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及宗族,罪不及家人,你卑鄙!”阿九冰冷的聲音象針刺到他耳中,指節捏的咯咯作響。


    “不抓他們,我在你心裏一樣是個無恥的登徒子,你不會多看我一眼,但是我要是抓了他們,這場賭局我就有了必勝的籌碼,我當然不會笨到放著這麽大的籌碼而不去碰。”戰羽被陰影暗去半邊的邪侫麵容,竟好似廟宇中猙獰的修羅王一般,在淡淡的燭光中,他的眼睛是純粹濃鬱的色澤,象血一樣濃,他眸中的迷亂卻比血更濃,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阿九,對於你,我誌在必得。無論手段有多麽卑鄙,我都不在乎。”


    “縱使你武功蓋世,也快不過他們手裏的刀,你來選擇,我隻要拖住你半燭香的時間,你就隻能為他們收屍了。”戰羽凝視著她,那目光溫柔似水,吐出的話卻好似利箭,箭箭穿心,“對了,還有你的那兩個小傢夥也在我手裏,他們還真是關心則亂吶,一枚信物就讓他們失了方寸,你不想見見你的父親嗎?清歌公主殿下……”


    阿九的呼吸有些紊亂,她萬萬沒想到木浮璃會連蕭雲啟的住處也出賣了,她知道戰羽手中有血玉令,在她不能動用軍隊的時候,這是最讓她忌憚的事,如果她能預料今天的事會發生,她一定先殺了他,奪下血玉令,可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多如果,一念之差,讓她此刻舉步維艱,既然他不仁,那就不能怪她不義……


    雪星辰在黑暗中奔馳,山巒連綿,似乎在每一個看不見的幽暗處幻化出天寶寺前的慘境。


    他不敢想像自己趕到的時候,那裏將會怎樣。那樣倔強的她僅憑一己之力能否走出那樣的困境,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灑向她的時候,他竟無力保護,阿九,一定要等我……


    身後,從都城帶來的精銳馬不停蹄的連夜趕路,連同慕容風擎帶來的五千鐵騎,共七千騎兵。


    滾滾鐵騎,蹄聲踏破山河。


    韁繩,已被他掌中水泡磨破的鮮血染紅。


    他馬上功夫自幼了得,他已施展了渾身解數,策馬狂奔。時間悄悄流逝。此時東方已然見白。


    阿九緩緩走到門口,“吱呀”一聲推開了厚重的木門,火光,滿天。血腥味飄在夜空,濃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腳已經僵硬,心髒從那刻開始停止跳動。殘忍的寒,滲透百脈。


    阿九在鮮血中跨步,她見過比這殘忍上百倍的沙場,隻是從未知道,鮮血的顏色,能令人心寒心傷至此。


    四周全是敵人的屍體,不時夾雜著熟悉的身影,她太過高估自己,也太過低估戰羽,這是她兩世為人犯的第二個錯誤。因為自食其力,她對金錢不感興趣,可她卻忘了,這錢和權的誘惑能超越對死亡的恐懼。


    “九少,九少!”一個個年輕的孩子,帶著滿臉的血汙向她奔來,他們是勝了,可遠處的山頭密密麻麻、五花大綁的都是巫南的族人,有長老,有孩子,還有……她的父親。她輸了……


    對麵山林中是密密的穿著便裝的精兵,蹲身拉弓,箭頭瞄準對麵的阿九一幹人等,引而不發。以她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些都是絕對的神射手,以一當十,努族人不善騎馬,但箭法極精,更何況這支努族的皇族軍。


    戰羽慢慢的走進她,站在她身後不足一步的距離,周圍人冷冷的目光敵視著他,他似乎毫無所覺,眼中隻餘阿九的身影。


    “想要什麽?”阿九語氣淡然,隻是羽毛似的睫抖動了些許,落下一層重重的陰影。遠處那些熟悉的身影和霧、雲二人一身斑駁的血跡看得她的心微微的刺痛,


    戰羽聽弦琴而知雅意,笑意滿滿地凝睇著他,似是魅惑又似是戒防。然後,在他的一聲低嘆裏,化為如一縷暗香般的輕鬱:“想你留在我身邊。”


    “原本我要的不過是這片土地,而現在我有了更想要的東西,隻要你肯跟我走,我就放棄我的計劃,很合算是不是。”他菲薄的唇向上彎起,是笑著的,可是深黑的眼眸是由暗夜的顏色和血的顏色糅合成的,陰沉而嗜殺,令人發觫的恐怖。


    “你在做夢嗎?”她的眼抬起,他正迎上她黑嗔嗔的眸子,那裏透著渺渺寒光,冷洌感覺刺過來,那樣的熟悉。阿九一把叩住了他的喉嚨,隻要一下,掌下就是一具新的亡魂。他不避,也不躲,任憑她的手越捏越緊。


    就在她最後一下發力的瞬間,他帶著嘶啞的聲調道,““咳、咳……你若是殺了我,他們一個也活不了。”他話音剛落,對麵半山腰已經傳來幾聲慘叫,幾具屍體沿著山崖急急墜落入山下的激流之中,“砰”的濺起朵朵巨大的水花。


    接著,又是幾具,有孩子還有老人,還有親手給阿九餵過甜米糕的大嬸。


    “夠了!”她倏然放下手,黎明是如此地寒冷,讓每一寸肌膚、每一根脈絡都凍結成冰。


    此生,定滅扶桑,若違此誓,天誅地滅!阿九閉上眼,咬破舌尖,濃重的血腥味充滿口腔,胸中的誓言混合著鮮血的啟誓讓她此刻無比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處境。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戰羽唇上掛著淡然的笑意,手有些無意識的從她的麵上撫過,她的麵頰細膩而冰冷,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


    “我答應跟你走了,放過他們。”她的手腳幾近麻木,隻有腰間的軟劍隔著衣裳傳遞灼熱至肌膚,發泄噬血的欲望。


    他看見,清楚的看見裏麵的掙紮、不甘、不願以及最終的屈服……她的樣子無助裏透著妖艷,更叫讓人心動。


    “在這之前,你還需做一件事。”他緩緩地笑了,薄薄的唇挑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宛如地獄中的修羅,“自!廢!武!功!”


