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說鈕鈷祿氏對洛寧不滿,所以才處處刁難,那倒真不是那麽回事兒。作為一世不受寵的熹妃看待不怎麽受皇帝待見的嫻妃,自然是順眼的,不然她也不會力主乾隆繼立洛寧為後。隻是作為一個仰仗著兒子才能過得舒坦的皇太後,她自然不願意帝後太和諧了。何況皇後的母族雖不是十分鼎盛的大家族,也算是名門了。出身高貴,又有嫡子傍身,這樣的皇後要得了皇帝的意,那她作為皇帝生母隻怕真就成個空架子了。


    所以很多時候,明知道自己兒子愛麵子,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就是錯了,也不愛人說的,非讓洛寧去說,去勸,去忠言逆耳。從前的洛寧還真是好支使,叫她去,她就去了,數次同皇帝起爭執,帝後兩個的關係日漸疏遠,為了有依仗,皇後也越來越聽她的話。不想她去了五台山住了那麽一年,皇後像是變了一個人,外頭看著還是一樣恭敬孝順,可內裏卻是陽奉陰違。


    就像昨兒的事一樣,鈕鈷祿氏知道兒子正喜歡香妃,甚至能答應她不穿旗裝,故意硬逼著皇後讓香妃換。但是她沒想到帝後兩個前後腳去了寶月樓,之後就皇後就動用了中宮箋奏黜香妃為香貴人,而後皇帝竟然宿在了坤寧宮。鈕鈷祿氏有些不明白了,這到底是鬧哪一出?轉念也就想明白了,可不是她老糊塗了,在香妃鬧了那麽一場之後,皇帝還能不惱?那樣一個不貞的女人,便是絕色又怎麽樣?他是堂堂大清皇帝,又不是沒見過女人,還能上趕著犯賤?又不是腦子壞了。


    明白是明白,鈕鈷祿氏心裏不能舒坦了,所以對著帶著兒子的小老婆們來給她請安時,臉上就不大活絡,口中應付著兒子小老婆們的奉承,一雙眼睛卻牢牢盯在了慶妃身上。


    慶妃已經懷孕七八個月了,肚腹隆得老高,站在人堆裏格外觸目。鈕鈷祿氏就笑了,從前養在身邊的永琪廢了,難道不能再養一個。慶妃娘家不得力,本人也不是妖妖嬈嬈的,還算小心,要是拉攏過來,想來她也不敢不聽話。


    “給慶妃看個座兒。這日子深了,站著也辛苦。”鈕鈷祿氏臉上難得的和藹的笑,瞧在站在下頭的乾隆的眾小老婆們眼中,那真是有些吃驚的,從前,這太後老佛爺可是隻對皇後笑的啊。有心智清明的,轉念也就明白了。隻是一個是皇太後,一個是皇後,兩邊兒都不能得罪不是,裝不懂罷。


    慶妃叫一向忽視她的鈕鈷祿氏點了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先是瞅了洛寧一眼,見洛寧對她一笑,這才放心越眾而出,挺著大肚子要行禮謝恩,鈕鈷祿氏已然笑道:“扶著慶妃,她是有身子的人,閃著了可就是大事了。”洛寧這才笑道:“是啊,皇額娘慈善。”


    鈕鈷祿氏轉臉看著洛寧,就道:“依著我說,你該蠲免了慶妃每日的請安才是,每日走來走去的,萬一有個什麽,誰擔得起?從前你也周到,怎麽近日這樣疏忽了?”


    洛寧聽了這句,忙立起身來道:“是。是媳婦疏忽了。皇額娘說的是。”鈕鈷祿氏聽得洛寧辯也不辯就應承了下來,下頭的話倒也不好再說,也不想扯破臉,就笑道:“皇後啊,你也不要記著我說你,我年紀大了,自然希望兒孫滿堂,所以看重些孫子也是有的。”


    洛寧笑道:“皇額娘這話,說得媳婦好生羞愧。論理說,皇上的兒女們都叫我一聲皇額娘,也算是我孩子,我原該不讓皇額娘操心,就照顧周到的。如今皇額娘替媳婦周全了,媳婦怎麽還能不知好歹呢?”洛寧這話軟中帶硬,又挑不出錯來,叫鈕鈷祿氏下頭的話也不好再說,就推人老力乏,揮手命跪安。


