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依舊,冷清的山間,嗜血的殺氣和零星火焰不斷的交叉,交匯,讓人心浮氣躁。


    隱離一手拉著傾情,卻不看她,眼光緊緊的盯著雲氏手上的木簪,聲音如溫泉般,嚐試著減緩他母親的戒心:“娘,放下木簪好不好?”


    他邊說著,邊輕輕的搖頭,目光哀傷而無奈,連清風都為這位貴公子臉上的表情所動。


    一萬多的騎兵,強弓良箭,寶刀利劍,坐騎日行千裏,軍隊敏捷如豹,被團團圍住的他們,似乎已經山窮水盡,走投無路。


    訓練有素的隊伍,在寂靜的夜裏並沒有發出讓人恐懼的廝殺,而這股寂靜更如利刃壓迫著他們的心上。


    雲氏明白,蕭祈是不會放過隱離,可她不懼,她除了是一個女人之外,她還是個母親。年少可以癡狂,可以不管不顧,可如今,物是人非,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是蕭祈未完成的夢,隻能賭一賭,在幾十年的權欲薰陶中,他對她,還存有幾分真心。


    “蕭祈,放他們走!”雲氏看著他,堅決的說道,態度強硬,一個柔弱的女人,有著比男人更強硬的堅持和勇氣,對著氣勢洶洶的敵人,不露出一絲恐懼,隻因為,她是個母親。


    蕭祈仰首大笑,笑聲震動雲霄,悽厲,諷刺,那種像是要把心都笑出胸膛的瘋狂,如千把尖刀,狠狠的刺在雲氏的心上。


    一笑畢,這位君王的眼光深沉難測,黯黑冰冷如玄鐵,無情,殘忍的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放過蕭逸文,北越有不少的舊臣對這位清心寡欲卻又雷霆手段的太子心存尊敬和擁戴,他不死,他寢食難安,保不住哪天舊臣就聯合太子叛亂。而雲氏,隻要有蕭逸文在,她就不可能全心的陪著他,一定會在他們中間搖擺,一旦有了利益衝突,她定會選擇蕭逸文。


    蕭祈絕不容不下他。


    雲氏看著他,也輕輕一笑,這是隱離從未見過的笑容,純淨,清和,看透紅塵的透徹,她走到隱離和傾麵前,手中的木簪垂下,站得筆直,笑道:“蕭祈,你果真是自私透頂,想要我回到你身邊,你又不能放過我兒子,世界上有哪個母親可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在眼前死去?你也為人父,為何不能體諒一下我的心情,也罷,這麽久的糾紛,對著你們蕭家兄弟,我也累了。既然你不肯放過他,那就連我一塊兒殺了吧,想要我兒子的命,你必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娘!”


    雲氏對他一笑,說道:“別說話,這是娘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不關你的事!”


    蕭祈胸膛起伏難測,本來就是壓著怒火的胸膛被人狠狠地灌了一桶油,瞬間燃燒成災,他麵容緊繃,渾身僵硬,健美修長的肢體壓抑著爆發性的威力和怒火。


    那雙眸子,如鷹般銳利,又如受了重傷的野獸般,痛苦,悽厲!


    猛然,閃電般,已是滿弓在手,金箭搭上,弓箭拉開之音在夜色中發出一種逼迫生命的危險警告。


    誰主沉浮天下事 024 叢林驚魂


    隱離立如青鬆,白袍飄飛,臉色如水純淨清透,火光映得他的臉頰紅燦燦的,掩蓋了他的蒼白。


    有的人站著,就像是地球的軸心,讓所有人都圍著他旋轉,這個軸心似乎能撐起整個天地。不驚不懼,不管多麽驚慌失措,他已經穩如泰山,能撫平所有人的不安浮躁的情緒。


    站在他的身邊的傾情,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如水般的眼光中透出的鑑定和決絕,還有抓著她手的手心都是冷汗。


