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容青玄與龍籬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龍籬若當初在青竹峰那般伺候著容青玄更衣洗漱,細致認真且樂在其中,容青玄安然受之,與龍籬一起用過午膳後,二人離開了念雪宮。 一出宮門,容青玄便看到了一隻毛茸茸胖乎乎的小貓在追蝴蝶,仔細一瞧,不由驚道:“雪球?” 聽到容青玄聲音的雪球“喵喵”叫了兩聲,翹著毛茸茸的大尾巴朝容青玄和龍籬跑了過去。 容青玄俯身將雪球撈在了懷中,數日不見,雪球長大的許多,也胖了不少,一身雪白長毛柔順幹淨,擼起來的手感十分良好,容青玄喜不自勝:“雪球怎麽會在這,是你找來的嗎?” “是莊殊,他知道師尊住在了念雪宮,便差人將雪球送過來了。”龍籬揉了揉雪球的頭,雪球眯起眼睛,舒服地“咕嚕咕嚕”直叫。 這小家夥果然是被莊殊收養了,容青玄抱著雪球,手上摸個不停。他之前不覺得這小胖貓怎樣,如今卻越看越喜歡:“金龍宮裏也有一隻雪獅,比雪球大一些,也是十分的淘氣,這兩個家夥倒是可以一處玩鬧,也算有個伴。” “哦?金龍宮裏也有一隻雪獅嗎?在哪?”龍籬問道。 龍籬話說一半時容青玄麵上表情便僵住了,他一時歡喜脫口而出,卻忘了那隻雪獅養在龍行恪身邊。 便支支吾吾道:“是還有一隻雪獅,隻不過那雪獅跟在你父親身邊,你父親又將自己軟禁在了凝雪宮裏,這兩個小家夥未必能見得著。” 龍籬聞言微愣,一下子便不說話了,容青玄亦不敢多言,且陪龍籬默默的在原地站著。 不一會,龍籬忽然說道:“他日日都在碧雪湖釣魚嗎?” “是。”容青玄語調溫和道,“每日都去,雷打不動。” 龍籬雙目微垂沉吟片刻:“師尊,帶我去見見他吧。” 容青玄怔了怔,心底有些開心又有些慌亂:“你想見龍行恪?” 龍籬未置可否。 容青玄便不再問,牽起龍籬的袖子道:“跟我來。” 二人緩步走向碧雪宮。 午後的金龍宮靜悄悄的,四下裏隻能聽到飛瀑的流水聲和一個少女若有似無的笑聲,容青玄隱隱覺得那笑聲有些耳熟,忍不住在各處尋找起來,不想竟是在一塊雲頭上看到了穿的好似個糖葫蘆一樣的霜飛兒。 霜飛兒的身旁則坐著黃嫩嫩的夢常君,夢常君的臉上黑一道紅一道,被霜飛兒塗滿了不知名的顏料,那兩人不知在玩什麽遊戲,誰輸了便在誰臉上抹一下,夢常君一直輸,故而被霜飛兒抹成了一隻小花貓。 這一幕直看得容青玄瞠目結舌:“少城主近日來倒是和夢常君相處的十分要好。” “豈止是要好,簡直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任誰也分不開。舅舅起初氣得要死,後來用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勸解了自己,如今已不管她了。”龍籬淡淡道。 容青玄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默默點了個頭:“他們開心就好。” 說話間,已是來到了凝雪宮。 龍行恪果如容青玄猜測的那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碧雪湖畔,悠然自得的釣著魚,小白則老老實實地臥在龍行恪的身邊,閉著眼睡得正香。 容青玄與龍籬隔著雀藍色的結界齊齊望著龍行恪,竟是被其安靜的氣質所染,一時間什麽都不想說,不想做,隻靜靜地望著那片碧藍色的湖麵。 “他就這麽喜歡釣魚嗎?”好一會後,龍籬麵無表情地問。 容青玄微歎一口氣:“他是不是真的這麽喜歡釣魚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直忘不了霜宮主。” 龍籬神情微滯,沉默良久後打開了碧雪宮的結界。 結界打開的瞬間小白便醒了過來,瞪著一雙圓溜溜地眼睛看著容青玄與龍籬,口中發出“嗚嗚”地警告聲。 