    出了慈寧宮,洛寧自然是回坤寧宮,乾隆的各個小老婆,也是三三兩兩的結伴去了。洛寧坐在肩輿之上,向著離去的那些美人們的背影掃過一眼。她本是無意,卻在一處僻靜的花甬上看見兩個人的背影,洛寧的目光凝住了,腳下一跺,肩輿立時停下了。


    洛寧坐得高自然望得遠那兩個人本是分開走的,前後兩個行進的速度居然是一樣的,分明是在互相等候,就在花甬的轉彎處,前頭一個停下了,等著後一個加快腳步趕上去,這才一起轉了過去,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的背影洛寧再不會認錯,分明是魏氏,另一個仿佛是慎嬪。


    洛寧點了點頭,從慎嬪的忽然得寵,還隱隱有專寵的架勢,她心上就有疑惑,怕是有人在後出謀劃策,才能如此恰到好處地討了乾隆喜歡,如今看來,便是魏氏了。魏氏在討乾隆歡心上那是極有法子的,要不是她生了個極傷乾隆顏麵的殘疾阿哥,還真不好對付。


    洛寧招手叫了隨侍的玉蝶過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玉蝶蹲了蹲,轉身就去了。洛寧這才又跺了回腳,肩輿這才往前去了。


    不獨鈕鈷祿氏心裏不舒服,,宮裏大多數妃嬪對昨兒的事是不能淡然的。


    自然,香妃在宮外和個男人摟摟抱抱,什麽風兒沙兒這樣的事這樣的話那些妃嬪們是不能知道的,所以對著洛寧忽然當著皇帝的麵兒對香妃發難,還能全身而退的事,自然不能理解,尤其是事後皇帝居然還宿在坤寧宮各妃們更是咋舌:看來皇後在皇上的心中分量又重了些啊。


    舒貴妃知道自己年紀不輕了,是早淡了爭寵的心;慶妃是有孕在身,一心保養,希望生下個健健康康的阿哥;婉妃本來就是個性子恬淡的人,她們倒也能看得過去。其餘妃嬪也不過私下議論感歎幾聲皇後臨老居然翻身了這樣話,最坐不住的是香妃來前很是得寵的慎嬪。


    要說慎嬪對含香,那是恨得咬牙啊:自己還是堂堂正正大選進宮的,進宮就是貴人,可是十來年了,好不容易才從貴人爬上嬪位!她含香算是個什麽東西!一個異族番邦戰敗求和進貢的禮物,一進宮,還沒承寵呢,就是妃,要是承寵了有皇嗣了,還還不得晉為貴妃啊!慎嬪對洛寧尚且不怎麽服氣,對含香自然更不能忍。


    還是魏氏勸她,魏氏隻說:“一個回女,皇上再喜歡又能如何?封貴妃?便是皇上肯,皇後也不能答應,皇後也不是個好性子的。慎嬪姐姐應該歡喜有了幫手才是。”說了就對著慎嬪笑。慎嬪隻是一時氣急,叫魏氏這麽一說,倒也明白了,她不是沒在乾隆跟前上過洛寧眼藥,隻是都沒什麽用,要是有人能幫襯上一把,不怕乾隆聽不進去。


    從那以後,慎嬪和魏氏倒是去過寶月樓幾回,為著怕引人注目,兩個還是分開去的。又因為含香得寵,去上水的貴人常在等低份位的妃嬪不少,所以兩人的舉動倒也沒怎麽引人注目。


    也是含香不喜歡乾隆指給她的滿人宮女,身邊從來隻留她從回疆帶了來的維娜吉娜,慎嬪和魏氏就趁機對著她說了洛寧許多不是,這才導致含香對洛寧深懷敵意。


    依著魏氏和慎嬪的盤算,本來是想利用得寵的香妃打擊皇後。香妃出身所限,這一世也不能做皇後,她所出的皇子也不可能承繼大位。那麽,皇後要是倒了,宮裏有寵的滿人妃子就剩她慎嬪一個了,隻消她生下一子半女,誰還能越過她去。


