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胤禛聽見了外頭的聲音,笑看了殊蘭一眼:“你的丫頭個個厲害。”


    殊蘭在他胸口戳了戳:“聽聽爺這口氣,可是心疼了?”她不等胤禛說話便揚聲道:“憐年,誰在外頭?讓進來。”


    柔然看著喜丫哼了一聲,喜丫衝著她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見吉文瞪她又咧著嘴笑。


    柔然進去,也不敢抬頭四下裏隨便張望,福了福身子道:“我們主子請爺過去坐坐,知道爺急著要走,收拾了幾件衣裳和藥材出來。”


    殊蘭自進門實在還沒有遇上過公然在她麵前搶人的事情,她垂了眼慢慢的品著茶碗的新茶,甘甜清香,齒頰留香……


    胤禛撇見她眉眼間的愜意,恨的咬了咬牙,忽的起了身,看見殊蘭眼裏的驚詫才覺得舒服了,心想她大抵是太信他了想著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的,所以才絲毫不在乎,這樣想他不但覺得高興,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又慢慢的坐回了榻上,他畢竟還要用年羹堯,對年婉雯也不會太差,點了點頭,說話也算和氣:“知道了,去告訴你主子,將東西送過來就是了,爺就不過去了。”


    又瞥見殊蘭嘴角的笑意,他自己不自覺的唇邊也含了幾縷笑意。


    柔然不敢多說,但又害怕年婉雯回去責罵她,腳下有些遲疑,納穆乖巧了好一會不耐煩在坐在胤禛的懷裏,蹭到地上拉著胤禛的手往外走,一麵走還一麵道:“魚,魚。”


    院子裏的小池子裏養了幾尾鯉魚,無意中被納穆發現,就好像發現了多麽神奇的事情,時不時的總要去看看,胤禛便起了身,外頭臥著的小香見納穆出來,立馬站起來哼哼,納穆的歡笑聲聽起來悅耳又喜悅,殊蘭也彎著嘴笑了笑,看見柔然還站著溫和的同她說話:“你若回去的晚了,你主子大抵要擔心。”


    柔然不甘願的退了下去。


    年婉雯果然是發了脾氣,將桌子上的茶碗都掀翻在地上:“你是說爺隻顧著陪納穆,一點要來的意思都沒有?”


    柔然低應了一聲,年婉雯抿著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身子好,難道在生孩子上還能比不過那個風一吹就壞的西林覺羅殊蘭?!


    八福晉的日子裏除過抄寫佛經還是抄寫佛經,甚至不知道外頭發生了多大的事情,要不是劉嬤嬤偶爾還勉強跟外頭的人說幾句話,她大抵到現在也不知道八阿哥被削了貝勒爵位,正臥病在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心裏是怎樣的感覺,鬼使神差的起了身出了院子,沿著那熟悉的小徑慢慢走著,才發現這每一處的地方都曾留下她跟他的歡聲笑語,她眼睛有些酸澀,幾乎留下淚,不知不覺就到了他的院子外頭,恰巧遇上了過來問診的太醫。


    何福兒點頭哈腰的跟那太醫說話:“辛苦您了,咱們往常又有些交情,您好歹盡心看一看。”


    從來隻有太醫奉承何福兒的時候,什麽時候八阿哥府落魄到了要討好一個太醫的份上?


    那太醫勉強的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過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八爺府上別人如今誰敢沾?我也就冒死來一次,以後也不敢輕易來。”


    八福晉想他總是一個明月一樣鍍了滿身清輝的人物,她甚至不敢想像,他落入泥土塵埃之中的模樣,她以為她的心早就沒有感覺了,卻發現那裏如今正疼的發顫。


    太醫給八阿哥請了脈,開了藥就匆匆走了,何福兒又忙著將他送出去,八阿哥咳嗽了幾聲起身想要端起一旁的茶壺倒水,卻發現自己跟前送到了一杯,那端茶的手還在顫抖,他接到手裏,自嘲的笑了笑,又喘了幾口氣:“何福兒,你後不後悔跟你你主子我?”


