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院子裏叮叮咣咣地響,蘇禾被吵醒了,翻了個身才發現裴琰不在身邊。


    拉開門一瞧,白簡正追著一隻肥碩的鵝滿院子地跑。他今日穿了那身閃金光的袍子,被那初陽的光籠著,加上那一頭披散在背上的青絲,還真有幾分仙氣。


    院子一角,裴琰挽高了袖子,正站在藥爐前熬藥。藥罐裏翻滾著熱氣,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藥罐蓋兒,輕輕揭開,濃烈的藥味兒瞬間散得滿院子都是。


    蘇禾咬著發釵,雙手絞著頭發慢悠悠地往頭上盤,看著裴琰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蘇姑娘醒了,快幫我捉住它,這是要給蘇姑娘入藥的。”白簡從蘇禾麵前跑過去,氣喘籲籲地叫了她一聲。


    蘇禾利落地把發釵綰好,迎著大白鵝衝了過去。


    “乖鵝,別跑!”她小手一揮,準準地揪住了大白鵝的長脖子,一下子就把它給拎了起來。


    “蘇姑娘厲害。”白簡跑了過來,笑眯眯地從她手裏接過了大白鵝。


    蘇禾逮雞抓鴨是把好手,從來都是一逮一個準。


    裴琰把藥罐裏的藥倒進小碗,長睫微抬,看向了蘇禾,“禾兒過來,洗把手,把藥喝了。”


    “對,先喝了那碗藥,等下再把這碗藥煎出來。”白簡看著大白鵝,一雙眼裏冒桃花,簡直深情款款。


    蘇禾微拎著裙擺到了裴琰那兒,他身後有個小井台,井台上放著一隻金盆。


    “過來坐這兒。”裴琰挽高了袖子,走到井台前,把一隻金光燦燦的桶丟進井裏,大掌握著井櫓,吱呀吱呀地搖起了一桶水。


    水瓢是碧玉的,手柄上也鑲著黃金和紅寶石,這麽一件寶貝就這樣被用來舀水,看得蘇禾心疼極了。


    “白公子真是有錢啊。”她坐在一邊,看著裴琰用這昂貴的水瓢舀水。


    清涼的井水倒進金水盆裏,裴琰手掌在她小腦袋瓜上揉了揉,又走去一邊的火爐前,揭開上麵煮的大鍋蓋,從裏麵舀了一瓢熱水。


    “我不如王爺有錢。”白簡回來了,滿臉笑容地把寫得滿滿的方子遞給了一個侍衛,“快些按這方子抓藥去。”


    侍衛接過來,看了一眼方子上的字,頓時怔住:“蘿卜,豆腐,筍幹,桂皮,八角……這些不是菜嗎?”


    “這是藥方,快去。”白簡心虛地瞟了一眼裴琰,伸手扒拉著侍衛,把他給推出了院子。


    “白簡,你是皮癢。”裴琰拿帕子絞了水,拉著蘇禾給她擦手,兩隻手擦完了,這才掀了掀眼皮子,把帕子丟回水盆,“你要吃自己做,難不成你還想使喚誰?”


    “真是藥方。”白簡舉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說道:“蘇姑娘身子虛寒……”


    “嗬,鐵鍋燉大鵝還能治身子虛寒?”裴琰沒讓他說完,毫不留情地說道:“你自己抱著那隻鵝生啃去吧。”


    真是縱著他們了,一個兩個地來使喚他家小禾兒。


    白簡摸著鼻頭,心虛地看向蘇禾。


    這還不是全怪蘇禾廚藝好,他恰好前幾日買了隻肥美的大鵝,就想著今日讓蘇禾把它給燉了。


    蘇禾看著大鵝已經在默默流口水了,好肥的一隻鵝!燉出來肯定好香。


    “怎麽有隻鵝?”李慕憬溫潤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太子殿下。”白簡頓時眼睛一亮,殷勤地迎了過去。


    “別理他們,別給他們做。”裴琰先端了一碗熱粥給蘇禾,低低地說道:“先喝碗粥,再把藥喝了。”


    “正好,我也沒用早膳。可有我的份?”李慕憬繞過壁照,微笑著走了過來。


    “太子殿下。”蘇禾福身行禮,笑眯眯地說道:“粥是大人親手煮的,有好多呢,妾身現在就給太子殿下盛一碗。”


    裴琰眸子低了低,伸手攔住了蘇禾,慢聲道:“你的粥裏放了女子用的藥材,太子殿下吃不了。”


    蘇禾收回腳步,連連點頭,脆聲道:“也對,那我給太子殿下單獨再做一份早膳!太子稍候片刻,很快就能好。”


    白簡的桃花眼亮如天上星,立馬手攏到唇邊,衝著蘇禾說道:“我早上忙著給蘇姑娘煎藥,也沒吃。”


    蘇禾點點頭,挽著袖子說道:“走吧,去廚房。”


    “好嘞。”白簡朝著李慕憬和裴琰行了個禮,一臉笑容地帶著蘇禾往廚房走。


    “不要臉。”裴琰忍了一會,終是沒忍住,沒好氣地罵了白簡幾句,抓起還在小爐上的藥罐,往桌上一丟,說道:“分明是我在這裏煎藥,他在那裏抓鵝!”


    李慕憬笑著搖搖頭,走到了桌前坐下。裴琰這個醋壇子,連他的醋都吃,蘇禾不過是說要給盛一碗粥,他就能編出那些藥材的鬼話來。


    “什麽兄弟情,比金真,都是假的。”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又衝著裴琰搖起了頭。


    裴琰裝成聽不見,給李慕憬沏了盞茶,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路過,看到你的馬車。”李慕憬笑笑,長長的睫垂了下去。


    裴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端起了自己麵前的茶盞,揭開茶碗蓋兒吹了吹熱氣,慢聲道:“你這個路過,倒是繞得遠。”


    “好吧,我是聽說你們來了這兒,擔心你是沉毒發作了。”李慕憬放下茶盞,看著裴琰的眼睛,又道:“也擔心是蘇姑娘百日糜發作。”


    “白簡的醫術,還是有點用處的。”裴琰神情鬆了鬆,低低地說道:“隻要能暫時穩住,毒性不蔓延開,那就有勝算。”


    “那就好,”李慕憬笑了笑,低聲道:“封王拜相,感覺如何?”


    “不如何,不如做你的王。”裴琰沉吟一下,低聲回道。


    “你這話說的……”李慕憬低笑出聲:“你自己品品!你是要做我的王呢,還是要做我的王呢?”


    同樣的字句,卻能讀出不同的意思。


    裴琰自己念了兩遍,也笑了起來,小聲罵道:“滾蛋!我沒那嗜好。”


    “我也沒,你滾蛋!”李慕憬抬起腳來踹裴琰:“裴琰你好大的膽,我是太子!”


    裴琰閃身躲開李慕憬的攻擊,又問:“正好來了,我問你,你要不要現在去坐那位置?”


    “大逆不道。”李慕憬笑笑,又捧起了茶盞,轉頭看向院角開得正盛的梅樹,低聲道:“你先去折一枝梅花來。”


    “行。”裴琰挑了挑眉,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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