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便也起了身,對十三道:“四哥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又叮囑殊蘭:“要是哪裏不舒服,就叫太醫來看看,不能忍著。”


    殊蘭應了是。


    看著十三被胤禛帶走,殊蘭才舒了一口氣,掀起簾子進去在看的時候,蘭紅娘倆竟然正睡的昏天暗地,小格格連夢裏都在笑……


    她自己也有些犯困,憐年就侍候了她依著靠枕在隔間的床上歇覺,又放下了床帳,吳嬤嬤在跟前守著,憐年便帶了小丫頭給蘭紅在第一進院子收拾住的屋子。


    吉文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跟憐年撞了個滿懷,憐年皺眉道:“你怎麽也蠍蠍螫螫起來了?”


    吉文大急:“李側福晉要抓著喜丫打!”


    憐年嚇了一跳:“好好的這是怎麽回事?”


    殊蘭已經醒了,吳嬤嬤扶著她從屋子裏出來,站在門口問:“怎麽了?”


    吉文盡量放緩了聲音:“…不知道怎麽回事…李側福晉要抓著喜丫打。”


    殊蘭沉下了臉,轉身向裏走:“侍候我換衣裳。”吳嬤嬤一邊走一邊勸她:“定是那邊設的陷阱,主子過去了,萬一被傷著怎麽辦?還是老奴過去。”殊蘭搖了搖頭:“既然是想設計我的,別人去了哪裏能起到作用?就算救下了喜丫也要費很多功夫,那時候板子都打完了,救跟不救沒有區別,我總要去會會她們。”要讓她們知道,輕易設計她是要付出代價的,就是她身邊的一花一糙,她不允許,誰傷了都要要自損。


    蘭紅也醒了,但畢竟是外人並不好插手,坐在炕上抿著頭髮叮囑道:“你還有身孕,萬事都要小心,別著了誰的黑道,實在要是攔不住,你讓丫頭來叫我,我是外人就是用鞭子抽了誰,四哥也拿我沒辦法。”


    蘭紅其實跟十三很像,有時候實心眼的有些呆。


    殊蘭抿嘴笑了笑。


    殊蘭進了品芍院的時候,喜丫已經被兩個婆子按住打了幾板子,卻倔強的一聲不吭,李氏看見殊蘭來了,越發叫囂起來:“把這個賤婢狠狠的打!”


    李氏其實一直是一個很囂張的人,能忍這麽久才找她麻煩,已經很不容易。


    殊蘭嘴角一直噙著淺淺的笑意,像是夜晚盛開的夜來香,帶著神秘和黑暗,她越走腳步越快,直挺挺的就要撞上李氏,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到是嚇到了李氏,李氏下意識的去推,殊蘭順勢就軟在了地上。


    憐年和吉文適時的尖叫起來,快手快腳的扶起了殊蘭,用身子護住,吳嬤嬤擋住了那兩個打板子的婆子:“如今西側福晉都被驚嚇了,你們還敢在打人,就不怕主子爺治罪?”


    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哪裏還有人管什麽打不打板子,她們也不敢在動作,吳嬤嬤示意兩個小丫頭扶了喜丫回去,自己又擠到了殊蘭跟前嗬斥周圍的丫頭:“還不趕緊去叫太醫!”


    品芍院裏的尖叫聲,額爾瑾怎麽能聽不見,她嘴角噙著笑意跟鈕鈷祿說話:“都這麽一會了,咱們也該去看看了。”


    鈕鈷祿笑著起身伸手扶住額爾瑾:“這後院裏沒了福晉就是不行,片刻都不得安寧。”


    吳嬤嬤堅持讓人抬了春凳來抬著殊蘭回芳華園,正好遇上了額爾瑾和鈕鈷祿,額爾瑾看見躺在春凳上的殊蘭,心裏跳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擔憂的道:“這是出了什麽事?”