    他渾身,已經繃緊得如蕭祈手上的滿弓,既然他依舊雲淡風輕。


    那森冷的箭頭,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拉進彷徨的深淵一般。


    傾情靜靜地站著,心中祈禱著血影能趕緊回來,雖然不保證他們一定能毫髮無傷地離開,也不至於讓他們處在這種被打的狀態中。


    雲氏的臉,平靜如鏡,放鬆的身子柔軟而脆弱,卻穩穩地站著,畢竟是皇家的女人,有著屬於皇家獨有的尊貴和沉穩,對於死亡,她似乎已經看透,她就算是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屬於母親的一種堅定。


    在兒子和情人之間,一個母親,首選的,一定是自己的骨肉。


    她此生,沒有對不起蕭祈,她對不起的人,隻有隱離。


    雲氏的唇角,含著一抹安心而純淨的笑容,似乎很期待那個沒有汙穢,沒有權欲鬥爭的太平世界。


    蕭祈的眼,由暴怒陰鷙變得複雜不舍,接而變為痛心無奈,最後變得柔軟如絲綢。他的手,由穩當變得輕顫,最後慢慢地放下。


    森冷的箭頭,慢慢地指向碧糙茵茵的土地。


    隱離和傾情,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又是一片靜謐,大隊人馬闖入山莊,雞飛狗跳,哭聲哽咽,可他們卻感到靜謐。


    蕭祈收起弓箭,瀟灑落馬,右手舉起,做了一個後退的手勢,大隊人馬立即往後退了幾裏路,逼人的火光遠了,帶走了讓人不安的灼熱。


    蕭祈一步一步緊逼他們母子。


    “不許過來!”雲氏喊著,熱那個蕭祈停下腳步,深深地看著她,曾是親密無間的他們如今卻連基本的信任都談不上。


    蕭祈說不上來心底那股滋味是痛還是酸,隻感覺被人緊緊地擰著。


    “我不會傷害你,蓉兒!”他柔聲道,他隻是想要近距離地看看她而已。


    雲氏搖搖頭,說道:“不錯,你不是傷害我,可你會傷害我兒子!”


    蕭祈臉色一變,剛剛還是柔情滿麵,轉眼就變得暴怒陰鷙,情緒轉化之大,讓人目瞪口呆。


    “兒子,兒子,難道你眼裏就隻有你兒子嗎?”蕭祈怒喝,聲震數裏,“難道你跟了大哥這麽多年,連心都給了他!?”


    “你……”雲氏臉色一變,刷一下變白了,小巧的胸脯一上一下,劇烈起伏,蒙受了如此大的冤屈,讓她恨得幾乎咬碎了牙齦,“你知不知道,逸文他……他是……”她似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好久好久才把胸口的氣給撫順,慘笑道:“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你懂了麽?”


    “我們還年輕,以後……”


    “住口!”雲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淚流滿麵,“說什麽你都不會放過我兒子,對不對?”


    蕭祈沉默了,而他的沉默,正好是他最好的回答。


    雲氏絕望了!


    隱離輕笑,對著雲氏說道:“娘,不要求他了,與其苟且偷生,孩兒還不如早日去向父皇請罪,你不要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他,一個對自己兄長都能下手的人,又怎麽在乎他人的性命!”


    “隱離,你不是……”雲氏的眼睛閉了閉,幾度想要把哽在心裏的話給說出口,卻什麽也不能說,那種痛苦幾乎擊垮嬌柔的身子。


    這段恩怨中,最無辜的就是她的孩子!


    她何其忍心讓他白白去死。


    雲氏咬牙,走到蕭祈麵前,隱離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抓著傾情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雲氏的眼光柔和如當初相戀時,是一種鐵漢繞指柔的眼光,溫和,多情,帶著一絲哀傷,更顯得嬌柔可人,楚楚可憐。


    “蓉兒……”這副摸樣喚起了他多年前最溫軟的回憶,淡淡的曖昧,淡淡的溫馨,還有淡淡的喜悅。


    雲氏傾城一笑,奪人心魄……


    風雲殘,驚變起。


    本來掩藏在長袖中的木簪猛然如閃電般,襲向蕭祈的大動脈……


    “皇上……”


    “娘!”


