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既然決定離開淩霄派,那麽就肯定不會再回來,而殷宸本來就出身皇族,素來看厭了爭權奪位的把戲,更加懶得去管理整個門派的雜事。  倒是何子濯,他平日裏很少跟弟子們說這麽多的話,如今卻像是字字句句都有深意,需要好好思量。  洛宵正在心中琢磨,便聽何子濯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到底是為了試探,還是當真的?  難以摸透,也隻能順勢而為了。  洛宵心知不能猶豫太久,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揣摩著何子濯的心思說道:“師尊,淩霄派如今固然依舊是劍道上數一數二的大派,聲威顯赫,但是自從兩分之後,實力與聲望終究是比不上過去了。弟子少時曾經常聽師尊和各位長輩們講述當年往事,也甚覺遺憾。”  “弟子一直希望能夠一天,淩霄派能夠重新登高淩絕,成為所有人都不得不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同時,這也是我的抱負。”  他深深行下禮去,說道:“弟子願意接任掌門。”  何子濯道:“當初你身體孱弱,但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野心,所以才決定收你為徒,時隔多年,為師也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人。”  “三日後,掌門接任大典,洛宵繼任第八十七任掌門,你們幾個都去好生安排準備吧。”  何子濯揮手道:“把我已經醒過來的消息傳出去,讓眾人安心即可,但不要讓任何人前來煩擾,我要安心靜養,都下去罷。”  因為何子濯這個突然的舉動,師兄弟三個人都是心事重重,從何子濯那裏出來之後,沒做太多交流。  殷宸先回了自己的住處,而接下來雖然不是舒令嘉接任掌門,但以他同洛宵的關係,以及目前淩霄派的狀況,自然是不能一走了之的,起碼還得小住上幾日。  洛宵對舒令嘉說道:“你還住在之前養傷的院落吧,裏麵的東西都沒動過,我也時常派人打掃,這樣住的習慣。”  舒令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師兄,我……”  洛宵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道:“咱們之間不需要解釋,不必說了,快去吧。”  舒令嘉本來也不太知道應該說什麽,便點了點頭去了住處,等待參加接下來的掌門接任大典。  沒有做太多交流,他其實並不知道殷宸和洛宵對這件事具體是怎麽想的,隻是總覺得心裏十分不踏實。  到現在為止,好像發生了許多事情,也解決了許多事情,但樁樁件件卻都是虎頭蛇尾,高高舉起,輕輕落地,反倒顯得有些詭異。  明綃就這麽輕易地暴露了,那麽他可還有什麽後續計劃?  縱無心沒有被封印的事情也已經被發現並且傳播開來,但這麽可怕的一件事,目前好像並未產生什麽比較嚴重的後果。  洛宵想當掌門,馬上就要當上了,何子濯竟然主動提出要傳位給弟子,這更是他們之前誰也未曾想到的一件事。  就是因為這樣的順利,就總讓人感覺一切都還沒完,好像要發生什麽後續一樣。  舒令嘉負著手在自己的房中踱了幾個圈,然後走到窗前。  自從那一日被汙蔑私闖禁地,所有的矛盾徹底爆發,他揚長而去之後,便再未曾回過淩霄山,此時暫居,發現果然如同洛宵所說,連房間中的擺件都絲毫未動。  舒令嘉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也不由心中頗有所感,心事重重。  到了晚些的時候,房門被敲響,是景非桐回來了。  明明淩霄山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但種種波詭雲譎之下,當年的溫馨依賴之感早已不再,反倒是推開門看到了景非桐,更讓人生出一種安心之感。  舒令嘉將他讓進門來,問道:“怎麽樣?”  景非桐搖了搖頭,說道:“閻禹在淩霄南北兩峰之間的滄江中消失了,我已經安排了人繼續追查。”  舒令嘉道:“你不用心急,現在那點小傷,有和沒有差不多,已經對我影響不大了。他要是那麽好抓住的話,又怎麽可能為禍多年,還弄出了這麽一連串的事來?”  景非桐沉吟未語,忽然問道:“你這裏方便說話嗎?”  舒令嘉衝他點了點頭。  景非桐便壓低了聲音道:“我懷疑這山上,或者說很可能在氣宗之中,還有閻禹的同夥在。”  聽到這句話,舒令嘉竟然並沒有感覺到太過驚訝。  之前他和洛宵看到大殿無故倒塌的時候,其實也都隱隱存了這個想法,隻不過景非桐不是氣宗的人,說起來更加直接一些。  景非桐道:“隻不過這就隻有氣宗內部才能排查了,你我都不好插手,這事你還是提醒你的師兄弟們一句吧,讓他們警惕一些。”  