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你來得正好。”


    陶茹正在家裏調製一款新的胭脂水粉,一見沈南葵來了,便熱切地拉著她坐下,“你幫我試試這個胭脂如何?”


    沈南葵拿起桌上的瓷罐,用指尖蘸了一點在手背上揉開。


    隻見這胭脂的色澤淺而不淡,粉而不妖,輕薄地鋪開在皮膚上,白裏透紅的樣子,絲毫沒有脂粉的厚重之感,倒像是肌膚本就這般水靈靈似的。


    “是個好東西。”她眼前一亮道。


    與赤霞胭脂相比,這款胭脂色澤清淺,但卻絲毫不顯寡淡,婉約的顏色秀麗天成,頗有一番朦朧的江南韻味。


    陶茹笑著說:“如今市麵上的胭脂,大多顏色鮮豔,好看是好看,可我卻覺著沒什麽新意,真正的美人,就如東家這般的,即使是不施粉黛,也能一貌傾城,所以,我便想研製出一種,既能妝點肌膚不足,又接近人本身氣色的胭脂,如此一來,便更能凸顯五官的氣韻,叫人覺得你是本身就很美,而非妝扮過才美。”


    聽她說完這番話,沈南葵含笑點頭,讚許道:“是個新鮮主意,這胭脂也做得好,陶姑娘可起了名字?”


    陶茹搖了搖頭,“還不曾取名,不如,就由東家來賜名吧?”


    說罷,她便眼含期冀地盯著沈南葵。


    沈南葵笑著點頭,“好吧,容我先想一想。”


    她拿起裝有胭脂的白瓷小罐把玩著,裏麵的胭脂膏體細膩,顏色嬌嫩,這淡淡的粉,有點像初春的桃花,但又沒有桃花那麽鮮妍明媚,仿若隔著一層朦朧的霧氣似的,倒更像一顆熟透的桃子表麵,白裏透紅的果肉上隔著一層細細的絨毛,格外招人憐愛。


    “桃花人麵薄紗籠,花豔參差,香霧飄零,不如就叫桃霧,如何?”


    陶茹喃喃念了一聲,“桃霧……”


    她雖有些不懂這些詩詞的含義,但光看這兩個字的意思,就覺得一定很美。


    “好啊,就叫桃霧!”


    她喜滋滋地應了。


    陶茹把沈南葵推到梳妝台前,“東家,這胭脂水粉光在手上試試,可看不出來什麽,你坐好,我來為你妝扮一二,讓我瞧瞧,這桃霧用在你的臉上會是何等效果?”


    沈南葵見她這般有興致,就沒有推諉,任由她在自己臉上塗抹著。


    陶茹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完成了。


    她把桌上的菱花鏡遞給沈南葵,嘖嘖稱讚道:“東家,你真好看……”


    沈南葵對著銅鏡照了照,臉上的妝容並不多重,卻將她襯得光彩照人。


    “陶姑娘真是手巧,沒想到桃霧上臉之後,竟有如此奇效,假以時日,一定能不輸赤霞胭脂。”


    自己的手藝被人認可,陶茹心裏也滿是歡喜,可她看著沈南葵桃羞李讓的容顏,不由有些自慚形穢,歎了口氣說:“說起來,不管是赤霞胭脂,還是如今的桃霧,我都一次還未試過……”


    她這張臉上的胎記那麽醜陋,就算塗了再好看的胭脂,又有誰會注意得到呢?


    沈南葵心思轉了轉。


    陶茹方才為自己上妝時,分明手法嫻熟,這一看就是平日裏沒少練習,可她又這樣說了,想來應該是未曾以上過妝的樣子示於人前。


    她含笑問:“陶姑娘,你還記得,一開始我讓顧大哥轉告給你的話嗎?”


    陶茹點頭,“當然記得,正是你的這些話,才給了我許多信心,否則,我哪裏能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沈南葵曾借顧慶榮之口告訴她,外形之美,其實是最淺顯的一層,能夠支撐人強大起來的,永遠是他的內心,隻要有堅定的自我、堅韌的思想,就能在世上活得很好,同樣,被其內在吸引來的人,也才是真正欣賞自己的人。


    “東家,我明白你想告訴我的道理,隻是,我還是有些遺憾。”


    陶茹拿起一罐胭脂,神色中透著一絲惘然。


    “明明我做的胭脂很好,好到能令一眾女子為之癡狂,但對我卻是無半分作用,就算我用了,也沒有人看,反倒是糟踐了東西……”


    “你怎麽能這樣想呢?”


    沈南葵不讚成地搖了搖頭,“陶姑娘,今日我便再告訴你一個道理,你可願意聽?”


    陶茹笑道:“東家的話,我自然要洗耳恭聽。”


    沈南葵問:“陶姑娘,你喜歡做胭脂嗎?


    陶茹點頭,“喜歡。”


    “為什麽?”


    “起初是為了賺錢給我娘買藥治病,後來有幸被東家選中,一路扶持我到了如今的地步,生意越做越大,銀子也越賺越多,明明作坊裏流程完備,真正需要我上手的事很少,但我還是喜歡親手做胭脂,不知為何,我擺弄這些瓶瓶罐罐時,心裏莫名就很寧靜。”


    沈南葵點頭,“那就對了,正是因為你喜歡,也享受做胭脂的過程,所以才會花心思來研製不同種類的新品,除了帶有功利性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你想滿足自己的內心,對嗎?”


    陶茹思索了一番這段話,笑著點頭,“沒錯,正是這個道理!”


    沈南葵淺淺一笑,“那麽,妝飾打扮也是一樣的,雖說有句話叫作,女為悅己者容,但這話也不全對,我們穿好看的衣裳,佩戴精美的首飾,用心梳妝打扮,除了給旁人看,我覺得最主要的,是要讓自己高興,與其取悅他人,不如取悅自己。”


    陶茹愣住了。


    片刻才喃喃重複說:“與其取悅他人,不如取悅自己?”


    沈南葵點頭,“對,我們不能奢求別人都認可自己,欣賞自己,與其活在這種枷鎖之下,不如遵從內心,先滿足自己,陶姑娘,那些胭脂用在你臉上,絕不是糟踐東西,隻要你喜歡,一切就都值得。”


    聽完這些話,陶茹低垂著腦袋,許久都默默不語。


    半晌,她才抬起頭,眼含淚光地說:“原來,竟是我自己給自己設了一道枷鎖?”


    沈南葵歎了口氣,“每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枷鎖,想要斬斷,並不容易。”


    她望向陶茹,“陶姑娘,我和你說這些,隻是希望,你能活得更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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