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舒令嘉,潮機便笑著說道:“舒公子,事急從權,一大早前來,打擾你休息了,不好意思。”  他說完之後,看清了舒令嘉的臉,略怔了怔,覺得似有不同之處,但是兩人關係不熟,潮機也不好詢問什麽。  舒令嘉道:“六王子言重了。不知道可是有什麽發現?”  “是。”潮機說道,“你師尊和那些人都找到了,我想舒公子一定也願意早點聽說這個消息,所以第一時間來告知你。”  “不過——”  他看著舒令嘉猝不及防間露出了驚喜之色的臉,又補充了一句:“其他人情況還好,尊師卻不知道是出去什麽原因,身上沒有損傷,人卻昏迷不醒。舒公子,你心裏有個準備,隨我前去看一看吧。”  這時,景非桐也從後麵走到了房門口,聞言拍了拍舒令嘉的肩膀,說道:“隻要人大體上沒事就是好消息,小嘉,咱們先過去看一看情況吧。”  舒令嘉道:“嗯,也好。”  潮機一直都能感覺到房中有人,卻沒想到竟是個如此俊美出眾的男子,雖然靈息內斂,鋒芒不露,卻愈發顯得深不可測。  他自己出身皇族,也一眼就能看出景非桐身上那種久居上位的高貴氣質,心中升起幾分戒備,笑著拱手道:“這位兄台,似乎不是魔族之人吧?”  景非桐含笑還禮道:“確實。在下景非桐。”  他隻說了這三個字,不加任何前綴,便帶有著絕對的自信。  聽聞之後,潮機果然恍悟道:“原來是景殿主大駕光臨,那我們可當真是怠慢了。等到正事解決之後,應該好好招待才是,景殿主,舒公子,請。”  景非桐和舒令嘉便隨著潮機前往了原本屬於魔族三王子的那座宮殿之內,果然見到了那些被抓走的修士們都聚在裏麵,一個個或站或坐,驚疑不定,惶惶難安。  這些人不明所以地被抓起來,又不明所以地被放出去,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整個過程中滿頭霧水,見到舒令嘉之後,仿佛看見了救星一樣,眼睛發亮,紛紛向著他簇擁過來。  “我就說怎會突然被放出來,原來是舒公子和景殿主來了!實在多謝二位相救啊!”  “太好了。舒公子,景殿主,請問這裏是不是魔族?這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吧?”  舒令嘉一向是懶得同陌生人說太多話的,麵對七嘴八舌地道謝和詢問,景非桐微笑著解釋了兩句,他便站到一邊,等著魔族的人把昏迷不醒的何子濯帶出來。  等待之時,舒令嘉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梭巡,突然發現,明綃和孟纖這對小情人也夾在眾人中間。  他不由驚詫道:“連二位都被抓了?”  “慚愧,慚愧。”明綃苦笑道,“心宗遇襲,我還沒有恢複好,便成了拖後腿的,阿纖為了救我,也被牽扯了進來。”  他撓了撓頭,靦腆地笑了笑,歎氣道:“唉,舒公子,沒想到咱們又見麵了,我好像每次被你看見的時候都很丟人。”  景非桐正好從旁邊走過來,聽到了這話,便笑了笑說道:“明少主可不要這樣想。你應該說,每次見到舒公子的之後,都會時來運轉,柳暗花明。”  明綃“哎呀”了一聲,急忙誇讚道:“這話說的太好了,正是如此,我怎麽就沒想到!”  潮機說因為何子濯昏迷不醒,所以方才被安排到後麵的房間去了,舒令嘉心不在焉地等了一會,總算看見他坐在一張輪椅上,被人給推了出來。  他連忙走上前去,喊了聲“師尊”。  何子濯眼睛閉著,神態安靜而冷漠,臉色也十分平和,看起來與往日打坐修煉時的樣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舒令嘉搭了他的脈,隻覺得脈息亦是十分平穩,隻是感覺不到對方全身靈力的流轉波動,簡直就像個活死人一樣。  潮機說道:“舒公子,我已經請了數位禦醫共同為何掌門診治過了,卻是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之處,倒是其他人靈力皆不及他,卻一點妨礙都沒有,十分奇怪。我想解鈴還須係鈴人,恐怕要把幕後真凶找到,才能將尊師救醒了。”  舒令嘉微微頷首,說道:“那麽這些人我就先帶走了。”  潮機道:“魔族也會配合行事,咱們互通消息。”  他們說妥了之後,眼見著舒令嘉轉身要走,潮機終於沒忍住,又上前一步,在他身後道:“哎,舒公子……”  舒令嘉轉過頭來,潮機遲疑了一下,笑著問道:“你的臉似乎與昨日有些不一樣了,沒事吧?”  