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癢。”蘇禾靠在裴琰的懷裏,難受地扭了扭腰。


    她身上很香。


    是一種甜膩的,讓聞的人也會跟著燥熱起來的香氣。


    “百日糜,隨時隨地會發作,甚至聞到的男子也會跟著一起情難自抑。”白簡站在馬前,眉頭緊皺,冷聲道:“想來此人是恨毒了蘇姑娘,要置蘇姑娘於死地。”


    “你再說一次,什麽藥?”裴琰俊臉冷沉,握著韁繩的手掌狠狠握緊。他恨不得現在就找到幕後之人,把他碎屍萬段。


    “百日糜,無藥可解。”白簡搖頭。


    “百日糜……”裴琰臉色更難看了,一身駭人的戾氣驟然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百日糜是前朝最後那位昏庸殘暴的皇帝為了懲罰宮人而煉出來的藥,隻因過於惡毒,後來皇帝自己也不讓人用了。前朝覆滅之後,這藥便沒了蹤跡。


    直到二十年前,他的父親中了百日糜。那時他年幼,不知那藥是何物,隻窺到父親在痛苦之中用刀狠狠劃破身體,任鮮血奔湧。在追查父親死因時,他找到了父親留下的手書,詳細記錄了發作時的症狀。其中痛楚,是日日累積,直到最後折磨得不成人形。


    若非這百日糜,他父親也不至於最後毫無還手之力,被十數把鋼刀穿透身體。


    死無全屍!


    一個武藝高強的男人尚且抵抗不了,何況是蘇禾?


    皇權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絕不給對手留活路,不僅要讓對手死,還要讓對手名聲盡毀,背盡天下罵名。


    當年裴父不願意家人被他的聲名所累,所以才選擇赴死。


    想不到事隔多年,這種天下至毒的藥竟然被人用在了蘇禾的身上。


    低眸看向懷裏的小人兒,她的額頭撞破了,滲著鮮紅血絲,嘴角也被撕開了一道小口子,血珠子在唇角掛著,足見那畜生給她灌藥時用了多大的力道。原本白皙臉頰也腫了,有好幾枚掐過的青紫指印……


    每一處傷,都讓裴琰憤怒如烈火灼身。


    恨不能現在撕碎下藥之人!


    蘇禾現在已經快虛脫了,靠在他懷裏,抓著他的胳膊,小聲央求道:“我要回荷園,不能回***府,會被人看到……”


    “嗯,動靜確實會大一點。”白簡沉吟一下,低聲道:“不如去馬場吧,那裏空曠,晚上也無外人。”


    裴琰拉起披風,重新把蘇禾裹進懷裏,帶她上馬,往馬場疾馳而去。


    “別急啊,我這裏有藥可稍事緩解……”白簡的手剛從懷裏摸出來,那馬已經跑得沒了影。他趕緊牽了自己的馬出來,朝著裴琰追去。


    裴琰的馬是追風駒,日行千裏,縱如疾風。


    白簡追了沒一會,便失去了裴琰的影子。到了馬場,他這才知道,裴琰並未來此。


    月光之下。


    一條通往廣泉寺的山路上,馬蹄聲驟然響起。馬蹄踏在碎石上,聲聲如急雨。


    如墨般的夜色深處,隱隱可見廣泉寺白色佛塔。裴琰攬緊蘇禾軟如春棉的腰身,啞聲道:“再忍忍,快到了。”


    蘇禾身上的汗沾到他的身上,香膩的氣味已經纏了他一路,他再好的定力也到了弦將繃斷的邊緣。


    眼前出現了一道潺潺山溪,他抖了一下韁繩,馬兒高高縱起,直接從溪上躍了過去。


    啪嗒一聲,落於溪水彼岸。


    再往前,便繞過了廣泉寺,到了山中一處寒泉口。


    這口泉已有數百年曆史,在前朝覆滅時,僧人為了護住皇帝最小的皇孫,把小皇孫藏於泉中。後來卻小皇孫被身邊的人出賣,百名僧人連同小皇孫一起被誅殺於寒泉之畔。


    自此事後,這口寒泉便顯有人涉足。


    裴琰找嫣嫣時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裏,意外發現這口寒泉竟有奇特的功效,不管多燥熱的天氣,隻要到了寒泉,那燥熱之氣便會一掃而空。


    料想,這寒泉之水對蘇禾身上的燥熱之氣,也應當有些作用。


    “下馬。”他跳下馬,把蘇禾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蘇禾已經沒了神智,她大睜著茫然的雙眸,那眸中全是淚珠在閃動。


    她快被折磨得瘋了。


    裙下,已然是一片涼意。


    “小郡王……”她攥緊了裴琰的袖子,腦子裏隻記得齊鈺闖進來的那一瞬間,她想讓齊鈺去叫裴琰。


    除了裴琰,誰也不配碰到她。


    “你叫誰?”裴琰被這三個字給氣到了。


    他實心誠意地對她,她的嘴裏怎麽敢叫出別的男人的名字!


    一陣山風吹來,涼意入骨。


    蘇禾猛地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往水聲響起的地方走去。隻是可惜她腿軟,剛邁出一步就栽倒下去了。撲通一聲,她直接掉進了寒泉之中。


    “小心點。”裴琰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撈了起來。


    小夾襖被水浸透了,沉得讓她支不起身子。


    一件一件,除去衣衫,直到最後剩下素色的舊肚兜。這是從荷園穿過去的,哪怕如今她有錢了,依然很節儉,每個銅板都好好收著,記在她的賬本上。


    她身上這件肚兜,哪怕是公主府的婢女都瞧不上,而她卻總是認真漿洗幹淨,繼續穿著。


    裴琰有時候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的不安是刻進骨子裏的,她不肯讓自己墮入奢華,怕有一日失去,受不了這落差。


    她以前過得太苦了,用盡了力氣自救,想往平坦的地方走,想吃一碗飽飯,想睡一晚安穩覺。裴琰是她的意外,若無裴琰,她或者今日就在東市上擺了小攤,一枚一枚銅板地攢錢,再把那舊院落一點點地修補好,給自己築一個小巢。


    可如今她富貴了,卻並沒有安穩。一步登天,對於無權無勢無父母依靠的小姑娘來說,就是災難。太多人想把她推下深淵了!


    “是我的錯,沒有護住你。”裴琰看著痛苦難耐、伸著手找他要安慰的蘇禾,心髒鈍痛至極,就像有一塊生鏽的鐵器在胸腔裏又狠又慢地剮著。


    “裴琰……”蘇禾喚了一聲,伸著無力的小手去抱裴琰,“裴琰……”


    “我在。”裴琰連忙接住她的手,啞聲道:“不怕,乖,我在。”


    “裴琰是豬。”蘇禾趴在他懷裏,抽泣著罵道。


    嗯,是豬是狗,唯獨不是她喜歡的人……


    “我哪裏不好,眼睛睜大點,看著我,我以後都做好。”裴琰捏著她的小臉,抬起了她無力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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