    “不後悔…”,那聲音熟悉又陌生,哽咽的不成調子,他驚詫的轉頭去看,就見著八福晉淚流滿麵的站在他的床頭看他……


    曹氏跟殊蘭的關係一向好,打心眼裏喜歡殊蘭,但一時沒留意說了大話,就不得不帶上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往德妃宮中走一回,她挑剔的打量了幾眼坐在角落裏的烏雅泰蘿,都說她跟賢側福晉有些像,她打量來打量去也沒有看出來哪裏像,也就屁股大有些好生養了一點,眼睛大了一點,臉蛋白了一點,嘴巴小了一點,真不知道從哪裏看出來好看了。


    烏雅泰羅安靜的坐在角落裏,見曹氏看她細聲細氣的叫了一聲“嬸娘”,烏雅泰蘿跟滿柱稍微有些瓜葛,雖是是同姓但並沒有什麽血緣關係,她阿瑪又是庶子,又沒有什麽正經的營生,靠著族裏時不時的接濟過日子,她嫂子看她長得有幾分姿色就動了心思,曹氏又是個愛說大話要麵子的,趕鴨子上架就被逼著帶著她去見德妃,她揉了揉手裏的帕子,她自詡是有幾分樣貌的,又有些手段,連相麵的都說她註定是個富貴命…


    德妃在宮中的日子過的愜意,連帶著對胤禛的心也上了好幾個檔次,聽說他被派到湖北去了,說了幾句就說到了胤禛的後院:“什麽都好就是子嗣太少,能多幾個就好了…”


    才剛說完就聽著外頭的人道,曹氏來了。


    她未必有多喜歡曹氏,但沒了曹氏滿柱的日子早不知道過成什麽樣子了,德妃一貫對曹氏還是有幾分尊敬的,親切的叫了嫂子,看見她後頭還帶著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姑娘的身子長的好,就是在寬大的衣裳都沒有遮住她好生養的身條,在看她白皙的臉頰上的紅暈,清澈的眼眸裏的驚慌,德妃臉上就多了笑意……


    胤禛走了也有幾日了,李氏幾個每日裏一大早就到殊蘭的院子請安,殊蘭和氣眾人跟她的關係麵上看著到比以往好了不少,殊蘭自來在衣裳脂粉上從不苛責她們,甚至自殊蘭管家這些上頭隻有比以前好的,尤其是殊蘭得了皇上的看重,內務府的人送的東西都比別人家的能好上幾分。


    人人都穿著內務府新到的妝花緞子做的新衣裳,獨獨宋氏穿了一件半舊不新的衣裳,她長年累月的禮佛,比別人都顯得年老,安靜的坐著的時候很容易被人忽視,殊蘭笑著聽完耿氏說話,轉頭看向宋氏:“妹妹怎麽沒有穿新衣裳?”


    宋氏似乎沒有料到殊蘭問她,侷促的一笑:“舊年的衣裳穿著貼身,一時就忘了換了,賢側福晉要是不喜歡,奴婢一會回去就換成新鮮的衣裳。”


    殊蘭有些捉摸不透宋氏,抿嘴笑了笑:“那便好…”便轉而說起了旁的事情,宋氏眼裏閃過一絲意外,大抵沒料到殊蘭隻問了一句就這樣過去了,抿了抿嘴又低下了頭。


    殊蘭笑著想,宋氏為什麽會意外?她難道以為她為了賢惠在看見她穿的衣裳是舊衣裳的時候就會做些什麽?就一定要幫著她打抱不平查出那些在背後苛待她的人?