舒令嘉點了點頭,突然又覺得很心累,說道:“等我大師兄接任之後,咱們就離開,找內奸的事就交給他吧,他也有這個掌理氣宗的能力。咱們隻需要在外麵配合著共同對付魔魘的遺留問題便是,我總是說著已經離開了淩霄派,再這麽摻和下去,也不是個事。”  景非桐對舒令嘉的情緒一向體察敏銳,聞言便問道:“我已經聽說了,何掌門已醒,洛宵在準備接任掌門的事,他確實也適合這個位置……不過你怎麽突然這樣說,是又發生了什麽事嗎?”  景非桐手下眾多,耳目靈通,隻怕這消息剛一出,便立刻有人報給了他,舒令嘉倒是不怎麽奇怪。  但就算是景非桐,也未必能完全了解此事當中的內情罷了。  舒令嘉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後仰,歎了口氣沒說話。  景非桐便笑了笑,起身走到他麵前,彎腰看著舒令嘉,伸手捏了他的鼻尖一下,又問道:“喂,別不理人啊,說來聽聽?”  舒令嘉:“嘶!”  他扣住景非桐的手腕拉下來,也伸手照著景非桐的鼻子上按了一下,說道:“再亂動把你鼻子打飛!”  景非桐本來沒躲,聽見舒令嘉的威脅,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舒令嘉說完了,想想沒長鼻子的景非桐會是什麽樣子,也覺得好笑。  他鬆開景非桐的手道:“也沒什麽,隻是今日師尊一醒過來,便將我和師兄師弟一起叫了過去,透露了他想傳位的打算,但他一開始說的是,要傳給我。”  景非桐臉上原本帶著輕鬆愜意的淺笑,聽到這裏,卻眉頭一皺,說道:“他搞什麽把戲?”  其實景非桐十分不滿何子濯的為人,但因為他畢竟是舒令嘉的師尊,因此每回當著舒令嘉的麵,他也不怎麽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隻是生疏而尊重地稱呼一句“何掌門”,這時卻是沒忍住。  誰都知道這樣的事是最大的忌諱,要是放在皇家,皇上先說要傳位於一名皇子,最終卻把位置傳給了另外一個人,那麽不管那先前那位皇子是有心還是無妄之災,基本上也等於是個死人了。  他們修真門派倒是不至於如此,但舒令嘉和洛宵一向關係甚篤,何子濯這樣的做法,也是夠不合適的。  舒令嘉自己不是個多疑的性格,但一直很注意他所在乎之人的感受,洛宵說是那麽說,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可就不一定了。  見景非桐也覺得不妥,舒令嘉搖了搖頭,說道:“師尊必然不會是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是想以此警醒大師兄,接任之後也不能輕狂,要時刻謹言慎行罷。他向來喜歡打這種啞謎。”  景非桐淡淡道:“拿人真心當做謀算,是最低劣的手段。”  他秉性高傲,目下無塵,對於這樣的舉動頗是不以為然,但顧忌著舒令嘉的心情,終究也隻說了這一句。  舒令嘉道:“要是殷宸這小子我都不怎麽在意,打一架什麽都好了,關鍵是你也知道,我師兄因為體弱的緣故,自尊心向來很強,他雖然不會說什麽,但未必不往心裏去。”  景非桐聽他說了這話,卻是陡然想起另一件事來,說道:“等等……體弱?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講過你大師兄的事?”  舒令嘉道:“沒有啊,沒講過吧。”  景非桐道:“我依稀記得誰家老大也是體弱來著,好像就是你說的。”  舒令嘉想了一會,道:“那我說的應該是魔皇的大兒子吧?他也是自幼身體不好,上回在幻境中,我是附在他身上來著。”  景非桐隻覺得什麽念頭從心底一下子就飛快地滑過去了,仔細想想卻又什麽都沒有捕捉到,便道:“原來是這樣。”  倒是舒令嘉自己道:“罷了,反正等他接任完我也走了,誰還去想那麽多。”  景非桐回過神來,聽到這一句不由失笑,說道:“你還真會給自己找心寬,我這勸解的話還沒出口呢,你就把自個給哄好了啊?”  舒令嘉懶懶地斜睨了他一眼,說道:“那當然。當我是小丫頭嗎?天天還要別人哄。”  此時,月亮已經出來了,他兩腿交疊,將身子往後一靠,手裏把玩著白玉雕成的酒盞,窗外那月光便水一樣漫過他的臉頰,將眉、眼、鼻梁、薄唇,都薄薄鍍上了一重華色。  舒令嘉道:“師兄,今天的事你還沒看明白嗎?這世上最難測也最容易生出隔閡來的,就是人心,而將心底所有的微妙情感坦誠出來,又是一件為難又可怕的事情,我自忖無法做到,也就不能去深究別人如何作想了。總之,問心無愧即可。”  他仰頭衝著景非桐一笑:“畢竟世道這麽凶險,縱無心都跑出來了,我自己能活多久還說不好呢,隻想肆意一天是一天。”  景非桐蹙眉道:“別胡說。”  景非桐五官生的俊美而大氣,又天生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尊貴氣質,他這樣的人,最適合高高坐在明堂寶座上,目光睥睨地接受眾人朝拜。  