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龍籬?”容青玄驚疑道,“龍籬到底想幹什麽?” “閣主不過是可憐我罷了,若不是閣主將我從陰曹地府裏帶出來,晚輩又如何能與父親相見,在這人世間自由行走。” “莊老宮主?”容青玄忽然想起了華陽宮叛出仙門歸順龍籬之事,“莫非莊老宮主便是因為此事帶著華陽宮上下歸順魔族?” 莊殊和煦一笑,道:“容前輩誤會了,便是閣主沒有將我從地府帶出來,我爹亦會造反的,是閣主勸我爹不要冒進,一切聽他安排。” 容青玄聞言微微垂下了頭,飛快的眨了眨眼:“反?莊老宮主清白一世,如今竟是甘願叛出仙門,與魔族沆瀣一氣?”轉念一想原著中莊奉賢最後確實跟了龍籬,成了龍籬最忠心的下屬,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 莊殊的臉本就慘白的厲害,聽了容青玄的話硬生生又慘淡下去幾分:“容前輩,東皇山一戰何其慘絕人寰你忘了嗎?” 容青玄指尖一顫。 莊殊繼續道:“他們殺了我華陽宮半數弟子,更有許多女弟子被他們以收為婢女的名義擄了去,實際上卻被他們當做妓子來對待!而我和莊必更是被懸掛在城門上,懸屍示眾!盤龍穀殘虐至此,難道我華陽宮還要忍讓,還要在他們手下苟且偷生嗎?不,我們寧願一反,也不再做其足下草芥!” 六年前的往事在莊殊的敘述下飛快在容青玄腦中閃過,血,一地的血,倒在血泊裏的弟子,慘遭嵐吾君虐待的莊奉賢與馮姨娘,那些駭人的畫麵,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是我和龍籬害了你全家,害了華陽宮,對不起,對不起……”容青玄抖著聲音道。 莊殊微微皺了皺眉,如當年那般沉穩道:“容前輩,你不用道歉,你和閣主的事不過是嵐吾君報複我父親的一個托詞罷了,他恨毒了我爹爹成功封印了北妖皇,狠狠扇了他的臉,令他在仙後先帝麵前抬不起頭來,這才伺機報複。” 容青玄沉默不語,心中依然是那般的愧疚。 “你、你爹還好嗎?”半晌,容青玄道。 提到莊老宮主,莊殊的麵色這才好了些:“我爹很好,他一直幫著閣主做事,還說若是有一天死了便也叫閣主帶他到鬼市來,閣主還說會幫我找我娘,隻要她的魂魄願意來鬼市,便帶她來與我們父子相聚。” “是嗎?”容青玄當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他沒有任何理由反對莊奉賢與莊殊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如果換成他是莊奉賢,他也一定會提著劍殺向盤龍穀,和對方魚死網破。 “莊賢侄,你在鬼市也是幫龍籬做事嗎?” “是。”莊殊笑笑,“我和我爹如今都是閣主的手下。” “哦。”容青玄心裏莫名有些怪怪的,莊殊若有所思地盯著容青玄看了片刻,冷不丁道:“聽聞容前輩和與玉前輩快要成親了?” “啊?”容青玄被問得恍惚了一下,“哦,這個、這個……” 他這個了半天卻沒這個出個所以然,莊殊卻是歎了口氣,容青玄趕忙轉移話題:“賢侄為何歎氣?” 莊殊目光定定地望了容青玄片刻,這才道:“容前輩,閣主得知你將要與玉前輩成親的當天本要殺去暮蒼山的,是我爹拚死攔了下來,閣主巨怒之下靈力暴走,七竅滲血,甚是可怖,莊殊現下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容青玄一怔,光是稍稍地依照莊殊的話想象了下當日的場景便覺冷汗如瀑而下。 “他……” “閣主很在意容前輩。”莊殊有些訕訕地衝容青玄拱了拱手,“晚輩不敢多說什麽,便言盡於此,容青玄好自珍重。” 容青玄木然地點了點頭,在莊殊的護佑下緩步離開了這條詭異的長街。 走出長街的容青玄站在漫天血霧中深深吸了口氣,回頭一看,卻見身後隻有兩道巨大的招魂幡,長街的入口竟是不見了。 若不是知道此處是鬼市,知道在鬼市裏會遇見各種各樣的邪門事,容青玄定會走回去探個究竟,眼下則輕輕地拍了拍鍾厭九的肩膀,淡淡道:“趕緊離開吧。” 不知為何,在說到“離開”這兩個字時,他的心莫名抽了一下。 “容容,你的臉色不太好。”鍾厭九抓了抓容青玄的手,“你身體是又不舒服了嗎?” 容青玄收回望著長街的目光衝鍾厭九一笑:“我很好,咱們走吧。” 鍾厭九眼珠轉了轉,思忖了片刻後陪著小心說:“容容,我知道你的私事我不該摻和,可我還是想勸你一句,若是從前,龍籬還隻是暮蒼山上的那個小徒弟的時候,你若是真心喜歡他或許還能和他在一起,但如今他已然是魔頭,是你我的敵人,你若還跟他在一起隻怕會名聲皆毀,身敗名裂……” 容青玄被鍾厭九一番話說得刹那間麵如死灰:“阿九,好端端的,你說這些幹什麽?” 