣性地去摸兜裏的煙盒,就在這時,耳邊乍然傳來悠悠琴聲。


    琴聲的音色低沉輕緩,沉鬱綿延。周欽堯一聽就辨認出——是大提琴,而且拉的還是自己最喜歡的舒曼的《夢幻曲》


    他愣了下,不禁回頭,試圖去尋找琴聲發出的地方。


    很快,他看到了一個身影。


    馬路對麵,暖黃色的房間,少女倚窗而坐,左手按弦,右手拉弓,曼妙身影映在燈下,白色窗簾跟著風輕輕吹動,帶出輕盈溫暖的旋律。


    曲夢幻,人亦如夢似幻。


    周欽堯靠在梧桐樹下,把捏在手裏的煙點燃,吸了一口。


    姑娘拉琴的功底很厚,平穩有力,扣人心弦,感情處理亦細膩柔和,絲絲點點,緩緩流淌。


    壓下了他剛才所有的焦躁煩悶。


    路燈昏黃,槐樹街這會出奇地安靜,隻剩琴聲與晚風,還有他們。


    久久看著二樓窗口的姑娘,周欽堯忽然感慨。


    晚上她狼狽地摔倒在自己麵前時,他那會真的覺得,這姑娘就是個小女孩,還沒發育好的那種。但現在,微風灌著曲音,讓周欽堯有了一絲不同的微妙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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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了二十三年,他竟然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用琴聲撩到了。


    周欽堯開始回憶剛剛女孩自我介紹時說的那個小名。


    有有?


    他笑了笑。


    嗯,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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