    憐年白著一張臉道:“李側福晉推了我們主子一下,我們主子才暈了過去。”


    吳嬤嬤恭敬的道:“我們主子還是要趕緊抬回去安置。”


    額爾瑾連連道:“嬤嬤說的是,她身子要緊。”又對身旁的小丫頭道:“去給爺說一聲。”


    她隨著眾人去了芳華院,不一會胤禛就到了,他帶著太醫冷著臉大步走了進來,對屋子裏的誰都沒有好臉色,盯著太醫給殊蘭把了脈:“怎麽樣?”


    太醫沉吟了一會道:“側福晉這是受了震盪,動了胎氣所以暈了過去,所幸側福晉身子底子好,奴才給側福晉開個方子,好好養幾日就無礙了。”


    羅帳裏的殊蘭睫毛微微顫抖,很多人都不知道,按壓對應的穴位,可以製造出相應的脈象。


    胤禛提著的心略放下去了些,那一次殊蘭意外流產,去了半條命,如今已經四個多月的孩子要是真的出個什麽事,他真有些不敢想。吳嬤嬤跟著太醫拿藥煎藥,胤禛轉身出了屋子在外間坐下,額爾瑾帶著鈕鈷祿氏也跟著出來,蘭紅坐在裏麵陪著殊蘭。


    胤禛垂著眼慢慢的吃茶,他不說話渾身帶著冷氣,屋子裏的氣壓就顯得極低,一直對他有著莫名的懼怕的鈕鈷祿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站在原地不安的動了動。


    胤禛不說話,額爾瑾就開了口:“李氏不知道為什麽要打她跟前的丫頭,她去了那邊的院子,下頭的丫頭說是被李氏推了一下才成了這樣的。”


    她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哭聲,蘭紅掀起門簾向外看了一眼:“四哥,外麵也太吵了,小心嚇著小四嫂肚子裏的小阿哥。”


    胤禛沉默的起了身往外走,眾人都忙跟了上去,去了第一進院子。蘇培盛帶著小太監攔住了抱著三阿哥的李氏:“李側福晉這邊走。”


    聽說喜丫被打了五下,下手極重,五下就留下了極深的印子。


    第一進院子的屋子因為不用住人收拾的樸素了很多,丫頭們上了茶,緩緩的退了下去,李氏抱著兩歲的三阿哥抽噎的站在當地:“爺要給妾身做主,她跟前的丫頭撞倒了弘時,弘時的背上如今還青著一塊,弘時本就身子弱,哪裏經得起個粗糙的丫頭一撞,隻怕是這兩日又要生病了。”


    胤禛示意奶嬤嬤將昏昏欲睡的三阿哥抱了下去,淩厲的颳了她一眼,森然道:“丫頭撞了三阿哥,你就推她?誰教給你的道理!”


    李氏不敢看他,用帕子掩了麵低聲的哭:“她走過去直直的就往妾身身上撞,妾身還沒推她就倒了,她分明是故意栽贓。”


    胤禛冷笑了一聲。


    額爾瑾接口道:“太醫說西林覺羅妹妹是受了震盪動了胎氣,要是真沒有人推也不至於到了這一步。”


    李氏一時無法辯駁又接著哭:“可是弘時…”


    胤禛陰森的看著她:“跟弘時又用什麽關係?好好的孩子都被婦人教壞了!等福晉在前院收拾出了院子,弘昀和弘時都挪到前院去養,等閑不許見麵!”