雪球立刻“喵喵”了兩聲作為回應,繼而從容青玄懷裏跳了出來,跑向小白。 原本直衝龍籬齜牙的小白見有個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同類跑了過來,立刻收起了凶相,隻好奇地打量著雪球,雪球則像見到了母親的小寶寶一樣親昵地在小白身上蹭啊蹭的,小白倒也不抗拒,一大一小兩隻雪獅不一會便玩在了一起。 “看,我就說這小白能給雪球當玩伴吧。”容青玄故作輕鬆,借著兩隻雪獅打趣道。 龍籬卻不為所動,他目光不善地盯著龍行恪,似欲在龍行恪的身上盯出兩個洞來,龍行恪手上的魚竿忽地沉入了水中,怕是有魚咬鉤,容青玄見狀忙道:“有魚上鉤了,快提竿。” 龍行恪旋即提竿,果見一條又肥又大的金色鯉魚掛在魚鉤上,龍行恪微笑著將魚摘了下來,放在了一旁的木桶中。 容青玄順勢朝那木桶裏望了望,好家夥,一天過去了,龍行恪居然才釣上來一條魚,然而龍行恪卻很開心,一邊收拾著魚線一邊與容青玄道:“容掌門,盤龍穀早已易主了,你怎麽還叫我仙帝陛下呢?” 容青玄麵上一窘:“是容某糊塗了……那,容某日後該如何稱呼您呢?” “便叫我行恪吧,你若嫌叫得不順口,喚我龍兄便好。” 龍行恪說著看了眼龍籬:“你來了?” “是。”龍籬應道。 龍行恪挖了塊魚食:“這隻小雪獅,是你們的?” “是我送給師尊的。”龍籬抬眸看了看那兩隻滾到湖水邊玩鬧的小雪獅,冷漠道。 “我那一隻雪獅原本也是買來送人的,可惜我才將雪獅買來,人便不在了。” “不在了?是死了嗎?” “是。”龍行恪道。 龍籬烏眸顫了顫:“你是買來送給我娘的嗎?” 龍行恪微微一笑:“是。” 龍籬蹙眉望著龍行恪的側臉,忽然不說話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而緊張,容青玄憂心忡忡地來回打量著眼前的這對父子,既想讓他們親近親近緩和一下父子關係,又想他們趕快分開,以防一言不合在湖邊打起來。 這父子二人的修為皆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打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膠著中,龍行恪忽然興致勃勃道:“你們兩個在這站著也是無聊,不如陪我一起釣魚吧。” 龍籬顯然被龍行恪這個提議驚到了,白著臉看向容青玄,似是在尋求幫助,容青玄自是希望他們父子二人和和氣氣的,便替龍籬應了下來:“那敢情好,龍籬你且等等,師尊去凝雪宮拿魚竿。” 說罷,不管龍籬同意不同意,歡天喜地地進了凝雪宮。 然而當他翻出他的寶貝魚竿和蒲團來到碧雪湖旁時,龍籬已經開始垂釣了。 龍行恪甚至在一旁耐心地指點著龍籬,對著他手裏的魚竿比比劃劃,容青玄遙遙望著坐在湖邊釣魚的父子二人,不由欣慰一笑。 若他父子二人不曾分離,或許龍行恪就不會癲狂失智,將自己困在虛無縹緲的幻境裏,而龍籬也不會變成孤兒,曆經諸多磨難,身心俱疲。 可惜,一切都已發生,早成定局。 “容峰主,你還愣著幹什麽?一塊來釣魚啊。”龍行恪招呼道。 龍籬亦回頭望著容青玄:“師尊,過來吧。” 容青玄笑盈盈走了過去,盯著龍籬手中的魚竿道:“你從哪裏弄得魚竿?” 龍籬垂了一下眼睛看向身旁的龍行恪:“他給我的。” 容青玄點點頭,放下蒲團正欲坐在龍籬身邊陪著他們父子二人釣魚,一白發蒼蒼的內侍走過來道:“啟稟仙帝,鳳清太君派奴才前來邀請容掌門前往清雎宮一敘。” 師徒二人聞言立刻對望了一眼。 “鳳清太君?”龍籬蹙了蹙眉,“鳳清太君叫容掌門過去幹什麽?” 內侍搖了搖頭:“奴才並不知曉。” 龍籬眉心便擰的更緊了,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麽,容青玄見狀道:“既是鳳清太君遣人相邀,容某豈有不去之禮。” 便放下魚竿,輕輕拍了拍龍籬的肩膀道:“你奶奶不會難為我的,我去去就回,你安生陪著你父親釣魚。” “師尊……” 龍籬莫名有些不放心,容青玄淡定一笑:“沒事的。” 