    她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


    胤禛走後沒幾日,皇上就在次冊封二阿哥為太子,擇日行冊封大典,家裏一時又該備上慶賀的禮物,這個舊年間並沒有例子,到是費事的讓殊蘭跟著好幾位管事商量了好些時候才敲定了下來。太後的身子也不大好,康熙又召殊蘭進宮,還言明讓殊蘭帶著納穆。


    老人家是有些想納穆了,殊蘭先去了德妃的宮裏,竟見著康熙就在德妃宮中等著,納穆口齒清晰聲音清脆蹦豆子似的叫了出來:“皇瑪法!”


    殊蘭難免酸酸的想,明明是她的兒子到現在就還管著她叫涼,對著別人一個比一個叫得清楚。


    康熙笑著彎腰抱起他,在懷裏掂了掂:“重了!有沒有想皇瑪法?”


    馬屁精納穆在康熙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脆生生的回答:“想!”


    老爺子笑的眉眼都看不見了,像個尋常人家的長者,竟跟納穆說悄悄話:“皇瑪法給納穆留了點心…”


    殊蘭和德妃對視,都掩嘴輕笑。


    隻說了幾句話,康熙便牽著納穆,帶頭往太後的慈寧宮去了,後頭德妃和殊蘭跟著。


    納穆畢竟小,走了幾步就摟著康熙的腿撒嬌:“走不動…”


    老爺子摸了摸納穆的腦袋要背納穆,眾人都嚇了一跳,殊蘭勸道:“這孩子淘氣的很,您不能慣著他。”


    老爺子脾氣到上來了:“朕知道你們的意思,想著朕老了,怕朕背不動納穆,你們是小瞧朕了,別說是個一歲的孩子,就是大人朕不但能背動,就是跟他切磋幾招他未必能贏得了朕!”


    皇上都這樣說話了,眾人也不敢在辯駁,李德全抱起納穆放在了康熙的背上,康熙穩穩噹噹托住納穆的小屁股,納穆到是乖巧,摟著康熙的脖子,小臉貼在康熙的脖子上,嘎嘎的笑了笑就不在亂動,隻偶爾說幾句別人都不大懂得話,等著進了慈寧宮竟是在康熙背上睡著了。


    老爺子的臉上又多了一重笑意,半躺在床上的太後笑著遠遠的看了一眼,就忙讓人安置在了暖隔裏。


    上了年紀的人了,都是老年病,更多時候就是大羅金仙也沒有根治的辦法,康熙的意思讓殊蘭給太後開些藥膳,也不敢說就能起多大作用,畢竟是想著讓老人家舒服一些,殊蘭一一應了。


    又說了幾句話康熙和德妃就先後走了。


    太後實在是個好侍候的主子,差不多都能過去,上了年紀就容易感懷過去,以往見著殊蘭都不大多話如今卻絮絮叨叨的說的停不下來:“…總想起以前讓你流掉的那個孩子,宮裏的人也不見得就有多幹淨,但哀家從來都沒有朝孩子動過手…”


    殊蘭不知道要怎麽接,她又不是聖母,怎麽可能就不在意,但太後畢竟是太後,她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願意這樣懺悔一般跟她提起,她就不能在不說出些話來,她便輕聲道:“若後來沒有您賜了吳嬤嬤在殊蘭身邊,納穆也不一定就能萬無一失,一飲一啄都是天定,您總是掛在心上,殊蘭聽著也覺得愧疚…”


    太後聽著她的話舒適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有你這麽一句話,哀家就覺得舒坦了…”


    殊蘭看著眼前的老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74


    殊蘭侍候太後到不見得要做多少事情,多數都是殊蘭說,五福晉做,等到快就寢了五福晉就親熱的送了殊蘭出了慈寧宮,她跟五阿哥到都一樣,說起話來實在又透著敦厚:“到累的小四嫂帶著孩子在宮裏侍候,所幸皇瑪嬤自來都好說話,又從不為難人,又一貫喜歡小四嫂,我看著也覺得心裏自在一些。”


    太後養了五阿哥一場,往常裏對五阿哥五福晉都比其他孫子孫媳婦好,殊蘭抿嘴輕笑:“難不成你叫皇瑪嬤,我就不叫皇瑪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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