鍾厭九一臉訥訥:“不幹什麽,我就是給你提個醒罷了。”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你可是板上釘釘的人皇兒媳,玉師兄未過門的老婆,你千萬別忘記自己的這層身份。” 容青玄心頭蹭地躥起一團火,不輕不重的踢了鍾厭九一腳:“快走吧!就你話多!” 鍾厭九“嘿嘿”一笑,架起一道結界帶著容青玄飛上了天。 廢柴容青玄沉默地站在鍾厭九身側,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莊殊和鍾厭九的話,以及龍籬七竅滲血的自殘畫麵。 那兩個小人似乎在自己腦袋裏吵起了架,雙方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莊殊沉穩犀利,鍾厭九嘰嘰喳喳,兩人越吵越凶,眼看著便要拔刀相向。 容青玄幾經周折才將那二位從自己的腦子裏轟了出去,凝神一瞧卻見鍾厭九帶著自己在鬼閣的上方來回周璿。 容青玄抬頭看了看遙遠的天空,氣道:“鍾厭九,你是對鬼閣戀戀不舍嗎?不趕緊衝出去一個勁在鬼閣上麵晃蕩什麽?” 鍾厭九指尖捏決控製著結界,額頂冒汗地回道:“容容,咱們好像遇見鬼打牆了。” “什麽?”容青玄訝道,“鬼打牆?” “是。”鍾厭九道,“我已經試過好幾次了,無論我朝那個方向飛,最終都會回到鬼閣上方,隻怕你那徒弟施了什麽邪術將咱們困在了這裏。” 容青玄咬了咬唇肉,與鍾厭九一並飛回地麵。 二人望著近在咫尺的鬼閣大門,四目相對,無語凝噎,忽然,天空中響起一道驚雷,緊接著一片金色靈光撲向紅雲,頃刻將天空染成了金黃色。 “破界術!”鍾厭九興奮道,“容容,一定是掌門師兄派人來搭救咱們了!” 容青玄望著天空中漸漸布滿的金輝,心情說不出的複雜,眼看著金輝便要將整個鬼市籠罩,紅雲之中忽地橫起一道雀藍靈光,靈光扇形而開頂住漸漸下壓的金色結界,並不斷壯大,不消片刻功夫便將金光吞噬殆盡。 鍾厭九瞠目結舌:“噬界術,這、這是丹陽子的看家本領。” 容青玄沉默不語,丹陽子並不在鬼市,能使出噬界術的人隻有龍籬,看來丹陽子已然將一身的本事傳授給了龍籬。 “容容,咱們得跟山門裏應外合想辦法衝出去!”鍾厭九躍躍欲試。 容青玄瞧了瞧靜謐的四周,毫無動靜的鬼閣,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心不在焉地問:“你預備如何裏應外合?” 鍾厭九眼睛一亮:“你忘了渠夜君給咱們的東西了?” 說著,手中已是多了把硫磺色的鐵傘出來。 容青玄莫名心慌,按住鍾厭九的手道:“阿九,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了?”鍾厭九急道。 容青玄不急不緩地說:“你不覺得渠夜君出手搭救咱們這事很奇怪嗎?” “有什麽好奇怪的?”鍾厭九滿眼焦急地望著不斷閃現在頭頂的金色光芒,“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那小徒弟搶了渠夜君鬼市之主的位置,還把人家的腿弄斷了,人家能不恨他嗎?眼下不過是順手推舟賣了咱們一個人情,日後定會叫咱們還的!” “是嗎?”容青玄半信半疑,鍾厭九卻迫不及待地將鐵傘立於掌心,捏了個訣將傘麵破開了。 原本鏽跡斑斑的硫磺色鐵傘一瞬間變大三倍不止,傘麵由硫磺色變為雄黃色。 雄黃……蛇怕雄黃! 容青玄來不及攔下鍾厭九,已是被一股邪風裹住了身體,拉著他朝鐵傘飛了過去。 “容容!”鍾厭九大驚失色,慌忙追了上去,試圖將容青玄救下,然而容青玄竟是化作一縷白煙,被飛快旋轉著的硫磺鐵傘吸了進去。 鍾厭九眼睜睜的看著鐵傘合上,一陣風似得飛向了天邊。 “容容!”鍾厭九瘋了一般的追了上去,卻被一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惡鬼攔住了去路,待其殺光了惡鬼成功脫身時,鐵傘已經不見蹤跡。 “容容!” 被鐵傘困住的容青玄備受煎熬。 傘中一片漆黑,隻隱隱聽得狂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傘內的雄黃緊緊貼在他身上發出“呲呲”的聲響,火一般灼燒著他的肌膚。 容青玄用僅有的靈力在周遭架起一層薄薄的結界,卻無法阻住雄黃的侵入,那些雄黃並非人間普通的雄黃,而是帶著法力的雄黃,專門對付他這樣的蛇體靈修。一層又一層的雄黃地從傘麵上簌簌落下,一刻不停,似欲將他活埋在這鐵傘之中。 被逼化為一道虛影的容青玄痛得臉色發白,渾身打顫,如墜煉獄,生生忍受著烈火灼身之苦。