    胤禛的話讓李氏徹底慌了神,她如今寵愛漸少,就剩下了跟前的孩子,孩子不讓她養,她以後怎麽辦?她嚇得眼淚也忘了留,跪在地上朝胤禛磕頭:“爺,爺,妾身知道錯了,妾身知道錯了,弘時還那麽小,怎麽能離了妾身的身邊,爺,妾身求你了,求你了…”


    胤禛徑直出了屋子,讓蘇培盛去拿了不少珍貴的藥材給殊蘭送了過來,又叮囑下人務必好好照顧,醒來了就去前頭給他說一聲。


    看著胤禛出了院門,額爾瑾才折了回來,她將地上跪著的李氏拉了起來,柔聲細語的勸:“妹妹快起來,地上涼,當心傷了身子。”


    李氏臉上的神情還有些呆愣,額爾瑾摸著她冰涼的手,輕聲低語:“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


    就好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寒氣包裹住,慢慢的滲進了四肢百骸,李氏打了個哆嗦,抬頭去看額爾瑾,隻看的見她眼裏稍縱即逝的寒光——


    41


    屋外的鍾擺滴答滴答的響著靜謐又祥和,屋裏撤了大燈,隻留了一盞昏黃的羊角燈在角落裏,灑下一片朦朧柔和的光,殊蘭迷糊的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見床邊還靠著個人,她揉了揉眼睛仔細看時,才見著是胤禛,他穿著家常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稜角分明的臉龐此時柔和了很多,隻眉頭皺著,薄唇依舊抿出一條有些嚴峻的直線。


    殊蘭抿了抿嘴伸手去拉他的手,胤禛像被驚著一樣陡然轉醒,眼裏一絲剛剛睡醒的茫然都沒有,見殊蘭醒了,長長的透了一口氣。


    殊蘭有些不好意思:“嚇著爺了。”


    她的聲音是剛睡醒時慵懶的沙啞,眼睛卻比平時要明亮,看的胤禛鬆開了眉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要起,扶著她的腰抱她起來:“要如廁?”


    殊蘭搖了搖頭:“幾更天了?”


    “三更了,還難不難受?”


    殊蘭又搖了搖頭。


    外麵守著的憐年聽到聲音披著衣服進來看:“主子可醒了,爺一直在跟前守著的。奴婢去給主子把還溫著的燕窩粥端過來。”


    殊蘭看她出去,伸手握著胤禛的手:“都這會了,爺上來打個盹就天亮了,好歹歇息一會,明日還有不少事情等著爺做,別累壞身子了。”


    屋子裏沒有侍候的下人,胤禛自己脫了衣裳,又脫了鞋子,上了床重新拉了一床被子在殊蘭的外麵躺下,也許是因為看著殊蘭無事了,他身上的氣息柔和了很多,幽深的眼睛亮亮的,摩挲著她的手說話:“行軍打仗,夜裏一會都睡不得的時候也多的是,糧食跟不上的時候就整日整日的挨餓,那時候夜裏風太大又冷,我和八弟幾個出去巡邏,披一件大氅擠在一起取暖,還凍得直哆嗦,最後沒辦法就扯著嗓子喊,喊的都驚動了皇阿瑪,皇阿瑪氣得不行,讓我們圍著營地跑,跑了幾圈果真就不冷了。”


    他的語氣裏帶著幾分愉悅幾分悵然。


    殊蘭想起那個時候愣頭青一樣的胤禛和八阿哥,將臉埋在他的身側直笑。


    胤禛覺得手暖和了,伸進被窩隔著衣裳摩挲著她的肚子:“不過一個丫頭,你就風風火火的趕過去,要是真傷了自己怎麽辦?”


    殊蘭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胳膊:“那時候沒有多想,隻覺得喜丫還小,挨幾板子怎麽受的住,一急就自己過去了,隻顧著直衝沖的去跟李姐姐理論,她到也未必是故意去推我,其實現在想想也挺後怕的。”


    胤禛的手頓了頓,低嘆了一聲:“你呀…”


    憐年端了燕窩粥進來,殊蘭不怎麽餓,喝小半碗就沒了胃口,剩下的都進了胤禛的肚子。殊蘭到底是孕婦又迷糊了起來,胤禛到不怎麽有睡意,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背,跟她說話:“…也不知你是有心還是無心…額娘和皇阿瑪的事還有那個番薯是幫了爺的大忙不過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你的情…爺都記下了…”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殊蘭聽的不清楚,往他跟前縮了縮,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漸漸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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