舒令嘉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覺得此人高深莫測,無喜無悲,簡直就像個精致的假人似的,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景非桐的情緒越來越多,也會有高興的時候,擔心的事情,不喜歡聽到的話,戲弄調侃別人的心思……  每當看到他這樣越來越生動地活著,看到那張臉上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情,泄露出不同的情緒,舒令嘉便覺得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歡喜之意,讓他覺得,一切終究是在慢慢變好的。  他神思散漫,忽然難得生出了幾分調笑的心思,說道:“你擔心什麽?我不過隨口說上一句罷了。畢竟如今有師兄相陪,日子過得暢快,哪裏舍得就死了,當然要好好地惜命,是不是?”  舒令嘉的話裏很明顯有著玩笑之意,但聽到的那個瞬間,景非桐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說也奇怪,狐狸明明是犬科,舒令嘉這性子卻更像是貓咪,平日裏高貴又冷漠,對他稍微親昵一點就會被嫌棄的要命,說不定還會冷不防給上你幾爪子。  但偶爾偶爾,在那麽極少數的情況下,他心情好了,又會挨過來撒著嬌蹭一蹭,然後全無防備地露出毛絨絨的小肚皮求摸。  怎麽會忍心拒絕他呢?  一股溫軟愉悅之意打心底裏湧了上來,景非桐彎下腰,湊近了看著坐在椅子中的舒令嘉,離得那麽近,他眉眼間的淺笑讓人想起三月裏的春花,灼灼其華。  景非桐伸手撫了撫舒令嘉的臉,柔聲道:“那……說到要做到,我好好地陪著你,隻盼你每日都心情舒暢,身體康健,也好好地陪著我。”  他的語氣很認真,舒令嘉胸口一熱,這一刻不想再回避遮掩,說道:“好。”  景非桐微笑起來,傾身向前,而後,輕柔地吻上了他的唇。第84章 衣裾生塵  景非桐本來隻是輕輕觸碰, 但隻覺唇下的觸感溫熱而柔軟,舒令嘉有些急促的氣息撲在臉上,縈繞在唇畔鼻端, 說不出的蠱惑動人。  這樣一個短短的接觸,便讓景非桐感到那處的皮膚之下仿佛也點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隨即, 這簇火便隨著血液四處奔湧開來, 激出一股難言的衝動, 與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意。  熟悉又陌生,意亂情迷又無比珍重,失去了太久,渴望了太久,而今,甫嚐滋味,便說什麽都舍不得放開了。  舒令嘉原本就是坐在椅子上,景非桐彎下腰站在他的身前,把他擋的嚴嚴實實, 讓人產生了一種完全被掌控的感覺。  對方的一隻手按在他的後頸上,讓舒令嘉的脖子連著整個後背都感覺又麻又癢, 景非桐的力道明明不是很大, 他卻身體僵硬, 一動也不敢動, 隻覺得皮膚都似要粒粒站起。  但景非桐托在他下頦上的手又很溫柔, 他緩緩地親吻著舒令嘉的雙唇, 動作有些微生澀。從他的身上,舒令嘉所感覺到的不隻是欲望,更多的還有思念、憐惜, 與深深的癡迷。  他逐漸放鬆了身體。  景非桐幽深而漆黑的眼瞳中泛起笑意,抬起手來,輕輕蓋住了舒令嘉的眼睛,感到舒令嘉長長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中擦過。  眼前變得黑暗,那種緊張與尷尬地感覺便消退了不少,對方的氣息、體溫與動作在感官上帶來的影響卻愈發鮮明,仿佛有大片大片姹紫嫣紅的花朵,又在那一片黑暗中綻放開來。  舒令嘉平日裏便不太喜歡與他人有太過親密的肢體接觸,更不用提這樣唇齒交融,緊密相擁,但是這種新奇、緊張和悸動的情緒之下,他卻產生了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仿佛一切又都是那樣的熟悉。  夏日的風,櫻桃的香氣,劍風激起漫天落花如雨,意氣瀟灑的少年大笑著向後仰躺在草地上,有人撐在他的身體上方吻下來,心跳如鼓,唇齒纏綿……  舒令嘉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環在了景非桐的腰上,微微仰起了頭。  他的下頦精致的仿佛用白玉細心琢磨而成,脖頸後仰的弧度優雅而又美麗,有種少見而不設防的脆弱感。  景非桐忍不住又輕輕親了下舒令嘉的下巴,這才放開了擋住他眼睛的手。  兩人的目光在咫尺之間對視,舒令嘉又很快垂眼,推了下景非桐拄在身側椅子扶手上的手臂,說道:“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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