他虛弱地瞪著已然失焦的豎瞳,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 難道,難道他就要死在這把鐵傘當中? 冤啊,他可真是太冤了,若今朝真的這般死了,他就是化成厲鬼也要找那渠夜君問一問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同類之間互相殘殺,用如此殘忍的手段逼他離開這個世界! 絕望之中,鐵傘忽地發出一聲嗡鳴。 仿佛巨鍾遭到撞擊的雄渾聲音將容青玄靈魂擊散,一瞬間鬆開結印的雙手,無力地昏在鐵傘中,任由雄黃無遮無攔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傷痕若盛開的紅梅一朵接著一朵在他身上綻放,隻怕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他便會被這些靈力強大的雄黃燒成一灘血水。 這死相真是慘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若是龍籬見到了,一定會傷心欲絕吧…… 徹底昏死前,容青玄如是想。 就在他無能為力,等待著結束自己的生命之時,鐵傘忽地張開,帶著容青玄飛速向下墜去,早已脫力的容青玄隨風而落,卻被一道雀藍色靈力滯在半空,緊接著被帶入一冰冷懷抱。 “師尊!!” 容青玄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喊:“師尊你怎麽樣?” 容青玄一身白袍早已破爛不堪,身上大小傷口無數,皆是被雄黃燙出來的,他勉強睜開了眼睛,看了來人一眼:“龍籬,是你……” 龍籬大半張臉都被雀裘上的羽毛遮擋了住,唯有一對明亮烏黑的眼睛與英挺的眉毛露在外麵,即便如此,依舊好看的令人沉醉,容青玄有心摸一摸龍籬的臉,卻提不起一點力氣。 “是我!對不起師尊!是阿籬沒有保護好你!”龍籬挽住容青玄垂在身側的手,顫聲道。 容青玄緩緩搖了搖頭。 龍籬望著遍體鱗傷的容青玄隱隱紅了眼,一邊朝他體內輸送著靈力,一邊扯下雀裘將容青玄裹住,帶著他穩穩落在地上。 鬼閣外,跪滿了各路妖魔鬼怪。 他們被一眾女鬼反剪雙手用劍抵著脖子,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失去了雙腿的渠夜君則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目光平靜,神情恬淡,仿佛沒有看到被龍籬救出的容青玄一樣。 “容容!”急得麵無血色的鍾厭九見到容青玄後飛撲而起衝到容青玄麵前,焦聲道,“你怎麽樣?怎麽樣?” 鍾厭九摸了摸容青玄的手,冷不丁摸到了他手背上被雄黃燙出來的上,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受傷了?” “皮外傷而已,不用大驚小怪。”容青玄安撫了鍾厭九一句。 “可、可這不是一般的皮外傷啊!”鍾厭九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打開了那把破傘,你就不會受傷了!” 容青玄勉力笑笑,紓解著鍾厭九:“我真的沒事,就是點皮肉傷,不打緊的。” 鍾厭九如何肯相信,要不是當著這麽多人麵,且被龍籬目光不善地盯著,他恨不得立刻將容青玄身上的雀裘扒下來看看,眼下卻隻能將一把藥丸塞進容青玄口中:“撐著些,一會我再為你療傷。” 容青玄衝鍾厭九點了點頭,轉過身與龍籬一起目光凜凜地瞪著渠夜君。 渠夜君這才輕勾了一下唇角,帶著些許羨慕的笑容道:“容仙師,你真是好福氣。” 容青玄冷冷一哼:“是啊,若不是容某有幾分福氣,眼下已經被渠夜君所贈的那把傘燒成骨灰了,如今容某死裏逃生,開心之餘想問渠夜君一句,你我無冤無仇,且同為玄蛇一族,你為何要對容某趕緊殺絕?” 渠夜君聽罷極輕的哼了一聲,似對容青玄說得話極為不屑:“閣主,你覺得呢?” 即便沒有轉眸去看龍籬,容青玄亦知龍籬此刻的表情可怕到了極點,因為跪在渠夜君身側的小巴蛇已經虛軟的快要跪不住了。 “閣、閣主,你原諒主人吧,主人對閣主忠貞不二,一心都是為了閣主好啊……”小巴蛇可憐兮兮地求饒。 容青玄尚且記得那小巴蛇冒充渠夜君時的邪魅張狂的模樣,如今伏在龍籬腳下竟是這般可憐,容青玄忍不住冷笑:“為他好,所以來殺我?” “對,就是殺你。”渠夜君緩緩道。 容青玄一愣,渠夜的聲音明明是那般客氣溫和,可他竟是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