    隻是千算萬算,慎嬪和魏氏都沒想到,含香在妃位上不過呆了數日,就由皇後當著皇帝的麵下旨降為貴人了,還是禁足的貴人。平日裏為了避免引起其他妃嬪的注意,慎嬪和魏氏都是偷偷見麵的,這事一出,哪裏還坐得住,就要一起往寶月樓看個究竟。她們算得小心,走的是花木掩映的小路,卻忘了洛寧坐的是肩輿,肩輿都是抗在太監們肩上,真可稱得上居高臨下,兩個人偏又鬼鬼祟祟,竟是叫洛寧看了個明白。


    玉蝶領了洛寧旨意遠遠綴在魏氏和慎嬪身後,一直跟著她們到了西海前。西海隻有一個地方好去,那就是寶月樓,玉蝶便不再跟隨,折返坤寧宮向洛寧複旨。慎嬪和魏氏隻以為做事縝密,到了寶月樓前,還轉身仔細看了看身後,見沒人跟隨,這才進樓。


    洛寧隻說不讓香貴人出寶月樓,可沒說不讓人進寶月樓,慎嬪再塞了個荷包,守著寶月樓的兩個小蘇拉也就放行了。


    慎嬪魏氏兩個上了樓。前幾回來時,她們對著寶月樓裏充滿異族情調的布置,觸目可及的珍玩心懷嫉恨,這一回來,還是一樣的布置,卻是透著說不出的淒涼。


    維娜吉娜兩個見了慎嬪魏氏,都過來行了個回禮。她們昨兒要去救含香,拉扯中臉上都受了傷,又沒人給上藥,經了這麽一夜,都紅腫起來。魏氏見了,先低低呼叫了聲:“啊,維娜,吉娜,你們倆個怎麽了?我和慎嬪娘娘怎麽聽說香妃娘娘好好的酒讓皇後給降成了貴人了呀!”


    維娜吉娜兩個跟著含香進了清宮以來,一直受著宮裏的太監宮女冷待刁難,明知道她們回人不吃豬肉的,還拿著豬肉包子來,看著她們尷尬取樂。在這種情況下,慎嬪和魏氏兩個對她們稍微和善一點,維娜吉娜兩個就以為她們是好人,這回一見兩人,便是見了親人一般,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她們倆個也不好說實情,就引著慎嬪和魏氏進了含香的寢宮。


    含香蜷縮在床上,披散著黑發,雪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黝黝的眼睛隻盯著腳前的被褥。慎嬪和魏氏兩個對瞧了一眼,也作出個傷心的模樣道:“好好兒的才封了妃,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


    含香慢慢抬起頭來,見是她們兩個,眼中就落下淚來:“慎嬪姐姐,魏姐姐。”說了倒是受了無限委屈一般地哭了好一會。在魏氏的勸導之下,含香才斷斷續續把自己同蒙丹的故事說了。


    什麽兩個人青梅竹馬,彼此深深相愛啊;什麽因為兩個部族的矛盾不能在一起,私奔了七次都叫阿裏和卓抓了回去啊;什麽因為戰敗不得不把自己奉獻給清朝皇帝啊;什麽蒙丹來劫她啊;什麽皇帝發怒啊。


    慎嬪和魏氏兩個聽得直扯手帕,怎麽這麽倒黴啊!你有小情人你倒是早說啊!還什麽風兒沙兒,什麽清清白白,你們都能大庭廣眾說這個了,皇帝還能忍,那他還是個男人嗎?還當著他的麵兒說人逼她,這不是挑著皇帝發火嗎?


    等慎嬪和魏氏兩個聽到乾隆當著宮女太監們的麵兒撕了含香衣裳,又嫌著她髒時,臉上就有些抽搐。按著她們本心,真是想笑啊,隻是這個當兒要是笑出來,可算是前功盡棄了。也是宮裏的女人個個會演戲,兩個咳了一聲,都拿著帕子遮眼角,哀歎著命運對含香蒙丹的殘忍。


    含香聽了,更是如遇到知己一般,握著慎嬪和魏氏兩個的手道:“如果根本沒有見到蒙丹,我也認了!我會把自己獻給你們皇帝!可是我見到了他,好像把所有的過去,全部帶到了眼前!他那麽痛苦,他的感情那麽強烈……他的眼睛,一直在我眼前出現,瞪著我,求著我……我沒辦法呀,沒辦法擺脫他的眼睛,沒辦法擺脫他的聲音!蒙丹他傷得很重,我求求你們,幫我去找他,看看他好不好,好不好?”