    “什麽?!”這話不禁周圍人驚呆了,連阿九都驚睜雙目,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近乎冰雪般透明。


    戰羽優美的唇角出現詭秘的笑意,“既然你都要跟我走了,自然是由我來保護你,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你還是沒有武功的好。我可不想隨時放個危險在身邊。”


    阿九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沒錯,如果是她,她也會提出這個要求,畢竟他們是水火不容的敵人,一旦她可以脫身,必定會殺他泄憤,錯過這次,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算計到她。


    “九少!”周圍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不能啊!九少!”


    遠處半山上傳來雲翳的嘶吼,“九少,不要啊!我寧可死……”眼看就要咬舌的瞬間,被身後的人一掌砍暈。


    “木浮璃,你個殺千刀的,我華盛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說完,腦袋一歪,已然氣絕,血跡順著嘴角留下。


    轉眼,又有數具屍體橫屍當場,他們都是咬舌自盡而死。


    “啊……”阿九仰天長嘯一聲,右掌直劈丹田而下,烏黑的髮絲掙開束髮的絲帶,鋪散開來,一股真氣自周身四散而去,全身脈絡根根盡斷,一口鮮血吐出,眼前一黑,險然暈死過去,她身子一歪,跪倒在地上,烏黑的長髮象水瀑般散在身後,幾縷汗濕的髮絲粘在頸處,。她猛地仰起了頭,優美的頸項象正在悲鳴的白鳥,長長的頭髮如水一樣垂下,顫抖著。


    她強撐著自己的身軀,抹去嘴角的血跡,用淡漠的語氣向對麵的山頭說道,“不要做無謂的犧牲,隻要活著,就有希望,我要你們活著。”


    “孩子,我以你為榮!”蕭雲啟低沉渾厚的聲音從對岸傳來,他微微點點頭,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


    “父親,保重。”阿九轉回頭,對著空曠的四野,高聲說道,“我南宮雲影自願離去,這是我的承諾,不容違背!”在場兩方人馬都聽見她擲地有聲的話語,都有些不可思議。


    馬蹄踏碎積雪,一騎飛行。可遠遠的聽到的,隻有她清越的聲音和那堅定的承諾,晚了嗎?他終是晚了嗎?蒼天啊?你為何讓我們一再的錯過……


    “阿九!”雪星辰喝止馬蹄,急聲呼喚,“不要跟他走,他出不了邊境。”他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斷,腰間拔劍,猛夾馬腹。


    駿馬箭一樣,衝出重重山林,轉眼就來到了近前,劍尖直指戰羽咽喉,卻被戰羽指尖一彈,輕輕揮開。


    阿九抓住他再度揮向戰羽的劍,劍身鋒利的劍刃刺破她白皙的手指,滴滴鮮血順著她晶瑩如玉的皓腕蜿蜒而下,殷紅鮮血滴滴打在雪衣上,宛如怵目驚心的紅梅陡然盛開,“我的承諾,一言九鼎!”


    黑暗王者之妖臨天下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遠渡東瀛


    章節字數:2956 更新時間:08-07-11 09:05


    雪星辰呆呆地立在那,阿九的目光看了過來。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比火更濃,水與火纏著絞著,錯金裂玉,狂濤席捲。


    看到阿九那鮮紅的血,他發瘋一樣的想要靠過去,卻被戰羽掌風掃到一邊,急了,陡然一聲嘶啞的吼叫:“阿九……”


    旁邊的男人更快的把阿九攬入懷中,輕輕掰開她滿是傷痕的手,瑩白的玉指已是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戰羽透過她紛亂烏黑的髮絲看著她,看到因為她用力過度而鮮血淋漓的手掌,臉上的陰影便漸漸深了起來,生氣地蹙起眉:“你現在是我的,不許傷害你自己……”


    這句話剛出口,雪星辰就全身驀的僵硬,青灰的唇角抖動著,茶色的眼眸攙雜著灰色的絕望,他的目光慢慢轉向阿九,柔軟的音色仿佛連黎明的寒涼也驅散了一般,“阿九,不要走,好不好……”


    瀑布般瀉滿一身的青絲,似山間小澗,似雲中飛鳥,山風輕輕吹拂,紛淩繚亂,她回首,眼睛象是有一層水霧一樣的閃動著潤澤的光芒,她靜靜的站在那裏,離他隻有一丈之遙,清晨的光輝掃過她的身體,把她的影子溫柔的籠罩在他的身上,“殿下……後會有期!”


    雪星辰整個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他不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隻要她說她肯留下,他不惜一切代價發動這場戰爭,哪怕鐵蹄聲驚破六國,縱使勝者耀武揚威,肆意殺伐,敗者刀劍加身,死無全屍。他也一定要保護她。


    紅衰翠減,瀟瀟傷秋。


    豪情壯誌,似江水無語東流。


    他不在乎世人嗤笑他的一怒為紅顏,他更不在乎天下人的唾罵。因為,世間隻有一個蕭清歌……


    他仿佛是沒有聽到她的話,隻輕輕地,輕輕地,詢問出聲,象是怕嚇到她,嚇到她說不定她就會頃刻化成煙,幻成霧,隨風去了,“留下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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