舒令嘉道:“多謝六王子關心,可能是昨日夜裏光線昏暗,你看錯了,我一直都是這個模樣。”  潮機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道:“是嗎?那抱歉。”  等到舒令嘉和景非桐帶著那些人離開之後,潮機的下屬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您是覺得此人身上有什麽問題嗎?”  潮機道:“不是,隻是一時恍惚,覺得有些莫名麵熟而已。”  他頓了頓,低語道:“昨天還沒有感覺,或許確實是我看錯了吧。”  *  景非桐方才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從彌山離開,他才悄聲對舒令嘉說道:“我想還是先不要讓這些人回到他們各自的門派比較好。”  舒令嘉聽了這句話便會意了,問道:“你怕大戲唱到一半就停了?”  景非桐道:“我主要是覺得氣宗內部的氣氛十分奇怪,像是有這次風波的知情人,卻又沒能及時壓住陣,以致於整個氣宗亂成了一團。若是這些人被放回去,風波平息,那麽線索可也就斷了。”  舒令嘉沉吟道:“這個我會再跟大師兄聯絡一下,再把殷宸給叫回來。不過把人家救出來了,又扣著不讓他們回去,總得有個理由吧。”  他用手肘杵了杵景非桐:“你編一個。”  景非桐不假思索地說道:“就說在魔族沾染了魔氣,需要浸泡此地靈泉調養恢複,否則便會有功力受損,走火入魔的風險,回去之後也容易影響其他人。”  舒令嘉道:“這裏有靈泉?”  景非桐用扇子朝前指了指:“來的時候不是前麵不是有條河麽,我看水還算清,泡一泡……左右也是沒有壞處的罷。”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彌山之外正好有一處碧落宮的分舵,景非桐令手下帶著其他人去泡“靈泉”,舒令嘉則將昏迷不醒的何子濯帶了進去。  碧落宮的醫師為他檢查之後,同樣無解,說道:“何掌門確實沒有任何的內傷或者隱疾,之所以昏迷不醒,或許還是因為心境困擾之故,若是心結能解,境界突破,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舒令嘉聽他話裏的意思,是說何子濯還有醒不過來的可能,他也沒有料到情況竟然這麽嚴重,心中不由焦慮,沉吟未語。  景非桐見狀,便問道:“何掌門身上昔日曾被人種下過一劫,依你看,他如今的狀態,是否與此劫有關?”  那名醫師說道:“如果沒有應劫,那麽原本就應該是無關的,但若是心裏在意此劫,想要化解又不得其法,便難免自困,可就說不好了。”  聽到兩人這樣說,舒令嘉倒是一下子想起了之前明綺沉睡數百年的事,聽說也是因為她身上的情劫。  舒令嘉聽她親口講過那些往事,當時明綺一心想要主動將情劫化解,為此還不惜強搶民男,將魔皇給綁了過來演戲,卻兜兜轉轉還是沒有避過去,兩人反倒自投羅網,還有了一個孩子。  後來雖然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導致魔皇閉關,明綺沉睡,他們的孩子也不知所蹤,但論情況其實是跟何子濯差不多的。  而明綺被青丘秘境中的草藥給救醒了。  舒令嘉還記得當時昌寧要找的那幾位草藥的名字,當下便說了出來,詢問醫師這些藥對於何子濯來說是否管用。  那醫師沉吟道:“這些倒都是凝神固本的稀世靈藥,服用下去一定是隻有好處的,但是否能把人救醒,便不好說了。”  景非桐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道:“好了,你下去罷。”  那名醫師便躬身退了下去,景非桐這才對舒令嘉說:“你在這裏暫住,我去青丘取藥好嗎?”  舒令嘉道:“你的傷還沒好吧?我跟青丘的交情深,要去也是我去,你別折騰了。”  景非桐道:“那點小傷怎麽會沒好,已經不礙事了。你也知道,那秘境就算是狐族人都無法輕易打開,但我有辦法從萬魔之眼進入,這樣速度可以快一些。你安心待著,莫要著急,我去去就回。”  舒令嘉這麽多年下來,凡事都是自己去扛,也從未想過去依賴他人的幫助,離開門派之後更是獨來獨往慣了,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告訴他安心待著,萬事我來。  他有些不適應,卻又感到心中熨帖,說道:“這終究是氣宗的事……”  景非桐知道他好強,聞言隻是含笑說道:“淩霄本是一家。