    慎嬪和魏氏聽了含香這番話,兩個氣得就想撲過去掐死含香。你都是皇上明旨冊封的妃子了,居然還理直氣壯地想著別的男人,你早說你是這麽一個沒有廉恥的東西,誰還來管你死活!隻是也不好就扯破臉,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回心轉意呢。慎嬪和魏氏兩個勉強著安慰了含香幾句,又叫維娜吉娜好生照應含香,一個推說頭疼,一個推說有事,都走了。


    洛寧在坤寧宮等著玉蝶回來複旨的時候,永d是難得的不用跟著乾隆在養心殿看他處理政務,就跑了來坤寧宮瞧十格格,他的伴讀善保自然也跟了來。洛寧也是好久沒見著善保了,這回猛然一見,就覺得他個子長高了許多,眼眉也張開了些,很有些記憶裏俊美的模樣。


    善保,和|,和|,善保。洛寧心忽然就跳得快了,待要想試探幾句,又不敢,隻怕泄了自己來曆。沉吟了半日才道:“好好跟著十二阿哥,自然有你的前程。”


    卻聽善保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能跟著十二阿哥,是奴才的福氣,不敢不盡心。”


    洛寧看著跪在下頭低眉斂目的少年,仿佛有著超出年齡的沉穩,罷了,追究什麽,這些日子,永d大有進益,想來他也是有功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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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保就跪在洛寧眼前,任由她瞧,一動不動,好半日才聽得讓他退下,善保也就跪了安,倒退著出了坤寧宮正殿,才敢直起身來。


    洛寧回寢宮時,就見永d趴在搖車邊拿著布老虎逗著十格格。十格格張笑得咯咯的,伸了小手去搶,永d故意不叫十格格搶到,十格格的脾氣是乾隆縱出來的,頓時發怒,張著隻有幾顆乳牙的小嘴咿呀叫著。永d忙把布老虎遞在十格格手上,又哄她:“十格兒乖,哥哥逗你玩呢。哥哥最疼十格兒了。”一麵說,一麵摸摸十格格梳了兩個小辯兒的小腦袋。


    這是做夢麽?洛寧看著這和樂的模樣,有些恍惚。


    玉蝶回來時就看著皇後瞅著十二阿哥和十格格發呆。玉蝶清了清嗓子,略略提高了聲音:“回皇後娘娘,奴才回來了。”


    洛寧叫玉蝶的聲音喚回了神,看了逗著十格格玩得開心的永d移步出了寢宮,帶著玉蝶往後殿走去。瞅著四周無人,玉蝶上前幾步輕聲道:“娘娘,她們去了西海。”


    洛寧道:“果然是呢,那日香貴人指著本宮說本宮是惡毒皇後,本宮就覺著耳熟。當日那個蕭氏可不就是在她的耳提麵命下這麽喚本宮麽。”


    玉蝶笑道:“奴才說句大膽的話,這魏氏的眼光真是不好,從前瞧上的蕭氏是個李代桃僵的,這回瞧上的香貴人更沒腦子。”


    洛寧卻是有些笑不出來,挑錯人是一回事,可出招卻狠啊。蕭氏才進宮時,乾隆對著這個女兒何等寵愛,要是自己當時沒耐住性子和她計較了,在護短偏心的乾隆眼中,自己必然是個不慈的“惡毒”皇後,當時鳳印都不在自己手上,真是險之又險。這回更是,一個是皇帝,一個太後拿著自己當夾心磨,要是中間香妃再說上自己幾句,隻怕等著自己的又是前世的命運。


    寢宮裏十格格清脆的笑聲傳進了洛寧耳中,洛寧霍然回身,遙遙看著一子一女的玩得正歡的身影,臉上的線條凝成雕塑一般,魏氏,這回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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