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怔在原地,眼中是深深的無力。


    她想罵顧逸川無情,可她身為嫂子,是看著他長大的,這些年,他勤奮刻苦,寒窗苦讀,幾乎日夜不綴,為的就是能做官出人頭地。


    甚至說,他一個人身上,寄托了全家的希望,在沈南葵沒嫁來之前,大家都指著顧逸川能夠光耀門楣。


    所以,他討好景王,為自己謀求前途,似乎也不能全怪他……


    但梁氏身為母親,對沈南葵的心情亦能感同身受。


    就像她害怕失去阿遠和阿巧一般,沈南葵受人迫害,痛失孩子,明明大仇在前,可自己的相公,卻倒戈向了仇人。


    這讓她怎能不恨?


    怎能不痛?


    梁氏心中也悲憤難解,她一向覺得,二弟和二弟妹是天作之合,最最登對不過,卻沒想到,兩人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想勸說兩句,但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一片靜默中,忽然有突兀的笑聲響起,兩人回頭一看,卻是顧母。


    “郡主?王爺?郡主是王爺的女兒,那不就是皇家人?”


    她樂顛顛地拍手,“離了好,離了好,我家川兒如今封了大官,身份貴重,又被郡主娘娘看上,日後定是能夠飛黃騰達……沒想到臨老了,我還能享上這樣的福!”


    “哈哈哈哈……”


    她喜不自勝,竟然放聲大笑起來。


    梁氏眉頭深深擰起,“娘!顧家能過上如今的日子,都是二弟妹的功勞,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什麽話?”


    顧母冷哼一聲道:“你沒聽見她說嗎,是她自己鬧著要和離,這能怪得了川兒,怪得了我?再說了,川兒離了她,難道一輩子都不娶妻了,既然有一門大好的親事擺在眼前,還不能容我先高興高興?”


    “可那個什麽郡主,害了二弟妹的孩子,你方才不也在為失去幺孫而心痛嗎?”梁氏怒道。


    顧母撇了撇嘴,“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而已,川兒如今尚未及冠,正當年輕,還怕日後沒有別的骨肉?更何況,若他真能娶了郡主,生的孩子也算流著皇家的血,這樣尊貴的孫子,我自然更喜歡!”


    梁氏氣憤不已,“娘,凡事要講道理,是顧家先承了二弟妹的情,怎能翻臉不認人,你的這些話,我可不依!”


    說完又補了一句,“慶榮也不會同意!”


    顧母臉色沉了下來,罵道:“混賬!隻不過出去做了幾天買賣,倒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敢在我麵前大呼小叫?”


    梁氏這回卻真不怕她了,冷著臉道:“有本事,你把我也休了,給你大兒子另娶一房!”


    見她竟敢這般跟自己說話,顧母不由氣得眼前一黑,正要發怒,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又不屑地笑了。


    “你以為我不敢嗎,你也不想想,憑你一個鄉下婦人的身份,怎配跟郡主娘娘做妯娌?”


    顧母嫌棄地掃了她一眼,“川兒如今出息了,慶榮身為他哥哥,自然也能跟著沾光,憑川兒的地位,王府的聲勢,到時什麽好人家的姑娘找不到,你能比得過誰?”


    梁氏自問,嫁進顧家十數年來,她一向順從婆婆,無有違逆,除了今日生氣之餘,說話的語氣重了些,便不曾有對不住顧母的地方。


    萬萬沒想到,她隻是一句氣話,顧母心裏卻當真有此想法。


    這些年來,她為顧家生兒育女,操持家裏大小活計,功勞苦勞不計其數,卻隻換來一句,她能比得過誰?


    她滿心悲涼,正要接著這個話再說下去,卻被沈南葵攔住。


    “大嫂,別衝動,沒必要因為我,和顧老夫人起口角。”


    她重重握了一下梁氏的手,衝她搖了搖頭。


    顧母畢竟是她婆婆,如若兩人真的起了衝突,有這層身份壓著,梁氏討不到什麽好,沒得因此受氣。


    哪怕是沈南葵自己,對待顧母時,向來也都是緩說話、事辦圓,沒有正麵忤逆過她,自然也就能叫她無話可說。


    況且,此事的導火索是她。


    她都要離開顧家了,梁氏以往對她多有照料,沒必要因為自己,害她和顧母撕破臉。


    被她一攔,梁氏也冷靜了些許。


    她知道自己話趕話這樣說,既落不到什麽好處,還給顧母送了把柄,可她就是氣不過。


    “二弟妹,你跟二弟和離的事,我沒立場勸你,可我也沒辦法,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你離開,你還不知道吧,顧家的新宅已經蓋好了,我這些日子在家,也是看著往新宅裏麵添置東西,那裏可氣派了,比老宅大了十倍還不止,這座宅子,是在二弟中狀元之前就動工的,與他根本不相幹,可以說,沒有二弟妹你,就沒有顧家的今天。”


    說著,她忽又落下淚來。


    “旁人有沒有心肝我不知道,但我這心裏,卻當真舍不得你,若不是你不嫌我粗笨,一慣教導我、鼓勵我,哪有我梁春蘭的今日?旁人不認你對顧家的恩,可我梁春蘭,卻認你對我的恩,好弟妹,不,好妹妹,從今往後,我便隻把你當做妹子,隻是不知道……你還願不願,跟我這個昔日的妯娌來往?”


    說完這些話,她小心翼翼地望著沈南葵,等待她的回答。


    沈南葵笑了笑,“我自然願意。”


    聞言,梁氏總算鬆了一口,連聲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怕你這一走,便不再理會我了……”


    “怎麽會呢?縱然不做妯娌,你我也還是生意夥伴,豈有不來往的道理?”


    兩人說說笑笑,一旁的顧母臉色卻越來越差。


    且不說,她被梁氏指桑罵槐地數落了一頓,她忽然又想到一個要緊的問題。


    她緊緊盯著沈南葵,問道:“你剛才說,回來取東西,你要拿什麽走?”


    沈南葵道:“自然是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


    顧母揣摩著她這句話的意思,麵色一變道:“家裏旁的物件,隻要是你買的,你想拿走,我也不攔著,但以往你交到我這裏的銀子,是替川兒孝敬我的,還有蓋新宅的錢,你也休想要走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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