再說了,你不是也要幫我解決心魔的事情嗎?就當讓我提前報答你一下吧。若是定要分個清楚,我倒有點怕此事結束之後,你就不管我了。”  舒令嘉知道他故意這麽說,也不禁搖頭笑了:“怎麽會。那便有勞你了,注意安全,快去快回,找不到也無所謂,肯定還有其他的辦法。”  景非桐攏了下他額前的發絲,柔聲道:“不客氣。”  景非桐說罷之後,便點了一些人匆匆走了,碧落宮的人早得吩咐,都對舒令嘉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舒令嘉讓他們都退下去了,緩緩踱到何子濯床前,低頭看了他一眼。  望著那張許久沒有自己端詳過的熟悉麵龐,他也不由心緒雜亂,歎了口氣。  舒令嘉取出一張傳訊符,在上麵簡短寫了幾個字,手指一拈,符紙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窗外。  *  而另一頭,淩霄山上。  自從舒令嘉和殷宸離開之後,整個氣宗就陷入到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氣氛當中,仿佛山雨欲來之前最後的平靜。  盧章作為刑堂堂主,多年來那副剛正不阿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即便他這一回的舉動顯得有些偏頗,眾位弟子們起初也都隻覺得盧堂主是擔心掌門和門派的安危,為了防止發生動蕩所以才有些苛刻而已,因而並沒有過多疑慮。  但殷宸當著眾人的麵這樣一鬧,又不管不顧將什麽都給喝破了,縱使眾人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心中也不覺產生了深深的疑慮。  正如殷宸所料,這些疑慮已經足夠對盧章接下來的行動造成阻礙了。  他原本想先鎮壓住反對自己的人,然後再控製整座淩霄山,等到人人都習慣了由他掌權,隻要稍微安插一些親信在弟子們之中推波助瀾,掌門之位便指日可待了。  可是如今人心惶惶,操之過急卻隻怕會引起逆反,盧章隻得暫時停下。  但饒是如此,依舊有很多人心中憂慮,在這種時候,他們能想到的,竟然也隻有大師兄洛宵。  雖然洛宵平日裏膽小怕事,性格也軟弱,但這一次他幾回出麵平息風波,力保眾人,都顯出了常人難及的魄力,表現出他並非無能之輩,也是目前唯一能夠與盧章抗衡的希望。  為此,不少人都暗中前往拜訪洛宵。  但讓他們失望的是,洛宵竟然又一次縮了起來,自稱上回被舒令嘉挾持之後受到驚嚇,舊病複發需要靜養,關起門來,竟是什麽人都不見。  他這個人身上,仿佛當真就沒有半點野心和血性,麻煩砸到頭上了,就動手解決一下,等到礙不著事了,便半點是非也不想多沾,忙不迭地就縮了回去。  眾人被拒絕幾次,都是頗多微詞,但洛宵就是理直氣壯地要養病,誰也拿他沒辦法。  直到有一個人上門了,這回洛宵卻不得不見。  ——是盧章打著探病的名義親自拜訪。  洛宵並沒有出去迎接,隻是吩咐伺候自己的小道童將盧章引進了房中,他自己坐在桌前,手邊放了一本清靜經,不緊不慢地品著茶。  盧章進門,洛宵抬起頭看了看他,這才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一笑,抬手道:“盧堂主,請坐吧。”  盧章坐下,說道:“我以為你會躺在床上見我,說一句話便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  洛宵笑了笑,說道:“明人不說暗話。盧堂主,我這個人生性不愛多事,你知道我為何稱病,但我卻不明白,我已經表態到了這種地步,你為何還會上門來見我呢?”  盧章道:“洛師侄,你那兩個師弟這樣一鬧,目前氣宗上下人心浮動,宛若一盤散沙,若有強敵來襲,隻怕不堪一擊。”  “你的身份在這裏擺著,到時候就算再怎樣避事,也不可能獨善其身的。所以我勸你,還是別裝了。”  “哦?”洛宵笑道:“盧堂主這意思,不會是要擁立我當掌門吧?”  盧章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第77章 遐心見玉  見到盧章如此, 洛宵也笑了起來,說道:“多謝多謝,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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