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原本好好坐在羅漢床上的沈南葵,此刻卻倒在了地上,雙目緊閉,看著竟是昏過去了。


    “姑娘!”


    荷華急得大叫了一聲,忙過去喚她,可卻怎麽都沒有反應。


    她迅速挪開羅漢床上的東西,和鍾山一起把沈南葵安置好,交代道:“鍾山,你守著姑娘,我去請李郎中!”


    說完,她便一溜煙小跑出去。


    不多時,荷華帶著李郎中趕來,沈南葵仍舊未醒。


    李郎中診過脈,歎了口氣道:“唉,夫人這是急怒攻心,情誌失調,一時緩不過來,傷及了心脈,才會昏迷過去,待老朽用銀針刺激她的穴位,便能醒來。”


    “隻是……”


    他有些疑惑,“前幾日老夫過來把脈,夫人的脈象早已平穩,今日這般,不知可是被什麽事所擾?”


    他眼中夾著幾分難以言明的憂色,沈南葵的身子,最忌憂思。


    之前那些天,他盡力調理,數日來明明已經好了許多,怎麽眼下的情形,倒比之先前更差了?


    這樣下去,一切的辛苦不就當真白費了?


    荷華疑惑道:“您沒聽說嗎?”


    李郎中問:“聽說什麽?”


    荷華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夫人了,我家姑娘已與那位顧司業和離。”


    “和離?”李郎中一愣,“前些日子老朽過來,無意間聽到你們談話,說要將狀元郎請回來,料想顧狀元和夫人定是要重歸於好,短短幾日,怎會如此?”


    荷華點了點頭,“您忙著治病救人,不知京城裏的熱聞也正常。”


    她冷笑著說:“您也清楚我家姑娘和永嘉郡主之間的恩怨,可笑那位顧司業,為了前途,竟然不顧辱妻之恨,殺子之仇,投入了景王府的陣營,姑娘真心待他,可他這般行徑,將我家姑娘置於何地?”


    一說起這個,荷華就來氣。


    “如此輕諾寡信,又怎配再做姑娘的良人?”


    知曉真相的李郎中,一時也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那倒也難怪了,罷了,容老朽先行施針吧。”


    行針過後,李郎中又開了一副方子交給荷華,“老朽已為沈姑娘以銀針刺穴,再消盞茶功夫,她便能醒來,往後三日,都讓她按照這個方子服藥,荷華姑娘,切記,一定要多多規勸沈姑娘,最好不要總悶在屋子裏,可以帶她出去散散心,舒緩心境,避免讓她一直沉溺於悲愁中,否則,當真會傷及了……根本。”


    說這話時,他麵色十分嚴肅,荷華不由也將心提了起來。


    她滿是擔憂地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沈南葵,鄭重點頭道:“李郎中,我記下了!”


    -


    剛失去孩子的時候,沈南葵幾乎日日以淚洗麵。


    但如今,哪怕是和離了,她也沒掉一滴眼淚,仿佛一點兒也不傷心似的。


    可若當真不傷心,又怎會情誌失調,傷及心脈,以致於昏厥?


    看著她像沒事人一般的樣子,荷華和鍾山都從心底裏覺得酸楚。


    有好幾次,荷華勸她想開一點,沈南葵卻都說:“和離而已,不算什麽,在我心裏,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怎會懼怕這點影響?更何況,你家姑娘本事大著呢,又不是非得靠著男人才能活下去,放心吧,就算我一個人過活,養活你們也綽綽有餘。”


    明明是說笑的語氣,可荷華聽了,卻總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見規勸無用,就依著李郎中的吩咐,日日都要拉著沈南葵出去逛一遭。


    沈南葵也不拒絕,甚至還會主動提出去集市,或去廟裏拜拜。


    三日下來,她沒表現出任何難過。


    鍾山喜滋滋道:“荷華,我瞧咱們姑娘像是好了,你看,姑娘今日都有興致練字了!”


    荷華遠遠望著沈南葵專注寫字的身影,卻是搖了搖頭。


    “我覺得不像。”


    鍾山疑惑,“這難道還能有假,許是李郎中的藥起了效果呢?”


    荷華白了他一眼,“真是個憨的,我都不知,你怎麽有膽子開口,讓姑娘教你做生意?”


    鍾山赧然撓了撓頭,拱手道:“還請荷華姑娘賜教。”


    荷華歎了口氣,眼中盛著憂色,“向來隻聽說藥能醫病,你可聽說過藥能醫心的?”


    “我來得晚,未曾見過姑娘和顧司業以前琴瑟和鳴的樣子,隻從姑娘時不時提起才知道,二人感情和睦,情深意篤,可你卻是親眼見過的,姑娘是個重情之人,一朝決裂,又豈會真的毫不在意,你難道忘了李郎中的話?”


    鍾山心裏一凜,苦著臉道:“真是造化弄人,姑娘這般好,怎麽就非得受這種罪?要我說,姑娘把事情都壓在心裏,反倒不好,合該把鬱氣發泄出來才是!”


    “若真如此,倒也好了……”


    荷華幽幽歎氣。


    兩人在院中做事,也時刻關注著沈南葵的動向,隻見她停筆之後,在窗邊呆坐了許久,忽然招手把他們叫過去。


    “姑娘,怎麽了?”荷華問。


    沈南葵微笑著說:“荷華,你去找些人手來,將院子裏的這些竹樁樹根,全部鏟了填平。”


    說著便取了一錠銀子給她。


    荷華掃了一眼院子,點頭道:“院子裏這樣,的確不好看,奴婢這就去找人,等清理幹淨,回頭再種上各色草木,院子裏就有新的景致可看了。”


    沈南葵搖頭道:“我們就要離京了,隻鏟了便是,不必麻煩。”


    “也好。”


    荷華打小就在京城長大,辦事效率很快,當日就雇來一幫工匠,把枯木雜樁鏟除,又填上了沙土。


    院子裏一下整潔了許多,再無先前的寥落荒蕪之感,但同樣的,也顯得更空曠了,鍾山在青雨巷小院住了數月,還是頭一回覺得,這個院子其實還挺大。


    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沈南葵坐在窗邊,唇邊銜笑地看著外麵,似乎心情很是不錯。


    可當晚,她就發起了高燒。


    這幾日荷華都很驚醒,夜裏習慣性的去給沈南葵掖被角,一摸才發現她額頭燙得嚇人,駭得她連夜讓鍾山去請李郎中。


    李郎中診過脈後,表情沉重,不發一言。


    半晌才說:“沈姑娘心氣鬱結,經脈瘀阻,才導致一遭風邪侵體,病勢便爆發出來,這對她而言是好事,可對……唉,隻能下劑猛藥了,一切都看她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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