    ……


    安靜的夜,騷動不安起來,本來退後的軍隊在一將領的指揮下,迅速地向他們靠近。


    “不要過來,不然我殺了他!”雲氏淚流滿麵,悽厲地喊起來,震住了逼近的軍隊和想要上前的隱離。


    蕭祈的臉色很沉。風雨欲來的沉怒,緊緊地鎖在她淚流不已的臉,冷聲道:“蓉兒,你竟然威脅我?!好!好!很好!”


    “隱離,帶著小情走!”雲氏喝道。


    “娘!”


    “快走!”雲氏打斷隱離的話,道:“娘不會有事,你帶著小情走,不要回來了!”


    隱離穩穩地站著,表情晦澀不明,掙紮不安,最終還是拉著傾情,跪在地上對著她三叩首,然後站了起來,說道:“娘……保重!”


    “蕭祈,讓他們退下!”雲氏的手穩健地抵著他的大動脈,用力推了推,他的脖頸上就出現了淡淡的血跡。


    蕭祈眼光難測,陰沉如海,手舉起,做了一個後退的手勢,那為首的將領猶豫片刻,大喊了一聲退後,一萬軍隊迅速地後退,整齊規律。


    隱離拉著傾情,飛快地後山而去。


    直到他們的影子消失不見,雲氏才安心,就在她鬆了一口氣之間, 抓緊機會,避開脖子上最致命的地方,緊緊扣著她的手腕一翻,力道不大,卻讓雲氏吃足了苦頭,慘叫一聲,臉色慘白。


    “追!”蕭祈下令,那群黑衣人順著山勢飛速地往後山追去。


    “蓉兒,你太讓我失望了!”蕭祈陰著臉,怒道:“我蕭祈對你傾心相待,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如此甚好,我就讓你看看你的寶貝兒子,是怎麽死在你麵前的!”


    雲氏慘白著臉,突而苦笑,表情悽苦無比,也絕望,猛然咬碎藏在牙fèng間的毒藥,蕭祈措手不及,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咆哮,“不……”


    血色一點一滴地從她的臉上褪去,而黑血卻從嘴角流溢出來,雲氏的笑,多了安詳,她早就等著這一天,隻是沒想到這麽快而已。


    “蓉兒,為什麽?為什麽?”蕭祈絕望地抱著他,他明白,藏於牙fèng間的毒藥,一定是最致命的,求救已經沒用。


    “蓉兒,為什麽……”冷硬的漢子被冰冷刺骨的寒意浸透,悔不當初!


    他們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不要死,蓉兒,要是你死了,我絕不會放過逸文,我會把他碎屍萬段!”男人的聲音充滿了悲傷。


    而雲氏的笑,苦澀難忍,沒想到,她用生命還換不來他的醒悟,還換不來他的寬容,依舊要堆隱離趕盡殺絕。


    雲氏心底一陣激動,又吐出幾口鮮血,抓著蕭祈的手,斷斷續續地道:“不要為難……逸文,他是……他是你的……你的……”


    話還未說完,她永遠地閉上了雙眸!


    “不……”絕望破碎的咆哮響徹整個村莊……


    “娘……”隱離聽到了,腳步頓了一下,轉身就想要回去,可是,他隻是看著墨色的夜,看著家的方向,聽著源源不絕而來的腳步聲,果斷地轉身,拉著傾情向後麵的山穀跑去。


    血影最先追上了他們,還帶著兩個黑衣人,催促道:“隱離,我們去擋著,你們不要回頭,進入叢林,大軍要找你們就困難了,保護好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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