說罷,起身與內侍一並離開了。 走出凝雪宮的容青玄神色一變。 他方才說得那樣輕鬆,隻為讓龍籬放心,事實上早已是心中惴惴。 直覺告訴他,鳳清太君找他沒好事。 尚未走入清雎宮,容青玄便被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所包圍。 鳳清太君手握九龍珠,能自救卻不救,反而去喝這些苦哈哈的藥水,想來已是朝不保夕,便是九龍珠也無法挽回,不過用草藥吊著一口氣。 想到此,容青玄莫名有些感傷,畢竟這位隨時都可能離世的老人,是龍籬的親祖母。 一入寢殿,那股子中藥味便更重了。 鳳清太君眯著眼睛靠在床上,麵如縞素,精神不濟,一旁的小宮女見容青玄來了,俯身在鳳清太君的耳邊道:“太後娘娘,容掌門到了。”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鳳清太君緩緩睜開雙眼,望著容青玄道,“坐吧。” 容青玄欠了欠身,便坐在了鳳清太君床畔的紅酸枝鳳頭木椅上。 鳳清太君一雙渾濁卻不失犀利的眼眸始終定定地落在容青玄身上,將容青玄看得好生不自在,“鳳清太君。”容青玄忍不住問道,“您找容某來所為何事?” 鳳清太君盯著容青玄的臉歎了口氣:“你們九天玄蛇一族的人,當真是好看,既清麗秀雅又帶著一股子媚氣,然而那份媚氣卻不落俗,雖無仙氣,卻勝有仙氣。” 容青玄被鳳清太君誇得既不好意思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鳳清太君,您叫容某來,是給容某看相的嗎?” 鳳清太君抿嘴一笑,緩緩道:“容峰主,老身看著你,不由想起一個人。” 容青玄聞言一愣,心念電轉,脫口而出:“霜傲雪?” 能讓鳳清太君時時刻刻記在心裏的人,除了龍籬他娘,隻怕也沒有別人了。 “容峰主真是聰明,不錯,正是霜傲雪。”鳳清太君目光一厲,“那霜傲雪當初便如容峰主如今勾引著龍籬一般勾引著仙帝!” 容青玄渾身一凜。 他納在袖中的雙手倏地攥緊,強作鎮定地望著鳳清太君:“鳳清太君,您、您是在與容某說笑嗎?” 鳳清太君嗤笑:“容峰主,你是聰明人,自然明白老婆子我的意思。” 容青玄半知半解,爭辯道:“容某從來沒有勾引過龍籬,鳳清太君一定是誤會了。” 鳳清太君一臉過來人的微妙微笑,略顯疲憊道:“聽聽,連用來搪塞我的話都是一模一樣,當初龍籬他娘也是這麽跟我說的,說他沒有勾引我兒子,可事實就是我兒子因她魂不守舍,而我孫子,則因你而魂不守舍。 可你比那魔女更可惡,魔女是魔,老婆子我斷不能容她,你雖是靈修,卻是男人,男人做仙後,你是想讓我盤龍穀淪為六界笑柄嗎?更何況你還是龍籬的師尊,徒弟娶師尊,簡直是荒謬!” 鳳清太君說罷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容青玄在一邊呆若木雞:“仙後?誰說容某要當仙後了?” “自然是龍籬,不然還能有、咳咳……還能有誰!” 容青玄腦中嗡地一聲響:“阿籬?阿籬他……” “他跟我說,欲立你為仙後!”鳳清太君壓著心口道,“他還說要解除你與人皇之子的婚約,且一生一世隻守著你一人,絕不娶妃納妾!” 鳳清太君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我盤龍穀到底受了什麽詛咒?到底受了什麽詛咒!我盤龍穀先祖原本是能成為天帝的,隻因被天帝美色所誘,生生將到手的龍位讓了出去!龍籬他爹不必多說,為著一個魔女連娘都不要了,整日裏渾渾噩噩就知道守著那攤子死水過活! 如今老婆子好不容易找回了孫子,老天憐見,這孩子是個爭氣的,許是能將天帝的位置奪回來也不說定,卻偏偏又碰上你這麽條魅惑人心的九天玄蛇!容青玄,你做過什麽事你心裏清楚!憑你也配留在我孫兒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